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瞎眼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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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夏澜生话锋一转，侧身，让阮枭的面容暴露在自己的追随者面前。夏澜生从后扶着他的肩，像个礼仪官一样，替阮枭把制服上的褶皱捋平。
“我死不了呢。”夏澜生边抻衣服边道。阮枭咬紧牙关，目眶眦裂，他动不得，完完全全动不得！眼前是这些年做过的违心事光怪陆离，他想绝望地大哭，想荒唐地大笑，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如同他早已偏离轨道的失控人生。
“可是我破相了。”夏澜生在阮枭耳边窃窃私语，“岳父大人，阮哥哥最喜欢我的身体了，雌伏的时候哭哑了嗓子，手还忍不住想要摸我，他可喜欢我的手呢。你看……”夏澜生索性趴在阮枭后背，高大的身躯沉沉压着那面容不堪的强大哨兵，举起手在阮枭跟前晃动，指着左手无名指根的淡淡红痣道，“这是我为他戴上的戒指，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戴戒指呢，我已经有了，婚戒没有两枚的道理。那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回到那个时候，阮哥哥曾经逗我要我做他的小向导的时候，他说他喜欢我的手，喜欢我的人，我的手破一点点皮，他都心痛的很呢。你看看，岳父大人你看看你的士兵把我打成这样，我破相了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阮哥哥就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疯……”阮枭脸色涨红，费力挣出一句话。
“你都不听我说话，一点也不心疼我。”夏澜生揽着阮枭的肩膀，食指摸过元首陛下的肩章，和共和国旗帜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八颗金星中有一只威严敛翅的雄鹰，双目明亮、坚毅。不好看，还是八芒星和展翅雄鹰的肩章最好看。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跨越时空，阮枭恍惚看见了夏犹清的脸。只是苍老的英雄终归要为年轻一代铺路，阮枭的身形越来越佝偻，灵魂被不堪重负的担子压迫着、折磨着，似饱经风霜的利剑将摧折，如傲骨铮铮的脊梁被浮光掠影已磨钝。
“岳父大人。”夏澜生忽而一笑，指着他们眼前的士兵们，仿佛欣赏院子里的花儿似的稀松平常，“你看看他们，样子好丑，好奇怪。”他顿了一下，又做得惊奇道：“呀，不好意思，我忘了您是元首陛下，冒昧了。既然冒昧，不怕再多问您一句……”
“您的……板齿犀呢！”
他像蛇一样无声灵活，一张惊艳的脸瞬间出现在阮枭面前，从下而上盯着阮枭，直勾勾地，亮晶晶的，纯粹极了：“哟，精神体出不来啦？退化了吗？元首陛下也没精神体啦？那您现在算什么，傻子，疯子？还是……残、次、品？！”
阮枭的眼珠子几乎渗出血来，凶狠地瞪着夏澜生，残次品，残次品……这世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人，何来残次品！芸芸众生都是来到这个时空的幸存者，为何要按照异能基因的强弱分个三六九等？为何有的人努力一辈子，都比不过那些出生就拥有强大基因的人？为何善良无辜的人一辈子一件错事都没做过，就因为出生带了某种基因要被淘汰？如果命运不能公平，那就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每个人……生而平等，都该享受自己双手得来的幸福。人生譬如朝露，都知何久自苦如此，奈何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总叫人被遗憾填满，心生不甘，忿然于自身力量太过渺小，奢望于一个奇迹出现。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不再以基因强弱决定人类命运，会如何？如果他能改变所有“弱者”的既定命运，这个世界会否迎来永恒光明？
夏澜生的手指点了点阮枭的心口，隔着厚重衣衫，一笔一划。阮枭骇然，他心口往下，有半边身子都是亡妻的肖像，他尽力了，请了共和国最好的画师来画，自己亲手描刻，见过他纹身的人都说像极了尤安娜本人，只有阮枭自己知道，不像的，那只是一个图案，笑着，却怎么也不是快乐的。就像是电波里的声音，你知道那是你自己，却不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然而夏澜生手指经过的地方，如同火焰，阮枭连衣服带皮肉都被烧焦，焦黑的纤维变成一张全新的肖像，栩栩如生的尤安娜，像会动会眨眼一样，“抬头”与阮枭对视，脉脉情深。
最后一笔落下，夏澜生抱手后仰，欣赏自己的画作。果然，阮秋鸣更像尤安娜：“元首陛下，这算是小婿我为您送的见面礼，都说头一次登门见岳丈，岳丈多少也会给女婿点回礼。您给我什么呢？是这个吗？”
夏澜生抬手，蓝色光线飞舞，眨眼间，阮枭的板齿犀像堵墙似的杵在他面前。只见夏澜生弯唇一笑，那板齿犀蓦然成了一堆混乱光线，一根根抽离，像归于宇宙混沌的尘埃。
同一时间，有雄浑啼鸣传来，无形的气流原地炸开，气浪滚滚冲天，原地被掣肘的士兵们终于发现，他们之所以动弹不得，是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双实实在在的手臂桎梏他们。
肖岑、图钧、洛克……
第一二五集团军的统帅不是被外域刺杀军团全部歼灭了吗？他们怎么会带着自己的部队出现在S星？
“自由军团，誓死效忠元首陛下！”
山呼海啸的呼声响起，呼声冲向的却是夏澜生——曾经被团灭的联合集团军三大部队出现了，人数虽差阮枭的四大集团军一截，但四大集团军绝非能像逮捕那十几人的“自由军”那样信手拈来了。何况这些人凭空出现，如从另一个时空而来，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他们身后，无一人发觉，无一人反抗，被生生压着看阮枭被一个疯子折腾。
耻辱！
……又可怖。
夏澜生无所谓地挑眉，拉着阮枭兴致勃勃地从高台上往下望：“岳父大人，他们说的是不是效忠您啊，毕竟……共和国的元首陛下是您？”
阮枭愤然，神经毒素的麻痹感渐渐过去，他早已学会如何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幻觉里见到夏犹清也好，见到任何人做过任何事都好，那都是假的，或是已经发生过的，无力改变的。他要的是未来，是能掌握在手中、由自己书写的命运。
“以为拿走我的精神体，我就对你无可奈何了吗？”阮枭感到夏澜生的压迫感正在减弱，他举起那只复刻通讯仪，按下播放键，机甲将军的声音一遍遍传来，他们之下，是一群昔日伙伴，他们一起喝过酒、打过仗、吹过牛、想过以后……更是为同一个信仰洒过热血，此时却打得难解难分，只见凶悍不见旧时情谊。
台上，“若不能对你忠诚，我愿为你战死。”
夏澜生一瞬间沉默下来，黯然神伤的样子，他是无赖的，可他那样的容貌让不然觉得厌烦，只会觉得一个强大又惊艳的男子在无助地撒娇，叫人心碎。不过阮枭绝不会对夏澜生心软，只见夏澜生双手合十，像个既可怜又虔诚的信徒：“岳父大人，不要生我的气，我喜欢阮哥哥，求您让我和阮哥哥在一起吧，我什么都听他的，做他的狗我也愿意，您想让我去粒子隧道，我去，我去啊，把阮哥哥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他躬着脊背，也不见卑微，阮枭只觉得那诚挚的模样格外虚伪。
他不信那些“自由军”的话，一只通讯仪能够控制夏澜生这样的人，就凭阮秋鸣的话吗？那已经不是秋鸣了，是蝉蜕人，是个注定被淘汰的部分，犹如新陈代谢掉的老旧细胞。秋鸣……将不会记得受过的屈辱，不会记得真心被践踏的悲哀，好，甚好！
想起阮秋鸣受过的苦，阮枭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夏澜生白皙的脸上，血红的五指印让那张脸分外可怜，夏澜生不躲，不知痛，双手合十还在求阮枭把阮秋鸣还给他。
一巴掌，又一巴掌，阮枭越打越是不解气，一脚踹向夏澜生的小腹，喝令道：“跪下！”
他是真的气急了，迟来的深情装模作样，如果懂得珍惜，起码秋鸣就不会落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安娜……该是多伤心啊。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没想过让儿子落得这般田地，他这个做丈夫的，最怕的就是安娜的责怪。那女人可了不得了，豆腐心刀子嘴，小脾气上来了，拧他耳朵，凶巴巴地瞪他。别看她凶，也掉眼泪呢，听说他要上战场了，忍着不哭，挥手说“阮枭，这就是你的职责，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眼。”傻女人，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还没走出家门，她就哭了，咬着唇不出声，他是谁啊，不回头不是不知道，他的五感知道她的所有喜怒哀乐！他不回头，只是怕她的眼泪被憋回去，身子不好，该有的情绪就不要忍着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日子啊……流沙似的，趁有时间的时候好好做回骄傲的小公主。
她的风光婚礼不是他给的，是夏犹清和温馨给的。她的锦衣华服不是他给的，他的津贴都补贴战士们的衣食住行和升级武器装备上了，是她自己能干、手巧，普普通通的料子缝出了参加盛典的礼服，让人惊叹她的手巧，也在背后笑话她的寒酸。
荣耀之鹰的统帅、第三集团军统帅、元首陛下夏犹清最亲近的兄弟，共和国第二顺位继承人，哪一个身份不风光，安娜却没跟着他风光一天，光担惊受怕了。
安娜拼死也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怕的，不会带孩子硬着头皮带，小孩子又小又软，他拿枪的手全是老茧，老弄哭秋鸣，那时他能听见安娜又数落他，说他笨，是个莽夫。她一走轻松了，不受他这莽夫的罪了，就是可怜他们的儿子要跟着这粗心的爹。
“枭哥，你若让秋鸣掉眼泪，我饶不了你。”
阮枭总在梦里总听见妻子对自己这么说。他让阮秋鸣去荣耀之鹰，除了孩子的心愿，想锻炼出一个坚强的不爱哭的小男子汉，怕阮秋鸣从小没有妈妈被人欺负，会哭，会让安娜埋怨自己。也是忘不掉安娜说过，最难忘的是他带领荣耀之鹰奔赴远疆的潇洒身影，一见倾心，她尤安娜这辈子最风光的，就是嫁给这么厉害的的丈夫。
不管夏澜生是演戏还是真心疯了，当众挨了这么多耳光，让跪下便跪下，阮枭想，自己绝不做第二个夏犹清。夏犹清，你看看你死后，妻儿被共和国抛弃，你儿子成为一国领袖，下场也不比你好到哪去，生不如死，他生不如死呢！
这就是民心，就是优秀基因的人类共同的意愿，他们只要对自己有用的人，利己主义，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了主旋律，一盘散沙的共和国，迟早会分崩离析。
“夏澜生，你真的疯了？”阮枭大笑，笑容没有当年的鲜衣怒马，没有功名煊赫的得意从容，只有恣睢扭曲。
“好好好！”阮枭笑到咳嗽，一个弹指，地面轰隆打开，一个生化舱升起。
“这是谁……你看这是谁？”阮枭抓着夏澜生的头发，逼他看向生化舱。
生化舱里的是珊迪，前王后陛下，一个名声比阮秋鸣好不到哪里去的一级向导。说话间，阮枭动作极快，拔枪射击！
一支针剂，银白色光点随着针尖没入夏澜生的后颈，银光如水缓缓下沉，夏澜生白皙的脖颈几乎透明，每一条血管都在发光！
与此同时，凤凰发出痛苦的尖叫，再次现身，坠落高台。巨翼撑起身子，华丽高傲的凤凰站了起来，直到近在眼前，人们才看清这只凤凰的全貌——
瞎了眼，凤凰最厉害也是最脆弱的眼睛，没了。黑色窟窿凹陷，凤凰……没有眼珠！
凤凰的眼睛像是瞎了有些日子了，看它动作，像是靠羽冠感应周遭代替视觉。凤凰的眼睛拥有绝无仅有的透视能力，当年在灰塔，秦天的“新生体”携有仪器无法辨别的昆虫血清提取物，正是这双凤凰眼洞察出来的，瞎了，就是凤凰没了这重异能。
精神体遭遇不可修复的创伤，主人经历同样痛苦，并且……神智受到影响。所以夏澜生的疯，是因为凤凰没了眼睛吗？没人可以接近这只阎火凤凰，它的眼睛是自己抓瞎的，难道夏澜生不知道自己在疼痛时获得暂时理智，之后就会成了个疯傻之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瞎眼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