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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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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宫寺虽然位于新岛附近,却是城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宗教建筑之一,寺里有一片闻名遐迩的花廊,逢春夏百花盛开的时节常有游人携亲伴友前来赏花,寺中香火由此也会特别旺。但现在已将入秋,百花凋敝,游廊渐渐清静下来,坐在尽头那片湖泊对面的客堂里就只能听到僧人做早晚课的诵经声和定时回荡在整座山头的暮鼓晨钟。
聆听,这也是苏锦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引爆斗兽场的时候他以为最坏也无非是就此同归于尽了,谁知命运不遂人愿,偏要让他比死还难受地苟延残喘。
“怎么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开门声之后安慧的声音跟着传响起来。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苏锦淡淡地道。
“别那么消极,耐心等一等吧,一有合适的眼角膜捐献我就替你安排手术。”安慧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也有些替苏锦可惜,可惜了他不能亲见这天光云影的美景。“不过在那之前,有些事情你要先给我解释清楚。”
“关于什么?”
“关于长老会,真正的龙先生是谁,你为什么帮他做事?”苏锦绝不是长老会的人,安慧十分确定这一点,只是对他与这个组织之间的关系感到疑惑。
“他们联系过你了吧,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们。”苏锦淡淡地道。
“但我想先听你解释。”
“我不想解释。”
安慧翻了下白眼,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你现在心情抑郁,但我不能接受这份入会邀请,还有,看在我好歹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最好把一切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把你交给杜霖。”
苏锦的神情变了变:“从头到尾我也不过是个工具,你何必非要对我刨根问底?”
“那谁是主谋,现在外面到处悬了赏要取你的性命,你若不想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小命又被弄丢的话最好让我知道藏在幕后指挥的人是谁。”
苏锦自嘲地笑了笑:“告诉你也没用,他已经死了。”
“是谁?”
“你的老朋友,程学礼。”
没等安慧对这句话做出反应,门口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安慧转过头去,看见了不知何时起站在那里的杜霖,他脚边是大束刚掉落的花,神情凝滞,犹如石雕。
“杜霖,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安慧问道。杜霖没做回答,慢慢走到苏锦身旁问道:“你刚才说,恒之他,怎么了?”
“死了,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苏锦平淡的口吻这时显得尤为冷酷,“若不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替长老会甄选候补会员。”
“不,那不可能。”杜霖摇了摇头,轻声说。
苏锦冷笑一声道:“自我们认识以来我骗过你一句话吗?”
杜霖伸手捂住脸,声音瞬间就哽咽了。直觉告诉他苏锦说的是实话,只是这实话叫他太没防备,悲伤像破闸的洪水一样漫溢出来,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想远远地走开,像挣脱一场忽然而至的噩梦。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安慧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回头去看苏锦,只见他空睁着双眼,漠然无神地盯着窗外。
杜霖神情悲戚地走出湘宫寺,在门口呆立了良久才想起叫人去核查实情。第三天负责查实消息的人传回信来,说在程家祠堂里确实立着本代嫡长子的牌位,墓碑就在祠堂外的私家墓园里,紧挨在他夫人旁边,看样子是新埋不久。
“还没找到任何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政府的档案馆里关于程先生的个人档案也凭空不见了,所以是不是真的死了还不能确定,需要我继续查下去吗,少爷?”
“不必了,你回来吧。”杜霖挂了电话,怔怔地看着天空发呆,他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尤为喜欢对他上演这种戏码,先是苏锦,再是程学礼,似乎他就该活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悲喜剧中。他回想起同程学礼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情景,想起自己往日如梦似幻的憧憬和心绪荡漾,却原来都是建立在自我臆想出来的虚幻影像上,到头来自己竟然是最不了解他的人,杜霖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苦涩,真正的程学礼是个怎样的人,他只怕永远都没机会去了解了。而自己虚蹉跎了两年时光,却妄辜负了有心人。
第二天一早杜霖又买了束花来到湘宫寺,进了客堂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他愣了愣,拉来负责管理的僧人询问,僧人说今日一早住在这里的施主就被接走了。
杜霖想也不想地拨了安慧的电话,连拨了几通都被转进了语音信箱,等到好不容易拨通的时候的他人已经快到了安慧的住处。
“又怎么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苏锦人呢?”
“你有完没完,怎么三天两头问我要人?”
“人在你那儿我不问你问谁?”
安慧简直有点不堪其扰了,把电话丢给一旁的安德莱尔道:“你跟他说。”
安德莱尔看着机场安检入口的方向干脆利落地道:“他走了,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开始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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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波士顿的航班终于掠过地平线冉冉起飞,苏锦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倦怠地发着呆,比预定时间延迟了近二十分钟起飞的这般飞机上乘客似乎不多,偏偏自己左右都有人。
“苏先生,现在还早,躺下休息一下吧,等晚餐准备好了我再叫醒您。”安慧为他安排的随护人员体贴地说,苏锦昨天自半夜莫名地醒过来后就没再睡过,此刻却是也累了,便任随护放低了椅背跟着躺了下去。
失明的人对于时间的流逝意识或许不如寻常人强烈,苏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发现睁开眼后世界依然是一片黑暗模糊后就又懒懒地闭上了眼。身旁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和女随护gaya随着音乐时断时续的轻哼。没多久空乘推着车子走动的声音传进耳中,gaya才留意到苏锦早没了睡意。
“先生,送饮料来了,您想喝点什么吗?”gaya替他调好座椅,一边问道。
“wine。”苏锦说。
“你刚睡醒,喝酒不太好吧。” Gaya的声音听着有些为难。苏锦自嘲地笑了笑,他发现自己最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只贵适意,活到自己这种份上最好莫如醉生梦死。
随护拗不过主顾的意志,还是让空乘另送了红酒来。苏锦喝过两杯酒,没多久醉意上来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早晨,飞机两小时后就将抵达目的地。
波士顿这城市美则美矣,却有些苦寒,一年有五个月都能见到雪。苏锦不介意这些,他只是需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慢慢地适应盲人的生活。等待眼角膜捐献是件讲求运气的事,他并没抱太大希望。
安慧说要在波士顿郊区替他另置一所方便起居的房子,在那之前要他先在市区的公寓里住一段时间。苏锦并没有异议,但坚持要自己出房租。司机将他们载到地方,又帮忙将行礼送到电梯口.gaya连声说谢谢,转头似乎又对着别的人打了个招呼。“hi,这么巧,你也住这里吗?”
苏锦挑了挑眉,听到gaya转身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在飞机上坐我们旁边那位先生居然也住这里,他好像不能说话。”
“那还真是巧。”苏锦淡淡地说,一时有些怀疑这栋楼是不是专租给残疾人住的。电梯到了三楼,那人帮忙把行礼替gaya拿出来送到门口,gaya声音里都满是感激之情,一面颇觉惊喜地对那人说道:“您是说您也住这层楼,啊—,就在对面,那跟我们正好是邻居诶,太巧了。无论如何,谢谢您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来找我,不要客气。”
苏锦冷淡有礼地说了句谢谢,转身让gaya关上门。他的心已经同荒漠无异,不像自己的随护那么热衷于缔结邻里关系。在新住处的一夜过的淡而无味,正如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只是在时断时续地学习盲文和适应淡而无味的新生活中渡过。Gaya大概是觉着自家主人太过阴郁,不时建议他多参加一些团体活动,或者到楼顶的露台去坐坐多同邻居熟悉一下。苏锦对此表现得意兴阑珊,宁愿一个人在坐在门廊下听电台节目,或者在住所附近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踱步。但为了不让自己年轻的随护感觉生活太单调,他也默许了对方不时邀请对门那位新邻居过来窜门和用餐的建议。
这天gaya出去买东西迟迟不见回来,苏锦在家里呆得闷了就自己拿着导盲棍下了楼准备去公园走走。他凭着记忆往前摸索着往前走,刚转过拐角就冷不防让人一把往里拉了进去,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然后他才听到车轮摩擦着地划过的声音。
“sorry,are you ok?eh,I’m a learner.”开车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停了车跑上来满脸歉意地解释说。
“if you want to start your driving experience from an accident ,don’t mind ,just keep going,I live in this building and activites around everyday.”
“ok,I’m really really sorry and promise will not do this again,ok。”男孩满脸通红地说。
“fine。”
“你没事吧?”刚救了苏锦的人抓着他的手在手掌上写道。苏锦方才意识这是自己对门的邻居。
“没事,谢谢你。”
“你要去哪里,gaya呢?”那人继续问道。
“gaya出去办事了,我想去前面的公园走走。”苏锦说。
“那我陪你过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苏锦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那麻烦你了,奥—”
“奥汀。”
“奥汀,不好意思,我不太留意别人的名字。你不赶时间的话送我到公园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