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念想之长卿白衣》临时小驻

1、剑鸣

　　阳光正好却暖不了微风送凉，远去的背影毅然决绝，没有回头之意。分明是向阳而行，却好似一路黄昏，满地萧瑟。
　　“这一别……相见无期了。”七爷喟然长叹，心里憋闷得难受。
　　“也是求仁得仁罢。”劝不回，拦不住，又能如何……大巫拍拍他的肩膀。
　　“可子舒未必会如他所愿。”七爷欲言又止，目中已有悲色透出。
　　“以周庄主的通透和阅历……”天窗首领并非浪得虚名，寻常人哪能瞒的过他，除非……大巫皱起了眉头。
　　“子舒不会疑他。”七爷闭了闭眼，“可事后，怕也是难以接受他以命换命的做法。”
　　“同生共死吗！”大巫懂。
　　“他不会自行了断，却会行天下，品百味，历五衰，终归尘土。”七爷心下凄然，“此生……怕是难再见了。”
　　“呸！什么乌鸦嘴，我不是说过了，老子还没死，他们谁都死不了！”身后传来叶白衣的啐骂声，只是这声音中气稍嫌不足了些。
　　“前辈的意思……”七爷惊喜转身，却愣住了……端坐在榻上的叶白衣，本就染上些许秋霜的乌发就在他们眼前褪去颜色。
　　“前辈？”大巫皱起眉头。
　　“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白头发？”叶白衣随手将垂落胸前的银丝扒拉身后，“我封了点儿功力在那混小子身上，待他救了周小子，刚好可以保他一命。”
　　“那他们……”这个惊喜有些突然。
　　“内息运转需要点儿时间，周小子要是醒得早了，不晓得会不会哭鼻子。该，谁让他们一个个地都不懂得尊老！”叶白衣想到那场景哈哈笑道。
　　这可还是个百岁老人？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尽是恶作剧得逞的开怀！七爷有些哭笑不得。
　　“前辈，您……”大巫知道这位前辈说得轻松，事实上他付出的并不只是一点儿功力而已。
　　“我现在还死不了！”受不了大巫看过来的目光，叶白衣哼了一声，“我活的够久了，无聊得很，剩下的这点儿时间，还够我再去觅几处美食的。”
　　“前辈高义，北渊替子舒拜谢！”七爷哪能不明白此中意思，一揖到地。
　　“我乐意，你替他谢什么谢！”挥挥手，叶白衣起身，脚下却一软。
　　嗡——
　　剑鸣低沉。
　　一双手臂横在他腰间，将他捞了回去。
　　“小白，站稳了！”
　　这声音，这语调……叶白衣回手就是一掌，分毫都没留情。
　　“容长卿！！！”
　　“哪个‘卿’？”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一张久违的脸庞凑过来，似笑非笑道，“小白，你在叫谁？”
　　“叫你个混账王八蛋！”没在意自己眼眶发红，叶白衣又一掌呼过去，奈何这阵儿正发虚，没拍飞那张俊脸。
　　“混账王八蛋就混账王八蛋，总归你没认错就好！”再指着自己这张脸，笑眯眯地问，“那是我这张脸好看，还是他的好看？”
　　“都不好看！”稍微冷静了些，叶白衣抽抽手，“松开！”
　　“百年不见，给我抓会儿也不会掉一块肉，别那么小气！”容长卿改抓为握，同时将浑厚的内力，轻柔地送了过去。
　　叶白衣哼了声，也没拒绝。
　　“咳，这位前辈是……”这人出现得突然，长得清俊端方，可一说话又像是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瞧着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七爷找了个时机想确认自己方才没听错。
　　“容长卿。”输送功力并不耽误他说话，容长卿却没将目光从叶白衣身上移开。
　　“魔匠？”传说中已死的人物出现在眼前，饶是七爷大巫这等人物也惊到了。
　　“姑且算是。”容长卿没打算为他俩解惑，若非叶白衣的面子，不过两个小辈，他才懒得理会。
　　“行了，你不是死了吗？又从哪儿蹦出来的？”舒坦了些，叶白衣心中还是五味杂陈，没多少心思凝神调息。
　　“我可从没离开过你，只是被困在龙背里出不来而已。”说到这里，容长卿有些忿忿，“天天听你念叨，小白，你念的是长青还是长卿？”
　　长青和长青？七爷和大巫听得有些糊涂，不过这位前辈行事说话肆无忌惮随意得很，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好奇心太重，两人相视一眼赶紧告辞。
　　“你把两个小辈吓跑了。”叶白衣哼笑。
　　“他们自己胆子小，怨得谁来？我又不是容长青，会害怕他们听？大不了杀了灭口便好。”容长卿不以为意，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又是实实在在的凛冽森寒。
　　“困在龙背是怎么回事？”管他什么见鬼的杀气，又不是没见过，叶白衣不会让他转移注意力。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醒来之后发现在龙背里，能听能看出不来，要不早就向你报平安了！”这口气不太对，容长卿摸摸鼻子赔笑。
　　“能听……能看……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扯出一抹笑，叶白衣表示他很平静，真的很平静。
　　“该听的听到了，该看的也看到了……你，龙背从不离身的对吧！”干笑两声，容长卿有些心虚。
　　“对，龙背从不离身。”叶白衣点头，笑了。
　　轰隆——
　　尘土飞扬，碎木残石飞溅，好好的房子转瞬间坍塌成一堆废墟。
　　七爷和大巫远远地看着一条人影窜了出来，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剑影，剑光纵横，剑气凌厉，所到之处又有不少房子遭殃。两人再次庆幸没贪看热闹走得早。
　　“别那么大火气，会长皱纹！”
　　“我皱纹你大爷！”
　　“我大爷早已作古，皮肉不存，怕是再也生不出皱纹。”
　　“你给我站着别动，我保证不拍死你！”
　　“也好！”容长卿果然站住不动，龙背在他脸侧戛然停下，劲风吹得他发丝飞扬，他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笑容可掬。
　　“你作死呢！”混账东西，他要是没收住手，这倒霉玩意儿还有命在？叶白衣火大。
　　“你的剑我还不放心吗？”食指轻弹龙背，剑身嗡鸣，容长卿表情变得有些嫌弃，“啧，声音真难听，小白，要不我把它回炉重铸吧！”
　　“屁，把龙背回炉，不如把你自己先回个炉！”反手要把龙背负在身后，又想起是这人的栖身处，叶白衣浑身都不自在，直接把剑抛了过去，“你给我拿着！”
　　“拿着就拿着。”单手提着龙背，容长卿靠了过来，勾起一缕叶白衣的银丝，“这白发……我都没问，你就不奇怪吗？”
　　“奇怪？自己刚说过的话忘了？知道缘由了还跟我插科打诨……怎么？搞明白了？弄清楚了？有办法了？你不着急我急什么？”冷眼看他，叶白衣火还没消下去呢！
　　“这么信我？”容长卿挑眉看人，眼角喜色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
　　“少顾左右言他，说，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否则能把人带沟里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弄明白六合心法的时候，突然有了心跳，或许和融进龙背的那点儿心血有关吧！不过不重要，小白，这是我的身体，有心跳的，你摸摸看！”抓过叶白衣的手按在心口，容长卿献宝似的笑道，“是不是？”
　　“是……”微微鼓动的胸膛，正常人的温度，从来没想过还能再一次感受到……叶白衣垂下眼帘，另一只手紧紧握拳，直到指尖刺得掌心发疼，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
　　“小白……白衣，我也算因祸得福……”从没见过叶白衣这个样子，容长卿有点儿慌。
　　“铸造龙背的时候，你融了心血进去？”叶白衣的声音一点儿情绪都听不出来。
　　“融、融了……”
　　“天残地缺六合心法，你个半吊子的就敢用，老子让你用了吗？”当年场景历历在目，不暴揍他一顿，他这么多年……叶白衣抽回自己的手，毫不客气地送上一脚。
　　这脚太狠，不躲不成，容长卿可不敢托大，窜得飞快，还不忘辩解，“关心则乱，情势所迫……”
　　“鬼谷就盛产你们这种玩意儿！”
　　“我那点儿香火情是疯的，我又不疯。”
　　“鬼谷谁建的？”
　　“是……我，不是你俩说别妄造杀孽么，不然建它做甚。”
　　“怎么？你想都宰了？”
　　“小白不也觉得宰了省事！”
　　“若非你把那些恶鬼都抓来，会有这麻烦？”
　　“谁让他们觊觎龙背，那是我送你……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给你做好吃的赔罪成不？”架住叶白衣的手掌，容长卿讨饶，“焦香酥鱼、脆皮猪蹄、玉带虾仁、一品鲜、杏仁豆腐……你想吃什么？”
　　……
　　…………
　　好久，没人问他想吃什么了……叶白衣攻势停下，默了默才道，“我要喝鱼汤，没刺的。”
　　鱼汤……容长卿怔愣了下，会心一笑，“好，就鱼汤。”
　　“什么时候能吃？”叶白衣睨他一眼。
　　“小白想看戏不想？”容长卿不答反问，眉眼之间尽是有热闹可凑的促狭。
　　“你是说……”闻弦歌知雅意。
　　“鱼要野生现抓的，炖出来的鱼汤才好喝，路上做给你喝可好！”容长卿挑挑眉，“那臭小子没咱们脚程快。”
　　“说得不错！”温小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想到得意处，叶白衣转身就走，自然没看到身后的玄青色人影一瞬间有些黯然，只是觉得后面没人跟上来，不解转头道，“你杵在哪儿干嘛，还不走？”
　　“走，当然走，没有我，小白你现在可追不上那臭小子！”俊脸上扬起笑容，容长卿骤隐骤现，叶白衣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带得飞起。
　　“老子自己会走！”
　　“你刚才消耗太大，好生调息着。”
　　容长卿动作太快，远远观看的七爷大巫都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出现在叶白衣身边的，再眨眼两个人都不见了。
　　“这位前辈好深的功力，好可怕的身法。”大巫一脸凝重。
　　“幸好是友非敌……”七爷摇摇头笑道，“倒是咱们还有再见子舒的机会，也是好消息。一会儿让平安把这里收拾收拾，咱们先换处宅子。”
　　可真是得换个住处……大巫环视被毁了大半的宅邸，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