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用敛娥眉》大唐昭仪

11、第 11 章

　　“去病，来，尝尝这酒，看看你品不品得出它出自何方？”
　　卫子夫坐在未央宫后殿的席榻上，身穿一身绛红色绣着黑色花纹的深衣，头发梳成了时下宫中正流行的坠马髻，年轻而柔媚的容颜配上翠玉环铛，乌黑的发间插着摇曳生姿的步摇，一举一动都让这个出身歌妓的女子显得那样的优雅大方，虽然她已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但却依然如同鲜艳的花朵一样清纯可人。
　　她笑着将自己手边的一盏酒递给了霍去病，然后神色和蔼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恩，是竹叶青！是咱们河东郡的竹叶青！姨母，我说的对不对？”
　　霍去病接过酒杯只抿了一小口，便从酒中那微微带着一丝竹叶清香的酒香中猜出了酒名，品着这来自家乡的酒，绵甜微苦但又余味爽净的感觉顿时让他心情大好。他举着酒杯，伸向朝他微笑的姨母，又讨要了一杯，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总是跟随在皇帝身边，尽心尽力保护皇帝安全，不苟言笑的霍侍中，面对着家人至亲，霍去病的脸上尽情展现着外人很难看到的，他如大男孩般的天真笑容与轻松自如的心态。
　　“这个呀，是昨天皇上刚送到我这里来的，说是河东郡的太守为过些日子的重阳佳节特意酿造的，皇上知道我是河东人，所以先谴人送了些来尝尝鲜的。去病，你若是喜欢，就从我这拿几瓶去，这个味道可比外边喝着的竹叶青正多了！”
　　卫子夫不紧不慢的说着话，但霍去病还是听得出来，姨母的语气里有几分甜蜜之意，于是呵呵地对着她抱拳笑道：
　　“那甥儿我便不客气了！多谢姨母大人！一瓶小小的竹叶青，皇上也能这样想到姨母，看来姨母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啊！”
　　“瞧你，越大越没正形，居然拿姨母取笑起来了！改明我可要皇上好好的责罚责罚你！”
　　卫子夫对着霍去病故意做出一副长辈生气的模样，但她的眉眼间却露出掩藏不住的得意与快慰，唇边绽露的娇媚笑容，也益发地使她的“斥责”听上去变成了对晚辈的关爱。
　　霍去病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嘿嘿的一笑，如孩子般继续缠着姨母讨要酒吃。
　　“去病，你平日总忙着朝中事务，咱们姨甥俩好长日子没这么一起说话了，今天可要好好聊聊……恩，如今你也大了，是该成家了。瞧你这没定性的模样，是该有个媳妇好好照管照管你。一个人老这么住在你舅舅家里，也不是个事啊！我知道你有个相好的姑娘，你舅舅都告诉我了，听说是个懂事的女子，我也总算放心不少。
　　所以呢，姨母也不替你胡乱牵什么红线。既然你有现成的媳妇人选，何不把她接到长安来，我请皇上替你们主婚，让她也好早点替你开枝散叶啊！”
　　“姨母，该不是舅舅嫌我在他的将军府里住着碍事，所以出动了您的大驾，要把我赶出去另立门户吧！”
　　霍去病没有直接回答姨母的话，反倒是借着酒兴颇有些兴致的说起了玩笑话。
　　“胡说胡说！你舅舅疼你疼得什么似的，我说要你进宫来多陪我住几天，他都不肯松口，哪里还舍得赶你出去啊！你呀，都是封了侯的人了，还老是这么胡说八道的，也不知道好好回答姨母的话。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姨母，甥儿的事情，自己已有决断，您啊，就别操心啦！”
　　霍去病回答的很干脆，当着皇后的面，直截了当的给挡了回去，倒是让卫子夫没有料到，一时之间，她被他太过直率的回答给噎住了后面早就准备好的话，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去病，你这是……”
　　“姨母，去病都是个能带兵打仗的大人了，我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成家不成家的，我自有打算。至于她么，我还不想把她接到长安来。这里人多嘴杂的，乱哄哄的全是事儿，我怕她不习惯。”
　　“呦，这么护着她，怎么，怕我们这些长安的亲戚会欺负她不成？我可真见识到了，你对她还不是一般的上心呢……我说去病啊，你可是我的亲外甥，你的事情我不关心，谁关心啊？我知道你是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可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看你，已经十八了，若是民间男子啊，都已经做爹啦！偏就你还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推三推四的，真不知道你玩什么花样！”
　　卫子夫数落着他，有些不满意的瞪着霍去病，却见霍去病不怒反笑，对着她嘻嘻一笑道：
　　“姨母，生孩子的事情那可是没个准的。你看舅舅，不也是二十多岁才有的孩子，还有我的姨夫大人，皇上他也不是到了前些年才有的据儿？所以啊，年龄的大小不代表什么的，反正我还年轻，不怕。姨母，我都不急，您着得什么急呀！”
　　“喝，还知道找眼前现成的例子来反驳我？行，算我说不过你！好，好，就算你不急着成亲，你也不舍得把你那心头肉似的宝接到长安来住，那你把她带来，让姨母我见见好不好？成天介就看你乐此不疲的往平阳跑，可我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我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倾国倾城能把我外甥迷成这样？你这么把她藏在平阳，是怕长安会有人觊觎她不成？敢情连姨母也不让见么？你下次把她一起带来，让我瞧瞧，好歹让我看看她是不是个好生养的面相。”
　　“哈呀，姨母，您什么时候学会看面相的呀！外甥我怎么不知道呢？她呀，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只是比一般人长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顺眼罢了，没有什么绝世容貌，和姨母您比起来，绝对是云泥之别，所以呢，姨母您不见也罢了！”
　　“臭小子，你行啊！我这么好说歹说的，嘴巴都快说干了，你就是不肯带她来长安是不是？你就喜欢这么两头跑是不是？她就是长得那么顺眼一点点，你也愿意这么来回折腾，要真是个绝色女子，那你岂不是要把小命给搭上了？”
　　“是啊，我喜欢这么两头跑跑，挺好的。再说了，真能死在美人怀里，也是一桩美事，姨母，您说是不是啊？”
　　卫子夫听到外甥又是一句这么干脆利落而嬉皮笑脸的回答，几乎要忍不住失仪的翻个白眼了，她瞪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外甥，实在是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一招，兜来绕去的就是不照她的意图走。
　　都说酒后能吐真言，可她今天眼看着他喝了那么多瓶酒，偏着神志还那么清醒，半点都没迷糊的样子，话也越说越利落，思路也是越来越清晰，敢情他是个千杯不醉？那让她后面的话还要怎么说下去呢？
　　卫子夫心里正想着，神色不禁有些焦灼，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霍去病看在眼里，心下早已了然，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姨母的话里有话，绕着圈子的要他明白什么似的，他都故意地装做不知。而今看来，姨母确实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竹筷，直接道：
　　“姨母，其实你今天叫我来，不单单是想催我成亲，让我开枝散叶的吧？倘若有话想对去病说，姨母但说无妨。”
　　卫子夫看了看神色平和的霍去病，心中踌躇了一番，最终她咬了咬牙，索性把话说开：
　　“去病，前些日子，姐姐去了一次平阳……”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刚才还神色平和的霍去病脸色陡然一沉，原先还轻松自如的表情变得异常冷凝，他用充满防备的口气冷冷地道：
　　“她去干平阳想干什么！”
　　卫子夫没料到他变脸变得如此迅速，被他虎着脸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
　　“你别着急，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啊！瞧你这脾气！姐姐去平阳什么也没干，就是去看看她未来的儿媳妇是个什么模样，出于关心而已，她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的宝贝，你急得什么呀！”
　　“谁让她去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谁是她的儿媳妇？你告诉她，今后不许再去！我没她这样的娘！我要不起！”
　　一听到有关母亲的事情，霍去病的情绪难以控制的激动起来，顺手将手边碰到的酒壶就地摔了出去，大声吼着，完全没了适才的轻松与笑意。虎着脸生气的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似乎他随时随地都会与人展开一场恶斗，看着着实令人感到害怕。
　　“去病，去病，你看你，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呢？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姐姐她好歹是你的亲生母亲，况且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也是一直有愧，你就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原谅了她吧！她这次去平阳见你那位姑娘，其实也是想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做娘的，总是关心儿子的啊！”
　　卫子夫温言相劝，但是却更是令霍去病怒火中烧：
　　“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管不着！当年她连我的命都可以不管不顾，任我自生自灭，现在反倒想着来认我，想着做人家的婆母，还管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简直是天下间最不可笑的笑话了！！
　　姨母，请你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您也不要替她说什么好话，我霍去病从小没了娘照样活的好好的，将来也不需要什么娘来惺惺作态！姨母，甥儿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一脸怒气的霍去病便朝卫子夫抱了抱拳，然后如一阵风似的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未央宫。卫子夫看着负气而去的霍去病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失落与遗憾。她朝屏风之后幽幽地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一抹正躲在其后暗自垂泪的身影，于是走了过去，将藏在屏风后听他们姨甥两人对话的卫少儿扶了出来，悄声安慰道：
　　“姐姐，去病他还小，年少气盛的，说话自然没轻重。你别往心里去啊！或许等他再过几年，大些了，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能明白你的心情了。”
　　卫少儿茫然的摇了摇头，除了伤心欲绝，默默拭泪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尽管她来之前，心里已经有准备，她知道去病若是知道了她去找过雪梅，一定会生气。只是她没想到，当她站在屏风后，亲耳听到去病用怒不可扼的声音对着卫子夫咆哮的时候，她才近乎绝望的明白，去病对她的恨意是那样的强烈！这样的他还会有原谅自己的那一天么？雪梅她还能说服得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