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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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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冰在阳光下奔跑。
炽阳,暖风,桂树的叶子,来往的人。
世界在跳跃。
沈凉冰气喘吁吁,手才触到铁门,“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门没锁。有人在。
沈凉冰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笑着喘息。
盛恕看见她有些惊讶,“你今天就来了啊?”
沈凉冰这会儿已经不喘了,她撒谎,“对,我中午是空闲的。”
“吃饭了吗?”
沈凉冰想了想,说:“吃过了。”
“真可惜,我煮了面,结果估算错误,煮太多吃不完,看到你来了,我还很高兴,想着有人能帮我,不用浪费了。”
沈凉冰看着他,问:“你煮的什么面?”
盛恕笑着,“番茄鸡蛋。”
沈凉冰和盛恕一人捧一碗面,小猫不吃它的饭,跳到桌子上,这个人碗里嗅一嗅,那个人碗里闻一闻,再喵喵叫几声。
沈凉冰拨弄着碗里的青菜,问盛恕:“它不饿的吗?”
盛恕已吃完了面,从冰箱里拿出果汁,给沈凉冰一瓶,回答她的话,“显然不饿。”
小猫见没人理它,叫两声后躺回沙发去,摊开肚皮睡起了觉。
“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好问题,还没有取,一直喊它咪咪,反正天底下的猫都可以叫咪咪。”
“你不觉得亏欠它吗?”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有一点,不如你给他取一个?”
“可我不是它主人。”
“他主人请你帮它取一个。”
“那叫它小乖。”
“好哇,真是好名字。”
沈凉冰哈哈大笑,笑到咳嗽。
盛恕陪她一起笑,她笑完后,问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很好。”沈凉冰点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非常好。”
“以后也会一样好的。”
沈凉冰摩挲着手腕,笑了一下,“回吧。”她抬起头问盛恕,“这里我可以常来吗?”
“钥匙在你手上,你就是主人。”
晚上十点,沈凉冰准时上床,房间门被敲醒,沈凉冰坐在床上,说了一声请进。
沈同打开门进来。
沈同四十八岁,柳梅跟他同岁。这对夫妻在各自三十岁时结了婚,他们是一个办公室里的同事,他们的结合有许多原因,唯独不是因为爱情。
十八年过去,这对夫妻是否对彼此产生了爱意外人不得知晓,但外人知道,这对夫妻深爱着沈凉冰。
——这对夫妻最宝贵的共同财产。
沈同很高,有一米八十几,却出人意外的没有任何压迫感,很温柔敦厚,他很瘦,有清癯的意味,他教了快三十年语文,自有一番“腹有诗书气自华”,年纪愈大愈受学生们喜欢。柳梅恰恰相反,愈老愈尖刻,学生们背后爱骂她,常为温柔的沈老师抱不平,认为沈老师年轻时必然瞎了眼。
沈同在沈凉冰书桌前站定,随手翻了翻沈凉冰放在桌面上的试卷同教辅,上面遍布着红色的批注,却没有一个错误的答案,沈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一起收整好。
沈凉冰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
沈同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沈凉冰盯着它看。
那是一部手机。
沈同把手机递给沈凉冰,沈凉冰接过,按亮了屏幕。
“密码是四个一。”
沈凉冰输了密码,划了划。
这是一部市面上非常新的手机,但是里面只有常备的几款软件,很显然,有人已经打理过。
“里头电话卡是爸爸的,号码给你写在了备忘录。”
沈同语重心长,“凉冰,你是好孩子,记得爸爸妈妈为你做出的牺牲,对你寄予的厚望,爸爸相信,你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
“过十点了,快睡吧。”
沈同走了,沈凉冰关了灯,但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睡着。
十一点了,她仍旧没有睡。
手机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沈凉冰拿着它其实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只是睁着眼睛,想着两个字。
“牺牲。”
沈同和柳梅一起在五中工作,沈凉冰在十七中读书。
沈凉冰是市中考状元,成绩出来时,沈同柳梅都很高兴,五中的校长也非常高兴。
填报志愿前,校长来家里做客多次,沈同柳梅都殷勤地招待了,沈凉冰不止一次听到这位校长说,以后如何如何,沈同柳梅当然一同听着。
录取结果出来,沈凉冰录取了十七中。
十七中各方面都要比五中好很多,历来的状元也都是去十七中,沈凉冰也是状元,她该去十七中,只是沈同和柳梅是五中的。
十七中愿意接收沈同和柳梅,他们拒绝了,虽然眼见着以后不会好过,但他们还是决定留下。
他们只是对沈凉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安心学习,只要将来考出好成绩,爸爸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十二点,沈凉冰陷入沉睡。
六点钟,生物钟作用下,沈凉冰准时睁开眼睛,闹钟在同一时间响起,只半声,像突然跌落悬崖,戛然而止。
一切照旧。
沈凉冰洗漱,吃掉盘子里的早餐,背着书包出门,公交车落坐后,打开单词书开始记单词。
上午第二节课时,沈凉冰困意涌上来,一时难以抵挡,她有些迷糊,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老师瞧见了,可她闹了那么一场,老师怕她,所以没说什么。
课间休息的时候,沈凉冰看着宋一涵那密集却没有丝毫条理的课堂笔记,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宋一涵在吃苹果,抽空和沈凉冰讲话,听语气还有些感慨,“我真想不到,我既然还能有借笔记给你的一天。”
沈凉冰呼出一口气,合上了课本,递还给宋一涵。
“别呀,我这才得意起来,你怎么就还回来了?”
“你昨晚上干嘛去了,怎么都有黑眼圈了,真新鲜。”
“没干什么,能干什么。”沈凉冰从书立里头抽出物理课本开始预习。
宋一涵已经吃完了苹果,拿了湿巾擦手,看沈凉冰认真预习,感叹道:“我是真的服气,我比不上你聪明,也比不上你努力,我不如你,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沈凉冰只是说,“我未必比你聪明。”
宋一涵啧声道,“谦虚了不是。”说完也转回身去,拿出物理书开始预习,嘴里头说,“学霸指引我上进。”
中午放了学,宋一涵转身,正想问沈凉冰要不要一块吃饭,结果惊讶地发现她又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又回家去?”
沈凉冰点头,“对。”然后背着书包就跟着大部队一道挤楼梯。
宋一涵眉毛一扬一捺,很奇异的一个表情,“我怎么不信呢……”
沈凉冰过了那家店好远,又返回,进了店,要了一份馄饨,想了下,又要了一份。
沈凉冰到了地方,今天门锁着。他没来。
沈凉冰拎着两份馄饨,在门前站了有半分钟,掏出钥匙开了门。
小乖听见声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到了门口,围着沈凉冰转。
沈凉冰搁好了馄饨,给空了的猫盆倒猫粮和水。
小乖低了头吃东西,不再理会沈凉冰。
沈凉冰坐在椅子上,时钟指向十二点十分,馄饨冷掉了。
她一动不动。
忽然,外面传来声响,沈凉冰立马转头去看。
她没有照见镜子,否则她会知道,方才的她像延迟摄影下的昙花,一下子开了。
来的是个陌生女孩子,很漂亮。
她穿着英华的校服,深红藏蓝配色的棒球服,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细看下透着绀青色,或许她染了头发。
这女孩子见了沈凉冰,也是一愣,渐渐地笑起来,笑容有些古怪。
她先开口,“嚯,沈凉冰。”
她关上了门,经过了沈凉冰,看到了正闷头吃食的小乖,而后又转身,看向了沈凉冰。
同时也看到了沈凉冰面前桌子上的两碗馄饨。
那一刻她的笑容似是更古怪了些,细看之下,有嘲弄之意。
“盛恕今天来不了,你不用等他了,吃饭吧。”
她不多说别的,径自出了门。
沈凉冰又坐了会儿,收拾了馄饨,一样走了。
下午的课沈凉冰频频走神,宋一涵还小心翼翼问了她,她只说没事。
临睡前做卷子,心烦意乱,做了一半没有耐心,硬撑着做了下去,对了答案,错了两道选择题,更烦了,九点半就躺上了床,但不敢关灯,怕谁看到了问,只能抬头看头上天花板。
十点钟准时睡着。
六点钟醒来的时候,沈凉冰想,她所受的影响有些大了,或许不该再去。
沈凉冰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她在学校食堂吃完了午饭,操场走了两圈,回到了教室,午睡了二十分钟,醒来后继续做题。
南柯下做的梦,黄粱都不至于熟。
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或者哪一日过不下去。
绷带底下的皮肤已经长好了,只有血痂可怖。
这天是周五,放了学,收拾书包回家。
往常沈凉冰要去学校对面坐公交车,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已经停在了她跟前,人潮汹涌,要下去要上来,像深海里成群的鱼,沈凉冰站在那里,时间像是在她身上静止。
她突发奇想,不想上那辆车了。她找不到这样做的原因,但她就是不想上去了。
沈凉冰低头在辅路上走。到处都是人,世界是繁华的,如此喧嚣。
沈凉冰不知不觉停下来,她觉得疑惑,抬头去看时,一瞬间突然觉得那摇曳的花枝上或许也趴伏着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