5、黄粱 ...
-
阮秋鸣第一时间把夏澜生护在怀中，打开手环通讯仪，才发现，通讯仪没有任何信号。只有红色警报标志不停尖叫，下方代表“危险”符号跳得比他心跳还快。
他们看不到窗外的情况，原子能舱持续摇晃，阮秋鸣对失灵的通讯仪不断呼救：“小殿下有危险，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原子能舱几乎上下翻滚，像绞杀猎物的大白鲨。里头的陈设四处飞溅，阮秋鸣不管不顾地护住夏澜生，“小殿下，抓紧我！”
他们在舱内被抛甩冲撞，阮秋鸣一面护住夏澜生不被磕碰，一面艰难点开通讯仪紧急按钮……临时通讯建立也失败了！阮秋鸣咬牙，护住夏澜生的胳膊更紧，用嘴咬住自己的手腕，扯下通讯仪手环，咬开，金属刺破他的嘴唇，一道绚烂的光谱乍然而现，光点从虚到实，很快形成一套防护装备。
阮秋鸣弓着腰，把夏澜生压在一个暂时安全的死角：“小殿下，穿上！”
荣耀之鹰过去常面临生死之战，在没有胜算的时候，士兵们最后会毁掉自己的通讯仪，以免被敌军掌握窃取机密。一套防护装备，是共和国给他们最后的抚恤，那里除了基本保护外，还有一针剂量的向导素，可以让哨兵在最后时刻安然离开。
阮秋鸣快速做出判断，他们所在的原子能舱投下了一颗重力炸弹，目的极可能是利用其电磁相互作用力，干扰N星磁场，同时……原子能舱启动了自动返航系统！
“小殿下，现在您和我在一起，我会尽最大努力保证您的安全，请您相信我。”当原子能舱平稳飞行后，阮秋鸣急切道。夏澜生双手紧握一块碎瓷片，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小殿下不信任他是应该的。就在不久前，他又撒谎了。
阮秋鸣道：“小殿下，您听我说，原子能舱应该会飞回P星。”他试图接近夏澜生，夏澜生后退，后背抵在墙上，小手被碎瓷片割出鲜血。
“小殿下，那很危险，把碎瓷片给我。”阮秋鸣一手投降，一手向夏澜生慢慢伸去，“我向您坦白，王后陛下在P星，并没有和你们一同回到共和国星域。一月前，我父亲的通讯仪收到王后陛下传来的加密信息，说你们在P星，并说一艘伪装成探测用途的外域小型星舰，会带殿下们于今日回到N星。”
“妈妈没和我们一起回来！”夏澜生惊呼。
“是的。是王后陛下想办法联络了我们，这是一次秘密行动，”阮秋鸣不再前进，开始来回踱步，时而站定，时而边走边说，“因为元老院想要霸权，所以阮枭上将要盯着。荣耀之鹰在一年前重组，现役统帅斯堪迪上将带领二十人秘密前往N星，与王后所指定的星舰……”阮秋鸣的每一句话都在分散夏澜生的注意力，此时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扑倒夏澜生，硬掰开他的手掌，把那碎瓷片远远扔开。
阮秋鸣用手指擦拭了夏澜生的伤口，血越流越多，夏澜生整个人都是冷的。阮秋鸣抓着自己的衬衣看了又看，脑子里不自觉的都是他那小殿下的各种嫌弃神情，他环视千疮百孔的四周，蓦地狠狠闭眼，沉声道：“冒犯了。”
夏澜生眼看着阮秋鸣，在自己手掌上……舔了一口！
太脏了，这不要脸的阮秋鸣，心脏，口水脏，整个人肮脏至极！
这倒霉催的运气，阮秋鸣咂摸着口中的血腥味，心中暗骂自己怕是出师未捷，还没圆梦，就要交代了。如果保护的人是大殿下就好了，起码人家不会多事儿。现在可好，跟娇小姐待在一块儿，成天嫌东嫌西的，手割了那么大条口子又不能用衣服擦，他憋屈地舔一下，有人居然还不感动于他这般忠诚。
我还嫌弃呢！阮秋鸣舔舔嘴唇，意外发现口腔里并没多少腥味，反而有丝丝甜味。
这……这是幻觉。
阮秋鸣连忙整理思路，将已知的和推测预判的统统告诉夏澜生。既然他的职责是保护储君殿下，眼么前儿就一个小殿下，那身为军人，一定要完成任务。但完成任务的前提，是要获取夏澜生的信任，他们现在可不是互相消耗的时候。
王后的加密信息，是通知阮枭时间和经纬，这艘敌舰是她买通的看守提供的，借助N星磁场波动期，加之P星的能源基站尚且充足，这艘原子能舱应该可以到达N星。共和国的人到时候来接应两位殿下即可。她说，殿下们的安危是自己和丈夫的最后心愿。
然而夏林贞被生化舱折磨了整整一年，即使荣耀之鹰带了一位军医向导过来，夏林贞的状况也不容乐观，需要进入治疗舱修复损毁严重的身体机能。于是陪伴小殿下的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在阮秋鸣——这个有照顾夏澜生经验的预备役身上。
这时，原子能舱能源耗尽的警报声拉响。很快，它俯冲向地面。
夏澜生被阮秋鸣再次护在怀中，激烈的冲撞让他们双双陷入了昏迷。失去意识前，夏澜生隐约听见有人说：“忠诚。”
他还看到倒错的人影，听到刺耳的雪风，却不觉得冷。
熟悉的超低压坑洞带来刻骨铭心的疼痛，夏澜生再次清醒，发现自己又被送入这魔鬼的洞窟之中。仿佛他从来就没有逃离过这颗可怕的星球。
“小殿下，小殿下——！”夏澜生听见阮秋鸣的声音，太遥远了，比匹司宫殿的梦还远。
“闭嘴！”刺杀军团的士兵们，一脚踹向阮秋鸣。
阮秋鸣也是方才得知，王后温馨根本没有买通P星的看守，看守只是做局让温馨以为得偿所愿，事实上，共和国的储君们，因原子能舱的自动返航系统，注定无法回到祖国！而刺杀军团所作这一切，一是为了拿到王后怎么也不肯交出的通行令，绕过共和国边防监测，以便登陆N星，发动重力炸弹干扰磁场——十日后，会有一颗小行星撞击P星。哪怕机会渺茫，他们也要试试让P星进入引磁核的保护圈。
如今的刺杀军团只有激进派的扶持，得到的供给太少，只能自食其力。
二是共和国的王后……命不久矣。即便共和国的前储君们，远远不到觉醒的年纪，但哨兵会在情绪最激烈动荡，或遭受性命危险时，有提前觉醒的可能性。这便是刺杀军团一直在P星进行“觉醒实验”的目的。王后逐渐走向死亡，精神体已经不能出现来攻击对手，可是她还有精神屏障护体，这帮乌合之众并没办法正面对王后进行迫害，只能通过残害她的孩子，让她亲临痛苦，催化她精神枯竭，加快她的死亡。
这招假买通，实为“欲擒故纵”，正是生生掐断王后温馨最后希望，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试问还有什么，比给一个绝望之人以希望，再让她亲眼看见，希望不过是虚假更诛心的呢？何况她更是一个……失去哨兵的向导，为了孩子苦苦硬撑生命的母亲！
就算保护夏澜生只是任务，阮秋鸣在这一刻的心疼担忧却是真的。从夏犹清殉国后，是他一直在夏澜生身边，那个漂亮骄傲的小家伙虽然麻烦的要死，可是小家伙的骄傲是如何一点点瓦解，如何一边哭一边东拼西凑出小殿下的尊贵，阮秋鸣都看在眼里。小殿下是可怜的，从没有人告诉他，他需要变得强大，可他还不会强大，照顾不了自己，偏偏命运又硬要他承受许多。如今，这帮畜生如此戏弄王后，欺凌小殿下，简直罪不可恕！
夏澜生被拽出坑洞，被士兵们推搡进审讯室。阮秋鸣于他们而言是个废物，本以为抓来的是夏林贞，结果只是一条狗，不过无碍，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儿子也能叫那倔强的女人断骨去肉。
审讯室，夏澜生和温馨一墙之隔，但他们看不见彼此。室内有全息屏，夏澜生看见绚丽蓝光从刻板的数码聚成实影，真实如有温度，而他母亲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
夏澜生红了眼，嘴唇哆嗦，想要去抱一抱那个孱弱的女人。那个女人怎么会是自己的母亲呢？他的母亲，那是共和国最尊贵优雅的女人，处处得体，是最美好的人，有最美好的名字，她是共和国的“月光女神”啊！
怎么会成这样了呢？夏澜生明知那只是光谱的影子，但两年间，他连这点影子也没有机会看到。现在看到了，他终于看见了母亲……他好想好想的妈妈。
与此同时，温馨的审讯室里。全息屏里是被武装士兵用匕首抵着脖颈、禁锢四肢的夏澜生。光谱投影而下，温馨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小家伙。
“澜生……”温馨惨白的嘴唇动了动，努力撑起身子，向那光影爬去，“澜生，澜生！这不是你，不是你……”
“是您的小殿下呢。”一道阴鸷的声音带着冷笑。温馨掐紧掌心，目光倏然凌厉，她看见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一直负责看押她的看守走了进来。
她怎么会如此愚蠢，以为这个人会帮她！温馨嘴唇战栗，眼神中是无数悲伤的碎片汇成的绝望凶狠。
“尊敬的王后陛下，”看守躬身行了个滑稽的皇室礼，颇像嘲讽，“如您所愿，您的宝贝们已经去往共和国了，”他略一顿，“哦，是我不够严谨了，应该说，您的宝贝们，已经去过共和国了。他们很想您，舍不得离开您，非要回来和您团聚呢！”
不待温馨说话，那看守又道：“嘘……美丽的月光女神，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漂亮了呢。”他的声音故意拖着，磨刀一样把每个字打磨成毒牙，“啊，让我回忆回忆，您买通我的时候，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
“住口！”温馨凄厉喝道，并时口吐鲜血，密闭的审讯室内顿时涌出向导素的气息。
……温馨的屏障失效了！
刺杀军团都是些亡命之徒，并没有多少出色的哨兵，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无法标记温馨这般S级向导，再说，标记一个已经结合过的向导，没有任何意义，还有可能闹出人命。
可是无法标记，不代表他们不垂涎这S级向导素的安抚。
他们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在外域联盟分裂两派后，得到主星的向导素试剂就不怎么稳定了。如果能得到S级的向导素，那么至少一两年内，他们都不会出现精神暴走的可能。多难能可贵啊。可偏偏，这S级向导的精神屏障极其顽固，他们根本得不到半点。
那又怎么样呢？这个女人是共和国的王后，是最伟大领袖夏犹清的发妻，是共和国的月光女神。哪一个身份，都让人心动。
“王后陛下，”看守阴恻恻地笑，黏腻的舌舔了舔嘴唇，像直接舔在了温馨脸上，“让我帮您回忆回忆吧，您当初，让我享用您的身子换取一艘原子能舱，那个时候，您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哦，还很渴望呢！”
审讯室里向导素的气息更浓，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气味，莫名有种神圣感，叫人忍不住想要沾染，又止不住想要跪拜。
这种感觉了不妙，看守拉下防护面罩。
“抱歉，”看守捏着后颈，晃了晃脖子，“您反正已经对您的陛下不忠，也活不了多久了，那么……”看守吹了声口哨，审讯室外拉拉杂杂的脚步像蝗虫过境一样，沉甸甸地逼近，“哇哦，精神屏障终于损坏了呢，是时候……让我们帮您的小殿下觉醒了！”
“不——！”夏澜生看到了一切，他奋力往全息屏跟前挣扎，身上被匕首短刀化得破破烂烂，可是没办法，他没办法靠近，哪怕是一个光影他也无法靠近自己的母亲！“妈妈，妈妈，你们不许这样对我的妈妈！她是王后，妈妈——”
“小殿下！”阮秋鸣不忍看全息屏里的惨烈画面，他自己都无法看，小殿下怎么能忍受？！
“抬头！”士兵们怪笑，起哄，抓住夏澜生的头发迫使他仰头，让他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凌辱，听布帛碎裂的声音，听母亲的痛苦低鸣，他动不了，他一无是处，他只能闭上眼睛假装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哎哟，这是不好意思看呢。”有人道。
“以后你找个向导也要学会人事的，看看，学学嘛。”又有人道，那人肮脏腥臭的手，硬抠开夏澜生的眼皮。
“那不一定。”有人笑，“你看这娘们儿唧唧的样儿，指不定以后是个被人玩儿的，哈哈哈……”那人说话间，用力摸了一把夏澜生的脸蛋儿，“哟，哭了呢，小美人落泪啦！”
温馨不求饶一句，仿佛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温柔期待全部熄灭，又仿佛还存有强大信念。一群豺狼在她身上觅食，她忽然间就不动了，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却叫人觉不出软弱，她温柔深邃的眼睛轻轻合上，咬紧牙关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似乎是……
对夏澜生的欺辱还在继续，那不怀好意的看守挑起夏澜生的下巴，目光不老实地往那段白嫩嫩的颈子下滑去。
突然，一阵冷风从身边飒飒响起，随后才是痛苦闷哼。正“看好戏”的刺杀军团士兵愣愣回头，甚至还没有回过头，就被人猛地踹翻。
只见阮秋鸣一个纵身，跃到那轻薄夏澜生的渣滓肩上，双腿一绞，腕间手铐同时勒住那恶徒的脖颈，身体后仰，如修长弯弓，拉到极限。不过一瞬，那恶徒的眼珠突兀，渗出血点，竭力长大嘴巴竟也进不得一口气，脸色瞬间青紫。
咔，颈椎断裂，那恶徒的脑袋眨眼间只剩一寸皮粘着……死了！
“小殿下！”阮秋鸣的双手不自由，扔掉那尸体，跌跌撞撞地冲到夏澜生面前，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可能去遮挡全息屏，“不要看，这是假的，不要害怕，我在，荣耀之鹰预备役，阮……”
话音未尽，那被突袭的刺杀军团士兵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硬要拽开阮秋鸣，怎料这年纪不大的少年力气极大，铁钳似的把夏澜生箍在怀里，生怕二人被分开似的，阮秋鸣索性用腕间的手铐把夏澜生的肩颈拘在胸前，任由身后的人如何施暴，他就是不松手。
进入P星的那一刻，他身上可用的武器暗器就被收缴，阮秋鸣自是知道以少敌多没有胜算，逞一时之快不过是死的更快。他从不畏惧死亡，这是父亲的教导，是荣耀之鹰的信条，他只怕自己不能完成任务，怕留下遗憾——让夏犹清的英魂无法安息。
而且，他还没有……
看来注定是要有遗憾的，阮秋鸣忍着剧痛，一面安抚夏澜生，一面压下心中不甘……这点遗憾于成为一名真正的荣耀之鹰，当是不值一提吧。阮秋鸣心想，他应该对得起斯堪迪上将的信任，带他来迎接殿下们了，他应该对得起荣耀之鹰的肩章了。
很快，阮秋鸣成了个血人。那些恶徒扔掉只为图个乐子的冷兵器，拔出激光枪，对准阮秋鸣。
“小宝贝……”夏澜生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同一时间，两间审讯室的人全部目瞪口呆。蓬勃赤焰如同太阳一样眩目震耳，随着凤鸣鹤唳似的阵阵嘶鸣，审讯室悉数被强光笼罩，P星如灼烧火球。唯见眼前赤焰色光束呈两棵盘肯错节的大树，上有九个刺眼白轮……
是扶桑树！
王后温馨的精神体，居然不是动物，是一棵存在于遥远东方神话里的神树！
“澜生，妈妈爱你。”温馨被撕裂分割的肢体渐渐消散，那棵令人震撼的扶桑树，变成一片柔和又刚强的光，将夏澜生和阮秋鸣护在当中。
“精神体赠与？”刺杀军团的一头目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普遍认知中，当哨向结合后，向导的攻击力会大大降低，似乎只剩下辅助哨兵的功能。实则不然。向导的精神体依旧保有巅峰能力，在必要时刻，向导的精神体可以“转赠”——无论给哨兵还是向导，都会让对方拥有两个精神体，战斗力和防御力瞬时提升，如同二次觉醒。
但不会有人这么做。剥离精神体意味死亡，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受得起另一个人的精神体，能承受二次觉醒的未知可能。
目前已知的是，血亲之间的精神体转赠是安全的。可是夏澜生并没有觉醒，温馨如此强大的精神体给他，会有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黄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