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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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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军团的原子能舱如南回之雁,以机甲将军的舰舱为首,排列颇为讲究,却是驶向N卫一。
N卫一的克尔纽曼黑洞活跃,无声无息地传送了大量外域联盟的军队过来驻扎,这里俨然成了外域联盟的据点——在共和国境内。联合集团军赶到的时候如被瓮中捉鳖,全体被俘。
在人们津津乐道自己过往辉煌时,外域联盟的飞速发展早就出乎八星共和国的预料,历史的洪流大浪淘沙,不进则退,山脉也难挡沦为砂砾被淘汰的命运。
阮枭携带一小支亲信部队抵达N卫一,看到的便是血流成河的画面。历史重演,三大集团军被外域刺杀军团集体斩首,在同一支杂牌军手中送命两次,这一次却更令人难以接受。集团军没有突发结合热,也没有强制休眠,纯属无法和机甲战士对抗,败局早已注定。
“阮枭上将。”机械的声音如同N卫一的天气,黑暗、冷酷:“久仰。”那浑身被机甲武装的将军道。
“……杀我同胞,胆敢嚣张!”阮枭鹰眸布满丝丝血红。真想让效忠夏澜生的集团军覆灭是一回事,眼睁睁看到血腥场面又是另一回事。
曾经,他和夏犹清、艾里蒙是最要好的朋友,也真心信服忠心跟随夏犹清南征北战。一起长大的还有温馨,他们四人常说的是自由与和平,常想的是未来有一天,再也没有战争,像久远地球时代的故事里那样,天空蔚蓝,杏雨梨云,人人安居乐业,天大的烦忧也不过是为生活的琐事困扰。后来联盟统一,共和国兴盛,那一年他们都以为自己的梦想要成真了。
然而那一年,他们四人的关系也变了。各司其职,尊卑有序,不再像儿时那样不分彼此。
也是同一年,夏犹清被迫和温馨分开。莱恩的掌上明珠萨莉亚,早就迷恋夏犹清的风采,夏犹清却总以为自己和温馨能够白头到老,从不知嫉妒的力量有时能让人痛不欲生。阮枭觉得自己一直很幸运,能认识志同道合的伙伴幸运,因夏犹清认识了被萨莉亚当作跟班的尤安娜,并与她一见钟情,最幸运。
都说温馨是共和国的月光女神。在阮枭心里,只有尤安娜才是。
在觉醒前备受家中冷落,觉醒后任然保持一颗天真淳朴的心,可贵。因童年遭遇常常自卑,却能大胆地对他的示好点头,对他说“我也喜欢你”,勇敢。后来还很可爱,有小脾气小性子了,会数落他唠叨他了,他一点也不嫌烦,觉得自己有家,有一个能共赴此生的伴侣,真好。哪怕不能时时刻刻相守,千里婵娟,他知道家里有个美丽可爱的女人在等他。
他拥有的幸运被战争打碎,更被安娜的基因问题碾成齑粉。尤安娜之前身体很好,觉醒为S向导后,基因病变,莱恩家族的病变基因让他们普遍短命,而尤安娜是某种意义上最为严重的那一种——残次品。她不会短命,也有腺体,有向导素,却不会产生结合热,他们之间永远不能自由结合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他甚至不能对尤安娜产生羁绊,若有一个高契合度的向导出现,他会遵循本能而背叛安娜。
这些安娜都知道,安娜依然选择信他,爱他。阮枭觉得自己此生得此一人足矣,怎么敢辜负啊,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句句誓言都是奔着“一辈子”和“永远”去的。很多人半路忘记了,他阮枭不敢忘——他是军人,枪支和玫瑰是送给爱人最诚挚的爱意。
他在婚礼上发誓,他永远为安娜留下一颗子弹,如果爱情的玫瑰摧折,那子弹就穿破他的心脏。他好爱她,爱她的一切,爱她如信仰一样。
那机甲将军很是仁慈,给了阮枭充足的时间回忆过去,他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坐在冰丘之上,机械指节敲打膝盖,偶尔还撩起一撮灰扑扑的雪,放在手心吹成蒙蒙灰雾。机甲将军的姿势散漫极了,让人无法想象刺杀军团那样的星际流寇强盗,怎么会在他手中变作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他仿佛一点也不关心阮枭放下的狠话,他什么也不关心在乎,失真的声音慢慢悠悠:“阮枭上将,就算我嚣张,你能拿我和我的……战士怎么样呢?啊,共和国废除DNA机甲技术可是您一手促成的,现在你们以骨肉之躯怎么和我较量呢?”
“你……”
“阮枭上将,我还是很尊重您的。”机甲将军打断阮枭的愤怒,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您很睿智,您千里追击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曾经手足兄弟留下的士兵和希望,而是为了那个人吧。您在J星上空的所作所为,您和您的亲信不说,可我都看见了……见死不救,想要玩一出黄雀在后吗?”
“到时候,您回去主星,大可以说是那个人泄露军事情报,加上您手里的证据,监禁那个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阮枭戒备,呈攻击态势。他敢这么做就不怕有人泄密,共和国需要最强哨兵成为元首,现在的夏澜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就是想要把夏澜生囚禁起来,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
“您不会是为了给阮秋鸣报仇,才这么落井下石吧?那可是您好兄弟的儿子。”机甲将军拍了拍手中的雪灰,抬头看向黑沉沉的苍穹,无端叫人觉得那冰冷的机甲上写满孤寂悲伤,“如果是这样,不如把那个人给我,我带他回外域。呵……”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短促笑叹,“上一次若不是您儿子坏事,那个人在小行星撞击P星之前就会被我们折磨死,现在不过是迟到的礼物送回他手中,让他接受自己该有的结局。怎么样,阮枭上将,我们一人退一步,你让你的部队撤回,我把夏澜生带走……为阮秋鸣报仇,如何?”
“痴心妄想!”阮枭怒道,“人,必须交给我,我就是和你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把夏澜生带走,报仇?当我蠢吗?外域联盟不会给夏澜生活路,只会用最快的方式弄死他!”
“那不正好吗?他可是正在神游症期间,毫无反抗之力呢!”
阮枭伸手探向自己后腰,只要能命中机甲的生命囊,起码可以让这副机甲作废。没有机甲的武力值,阮枭自信能够取胜——需要机甲的,一定不会是S哨兵,外域联盟没有S哨兵。
“且慢。”机甲将军仍不疾不徐,像是老朋友叙旧那样,话多得让人心生不祥:“在兵戎相见之前,阮枭上将,陪我再聊聊天好吗?很久没同人讲过话了,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我欣赏的,不如我们就说说,您一定要带走夏澜生,是因为他还有用,能帮你对吗?”
阮枭摸住激光枪的手蓦然一顿,脸色终于僵住。
“因为他能打开粒子隧道啊,只有最强哨兵可以。”机甲将军自顾自地说话,机械手指灵活地在地上画画,画得不怎么样,只依稀可见是三个人,“阮枭上将,您想要打开粒子隧道,不是在意引磁核,而是粒子隧道本身,对吗?”
如果说N卫一的克尔纽曼黑洞是个时空隧道,能在时间停止的一瞬让人回到过去,从而穿梭于星际时空。那么J星的粒子隧道则是更强大的存在。粒子隧道连通的时空不再局限于星际,而是从宇宙诞生以来、到不可估量的未来中的任意时空。并且粒子隧道除了存有构成世间万物的各种粒子,还存在大量暗物质、暗能量,在这里,粒子在未来某一时刻的位置动量,不再是一个不可估算的不确定值,一切都可以按照规律排列。
进入粒子隧道的人就相当于一个“拉普拉斯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识利用那些粒子,创造任何一种可能。
换句话说,把夏澜生送去粒子隧道,夏澜生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出任何一个他想见的人,哪怕是已经死去的人,比如父亲、或是母亲。他们会在夏澜生希望的时空相遇——这是一种可以主宰这个星际的能力:起死回生、畅行任意时空、获得无极能量、毁灭或重塑任何一颗星球……各种各样,只要在宇宙空间里曾存在过的东西,他都能做到。是一个获得无象能量的神祗。或修罗。
要获得这样强大的力量当然只有先天强大的人才能做到。夏澜生曾是黑暗哨兵,冥冥注定,他是开启粒子隧道的钥匙,也只有他能做那个“拉普拉斯妖”。
如果这样的人成为傀儡呢?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操纵他的人的呢?那就意味着谁能操纵夏澜生,谁就可以成为宇宙中那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宰者。
夏澜生的异能在下降,并不意味他的基因在衰退。特情科用最尖端的仪器不止一次检查了夏澜生,这也就是他依然可以作为那把钥匙的原因所在。
“只是需要些时日养养,把夏澜生养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就可以完成您的心愿了,是吗?阮枭上将。”机甲将军站起身来,和阮枭隔着老远,微微弯腰,如山似的机甲发出危险的金属碰撞声。
阮枭脸色惨白。机甲将军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么打开粒子隧道,外域联盟就会趁机夺取引磁核,您……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阮枭被持续的压力刺痛,崩溃咆哮:“我为什么要在乎,为什么要在乎?这么多年,我为共和国付出了青春、家庭,夏犹清死后我每一步走得艰难,每一步都不是为了我自己。共和国的今天,是我一个人的过失吗?谁都想要那权力的顶峰,我一个人能阻止一次豺狼,可是家贼防不胜防,我受够了!没有J星,没有引磁核,总还有能替代的东西出现,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那么多人……什么办法想不到?为什么要我承担,为什么……我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我累了,我撑不下去了,我就只想再见见她……”
“她”?还是……“他”?
机甲将军挺起身子,机械手指往自己胸口一指,只见层层金属如同最繁杂的紧门,唰唰响了好一会儿,那机甲将军竟然赫然暴露了自己的生命囊!
和共和国先前的技术不同,生命囊并没有被放在颈椎连通脑神经,而是独立存在于机甲的心腹,像母亲的子宫那样坚固,被厚重铁甲层层藏起。
“阮枭上将,听说阮秋鸣在自己的故土成了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人人嫌脏的阴沟蛆虫,您……是想颠覆时空,回到过去和他团聚吗?他……是您的妻子留给您的唯一纪念,您很想他吧?还想他是那个荣耀之鹰的少将,意气风发地和你并肩吧?”
阮枭狠狠闭眼,眼尾的皱纹深刻,忽然刀光凛凛。他凶狠拔枪,瞄准对方的生命囊:“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如此了解他。
机甲将军开启生命囊最后一层金属壁,那里装载的不是机甲运作的核心,而是一个人。
“喏,夏澜生在这里。开枪吧?”机甲将军上前,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开枪啊,阮枭上将,这人侮辱你的儿子让他声名狼藉,一辈子都毁了,他才是毁了你家庭的罪魁祸首,开枪啊,开枪啊!”
阮枭的枪口顿时向下,他不能开枪。他要用夏澜生打开粒子隧道。过往从没想过的事,后来不敢想,现在他后悔了,后悔认识夏犹清,更不必说他那阴险狡诈、罪有应得的儿子!
“开枪!”机甲将军离阮枭越来越近,大片阴影投下,让N卫一在阮枭眼中犹如一颗被宇宙遗弃的星球,无尽萧瑟荒凉,四处黑暗寒冷:“我让你开枪,冲这里,开枪!”机甲将军的声音没有语调,也能让人听出他的激动与愤怒。
阮枭被那气势震得手抖,那是他拿了一辈子枪支弹药的手,立过无数功勋的手,他是超S哨兵,对,他是共和国最强的哨兵,岂能被一个外域流寇震慑!
“嚯”地一声,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凶悍地挡在阮枭面前。阮枭的精神体是一只板齿犀,共和国不过两只,另一只来自已故的艾里蒙。阮枭的板齿犀更为巨大,堪比载重一千人的装甲战车,尤其是那根犀牛角,直挺挺的又粗又尖锐,长度和巨犀身高相当。据说这样强悍的精神体,刺穿小型星舰都不在话下。对付一副机甲……绰绰有余。
板齿犀出现,愤怒地垂下头颅,它在蓄势待发,一旦冲刺,速度无人可挡。
正在这时,机甲将军的生命囊浮动金光,沉睡的夏澜生被金光包围,板齿犀随即出现虚影,眼见就要被那团金光拉扯变形!
夏澜生有吞没哨兵精神体的能量,即便异能衰退,但温馨给他的精神体护盾让他陷入沉睡也能够做到……
阮枭咬牙切齿。
“阮枭上将,这么好的报仇机会不要了吗?”机甲将军走到阮枭身前,挥开板齿犀,“你要夏澜生的命,我也要,怎么办呢?能把他切开吗?还是说……你情愿把他拱手相让呢?”
“现在,立刻!”机甲将军几乎是命令的强势口吻:“要么冲我这里来一枪,杀了他,要么,把他给我让我带走……带走侮辱你儿子的始作俑者,你阮枭上将一辈子杀伐果断,难道还会不敢杀人吗!”
“还是舍不得?”
话音未落,机械手臂攥住了阮枭的手,让那激光枪口抵在自己的生命囊上,一层晶石幕后,就是夏澜生,阮枭所有的恨与不甘都是源于这个人。
阮枭像是感应到什么,蓦然抬头,注视那机甲将军的双眼——那只是一套全息视觉投影系统,和真人无关,可阮枭就是觉得心跳发颤,像被扒光了游街那般无地自容。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机甲将军仰天大笑:“阮枭上将,你想让夏澜生进粒子隧道,不是想回到过去,是你不敢赌一个不确定的‘钥匙’到底能有多大能耐,他最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心愿,就一次机会……你想让他帮你重塑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你从来就没想过是我……对吗?”
阮秋鸣!外域刺杀军团的将军,怎么会是秋鸣!
“父亲,你背叛共和国,背叛元首陛下,我……不能杀你。”机甲将军猛地后退,手臂伸出数门正反物质湮灭炮筒,只一门,就可以把N卫一炸毁!黑洞将不复存在,外域联盟想要再入侵共和国,这条秘密通道再也行不通。
“轰隆——”
炮火把N卫一炸得天翻地覆,阮枭一行人拉开通讯仪里的紧急装备,好险才没粉身碎骨。S哨兵的五感却在炮火轰鸣中听到机械的声音悲伤缥缈:
“荣耀之鹰阮秋鸣,忠诚。我不会把元首陛下交给任何人,保护元首陛下是我的职责,是我永不反悔的誓言。他是我的信仰,也是我要保护……并且是誓死保护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