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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原形 ...

  •   刺杀军团用了各种方式来刺激夏澜生,包括夏澜生曾最恐惧的极限测试。

      他们强行带走夏澜生,将他绑在禁闭室内,抽干氧气,供热和制冷系统交替开关,不断试探他生命力的极限。何止不拿他当人对待,甚至没有拿这个孩子当做一个生物。利用大剂量电离辐射去扭动他的基因组织,直接进行活体实验,用非专业的操作试图人为觉醒夏澜生。超低压坑洞让夏澜生反复体会脑水肿、肺水肿、血管爆裂的痛苦。

      最可怕的是精神攻击。当然了,他们可没有多么出色的向导进行真正的精神力攻击,而是通过药物让夏澜生的精神力瓦解,然后让他不断去反刍回忆——父亲和母亲的死亡经过。并且在这个实验当中,他们设计了夏林贞的死亡。
      然则曾让夏澜生次次崩溃的实验,如今无法再伤害他一丝一毫。夏澜生周身如有一张隐形盾,而阮秋鸣和他在一处,也被温馨的精神体护盾保护,一时间,这二位竟成了“打不得骂不得”的“座上宾”。

      但夏澜生垮了。

      他如行尸走肉,刺杀军团的人又有了新法子折腾他。让他跪下,他跪。让他吃馊掉的食物,他一碰就嘴角起泡出血,他不管,他吃,然后浑身起疹子,挠的自己浑身血痕。让他给他们洗脏衣服,他也洗,他多娇贵啊,共和国的小玫瑰呢,阮秋鸣拿自己最好的被子给他擦脸还把他的皮磨红肿了呢,他去给人洗衣服,双手肿得黑紫,像“玫瑰沙冰”冻成的冰球。

      他嘴里只是偶尔低喃几句,有时候是“爸爸”,有时候是“哥哥”,更多时候是咬紧嘴皮,几乎咬破,但就是不肯出声“妈妈”那两个字。

      阮秋鸣看在眼里,心里焦急,烦躁。
      这小殿下的意志太薄弱了,王后为了他付出……所有,难道这个时候不该想着好好活下去,为母亲报仇吗?竟然还在这里折腾自己,简直、简直不成器,不中用!虽然同情夏澜生,阮秋鸣的好耐心到底是一天天告罄了。

      距离小行星撞击P星的日子迫在眉睫,N星的磁场虽然被重力炸弹干扰,但共和国最后一道防线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P星进入不了引磁核的保护圈,刺杀军团已经开始准备撤军了。

      阮秋鸣忍着心里的急躁,耐心开解夏澜生:“小殿下,振作啊。”一遍遍,一天天。
      他们被囚禁在寒冰层,不见天日,只觉刺骨的冷,无声的寂,阮秋鸣把夏澜生拢在怀里,用自己比小孩子高大不了太多的身体,把他在荣耀之鹰接受十来年训练的体格,全部贡献给自己的小殿下。他牙齿打颤,还不忘轻轻摩挲夏澜生的双臂,轻柔地道:“小殿下,你要是冷,就再往我身上靠靠。”

      夏澜生也不再挑剔了,现在的他,仿佛感知不到任何事,敌军也好,阮秋鸣也罢,总之有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靠在阮秋鸣怀里,瞪着眼睛,一双明艳的眸子不见匹司宫殿里的顾盼生辉,不见星际流浪时的无辜可怜,只有黑沉沉的空洞麻木。
      他仿佛丢掉了灵魂。

      王后温馨那样死去,也没有让夏澜生觉醒,夏澜生有了温馨的精神体护盾,就算带走他,刺杀军团也无法继续“觉醒实验”了。

      刺杀军团撤军了。夏澜生和阮秋鸣被扔在P星自生自灭。

      小行星撞击了P星,P星大爆炸,从星际定位系统里消失了。没人知道P星究竟是消失了,还是觅得了新轨道——宇宙远比人类想象的深沉,一切都有可能。

      数月后,尘埃落定,夏澜生和阮秋鸣终于看到星际的苍穹,看到了无数闪烁明星,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距离共和国星域有多远。曾经,星月号在宇宙流浪,现在,他们两个大孩子带小孩子,在宇宙流浪。
      没人说起,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也许,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回家了。

      既然回不了共和国,那他荣耀之鹰预备役也就转正不了了。阮秋鸣自暴自弃地一笑,又皱紧眉头,再垂眸睨了一眼蹲在他脚边、正在灰烬里用手画画的“小殿下”。

      “可怜啊可怜。”阮秋鸣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当人我是人。喂,”他用鞋尖碰了碰夏澜生的小腿,“小孩儿,别搞艺术创作了,哥哥肚子饿,咋办?”

      夏澜生木然地抬头,在数不清第多少天当中,这已经是这个“荣耀之鹰预备役”第数不清多少回目无尊卑了,今天尤其过分。夏澜生看了他一会儿,不想搭理。
      他的死活都没人知道了,就算议会和执政官组织要求恢复他储君身份,谁在乎呢?共和国的储君,有哥哥一人就够了,只要哥哥身体好起来,就够了。

      他只剩哥哥了。夏林贞,你想我了吗?不要哭哦,哥哥,我只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旅行了,去了未知星域,不带你一起呢。你不许来找我们,爸爸妈妈是我一个人的,你……好好活下去。

      夏澜生的眼眶湿红,灰烬里画的第四个人被他抹去。

      阮秋鸣嘬着牙花子,实在不愿看这悲春伤秋的娇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既然活着,为什么要让亲者痛,要让已逝的人愿望变成一场空?这能对得起谁?连自己都对不起!

      “起来!”阮秋鸣拎着夏澜生的领子,逮小鸡崽似的,把人往前推了一把,“你自己不拿自己当人,也别指望我拿你当小殿下了。摊牌了,我和你实话实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必须回到共和国,回家的路不知要多久,咱俩现在算是相依为命。你要听话呢,哥罩着你,你要矫情不争气呢,也别怪哥心狠,到时候我回家就说任务失败。小殿下?小殿下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没瞧见。要么我就说小殿下叛国了,坐原子能舱去外域联盟做客去了。”

      夏澜生踉跄几步,回视阮秋鸣一眼,还是木愣愣的模样。

      “赶快,麻利点儿给哥找吃的去!”

      夏澜生那双大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我去,那你呢?”

      阮秋鸣到底不是真心要刁难他,不过若这小破孩儿不是夏澜生,不是夏犹清和温馨的儿子,他恐怕绝对不会往这么个人跟前凑,这不给自己找罪受吗?想想过去在这小破孩儿身上吃的苦头,啧,自己的信念真是强大到感天动地,俨然是合格的荣耀之鹰了。

      于是阮秋鸣清了清嗓子,做得一副资深上将的官腔,老神在在:“我,荣耀之鹰阮秋鸣,出生随父入军营,三岁跟着……”他三岁就跟着前任上将,斯堪迪的堂兄开普顿,也是父亲之后第二位荣耀之鹰统帅,是他三岁时的启蒙老师,那个时候起,他就深深迷恋荣耀之鹰,为它的忠诚,为它的热血和壮志。
      可是开普顿上将,他的启蒙老师,和三千荣耀之鹰一道,被星辰宇宙终结了光辉。阮秋鸣的眼神一下暗淡了,他看着远方的星辰,很快又展露笑颜,很淡,但却坚定无双。他缓缓道:“我三岁跟着开普顿上将在荣耀之鹰摸爬滚打,十二岁成为最年轻的预备役。成绩拔尖,回回被表彰,哎,那些溢美之词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夏澜生不知阮秋鸣提这一茬做什么,颇有炫耀之嫌,但他不关心,至少身边有个活物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不过也不需要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还要那安全感做什么?
      但起码,阮秋鸣很吵,夏澜生觉得,地狱里一定不会有这种大嗓门。

      “所以哥哥我,在这儿建个窝,咱好歹是人,不能老住土坑石洞,生活嘛,在有限条件下也要尽可能精致点,是不是,小殿下?”阮秋鸣特别强调“精致”二字,生怕人听不出其中的挖苦。他拍了拍夏澜生的肩膀,“小玫瑰,从今天起呢,我主外你主内,毕竟你身子娇贵,我又是荣耀之鹰,那便是厉害的我来肩负起雄性的责任,你呢,洗衣做饭,如何?”

      夏澜生不做声,面无表情地看了阮秋鸣一会儿,默默地走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去?”阮秋鸣见夏澜生一字不言就走,心里多少还是不放心。这糊不上墙的娇小姐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这地方看起来荒无人烟,会不会冷不丁冒出什么异种生物,还有其他人类存在吗?会不会有外域刺杀军团的余党?
      一瞬间,阮秋鸣被自己深深打败。他断不承认做小殿下的保姆做出了经验,做出了心得,只对自己说,那是他的忠诚之心在发光发热,虽说现在他俩相依为命,谁也别拿身份说事,活着、回家是当务之急,但夏澜生……到底是夏犹清和温馨的儿子,是英雄的儿子。

      算了。阮秋鸣叹了口气:“你,别走太远,听见没有?那个……注意点儿安全,天黑之前必须回来,遇到危险就报上荣耀之鹰阮秋鸣的名号,记住没?”

      “你不是哨兵吗?”多久了,夏澜生终于开了口,接下来一句却是叫嘴巴一直不停的阮秋鸣哑了声。
      “你父亲是阮枭,你十二岁就能成为荣耀之鹰预备役,所以,你是个很厉害的哨兵吧,不管我走到哪,你的五感也能感知到我,不是吗?”

      “……”阮秋鸣挠了挠鼻梁,眼尾那颗红痣似乎躲躲闪闪,“你懂什么,话怎么那么多?去吧,赶紧的。”

      夏澜生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揶揄阮秋鸣,只是突然很想跟这个人说说话。他很难过,他知道阮秋鸣也一定很难熬,毕竟也只是个大点儿的孩子,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在等他回家……不然也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么多话,大概是太过害怕了吧。
      夏澜生不想让阮秋鸣害怕,虽然讨厌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洋洋自得、聒噪的嘴,但他不是铁做的心,过去的日子里,阮秋鸣一直在保护他,他知道的,记下了。

      阮秋鸣万般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夏澜生这娇滴滴的小东西居然还会同情他。正如夏澜生也没想到,阮秋鸣的目无尊卑,只是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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