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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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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飘雪,滴水成冰,一片冰雪覆盖的世界,冷得刺骨。雪山下的小镇子上很少能看到人出来走动,即便是有也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步履急切匆忙,一会儿都不想在外面多待。
小镇的客栈一向冷清,今日却来了一批阔绰的客人,客栈老板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心中却忐忑得很。
倒不是这批客人多难伺候,事实上那位病恹恹的贵气老爷身边,侍女仆从多得用不着,也根本不用他们插手,可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苟言笑,氛围过于压抑严肃,真真的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还有那些侍卫老爷也吓人得很,黑沉着脸,眼神利得谁都不敢直视,手中明晃晃的刀剑更是时不时闪现锋芒。不用客栈老板吩咐,店里的伙计们都晓得谨言慎行,千万别触了人家霉头,给自己召来祸事。
“店小二,一间上房。”
“两间!”
“这种天气一个人多冷,还是一间好!”
“以你的功力会怕这个?小二,两间上房。”
“呃,两位大爷,今儿个小店被人包了,实在是没有房间,要不两位换别家?”这两人一玄一白,光看衣衫料子就知道出身不凡,小二满脸赔笑,也不敢轻易得罪。
“你这店面也不小,匀两间房出来还是可以的吧?”叶白衣迈步走进店里,随意扫了一眼那群明显是侍卫的人,“他们也住不了这么多。”
“放肆,晋王府行事,岂容你个白毛小子在此置喙?”一名侍卫见状上前喝道。
“晋王府……又是什么东西。”懒得看来人一眼,容长卿语气淡然,仿佛尘埃飘过,随意抬手一拂便尽数掸飞,耳边瞬间清净。
“还都有气儿呢。”一地倒下的人,叶白衣足尖踢了踢刚才说话的侍卫。
“你们不是说切勿妄造杀孽么。”容长卿看向叶白衣的眼神带着笑。
“你连老板小二都打晕了,我的午饭怎么办?”这人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叶白衣也不以为意,斜眼瞥向他。
“有我在,绝不会饿到你。”容长卿挑眉凑近。
“那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是说……”叶白衣抬了抬眼,别开视线,“你对楼上那个感兴趣?”
“混小子虽然废了些,我鬼谷的人却也不是外人可以随意算计的。”眸色冷厉,容长卿身形微晃,便已来到二楼天字号房门口。
“护短就护短,找的什么借口。”叶白衣哼了一声,跟上前去,直接踹门而入。
小地方的天字号房间环境虽然差些,在晋王府仆从的一番精心布置下,倒也极为舒适。此时晋王半个身子在床上,一看就是晕得比较仓促,有些狼狈了。
“周絮那小子想得太多,这种东西杀了就是。”容长卿弹指,一丝几不可见的银毫遁入晋王发间消失不见。
“你这不也没宰了他。”叶白衣说得嫌弃,满目却是调侃。
“宰了他,这个镇子……咳,宰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离魂丝入体,抽魂离魄之痛可不是那么好挨。七日无解,他也只能下去找阎王聊天……”对面的人表情太过了然,容长卿说不下去了,摸摸鼻子道,“那两个混小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赶紧跟上去看看得好。”
“我的午饭呢?”叶白衣好笑地问道。
“小地方小客栈哪有什么好材料,这雪山深处有种山鸡,常年啄食山中药材,肉质鲜美滋补,我去捉!”说着,容长卿便从窗口飞掠而出,身姿飘逸潇洒,可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言不由衷,跑的倒是快!”叶白衣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自言自语道,“混账东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温客行那个德行难不成真是鬼谷的隔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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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长卿的身法当真是神鬼莫测,轻烟薄雾似的,片刻就消失在雪山之中,便是有人看到,也会误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晃进杳无人烟的雪山深处,容长卿确认叶白衣一时半会儿跟不过来,便停下了脚步。方才还潇洒的身形一阵摇晃,踉跄了几步,一个不稳竟向地上落去,积雪淹没了他半个身子。
容长卿反手抽出背上的龙背撑在地上,才不至于完全摔入雪中,整个人却若隐若现,忽聚忽散。在这片雪白的天地中,模糊不定的玄青色身影显得格外诡异扎眼。
“啧,真是没用,还以为能多坚持些时日。”容长卿皱着眉哼了一声,闭目调息半晌,才将身影凝实,淡淡开口,“出来吧!”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雪花,万物蛰伏寂静无声,容长卿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雪堆里很舒服?区区龟息之术,也敢在本座跟前卖弄。”
“你是人是鬼?”雪沫飞溅,十几道黑影自雪中电射而出,领头之人也不待他回应,□□机括声响,密不透风的弩箭已经直指要害。
“天窗……晋王的人……哼!”容长卿眼帘微抬,凛冽杀机比这寒天雪地都要冷上几分,起身挥袖,无形的劲力将疾射的弩箭倒卷飞回,比来时更快更急,只见箭影一闪,对方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重重砸进厚厚的积雪,横尸于深雪之中,每一具尸体皆是喉间一点殷红,弩箭透体而过依然去势不减,根根钉入雪下坚石之内,不见了踪影。
“这么喜欢雪,本座便成全你们!”容长卿敛去杀意,掸净身上残雪,一脸平静无波转身,指尖弹弹龙背,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你可争气些,别关键时刻扯后腿……”
龙背回以悠长剑鸣,也不知是不是他弹得太过用力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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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路,大部队行军的痕迹太过明显,叶白衣两人很轻易便能找到他们前进的方向路线,以两人的修为,自是不会着急紧跟,而是远远地坠着,还有空闲美餐一顿,尝了尝雪山山鸡的滋味。
就在叶白衣回味的时候,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大地震颤,隐约能看到雪倾山崩,白浪奔腾而下,所过之处,万物不存。
“周子舒这是不要命了!”叶白衣愣了愣,气急怒道。
“放心,我家那臭小子可不想他死。”容长卿扯着他转个方向,“这边再上去也找不到他们了,若我所料不差,这俩小子该是进了武库,我带你从另一个入口进。”
“你来过这里?”叶白衣从没听他说过。
“不止,我还在这里住过!”容长卿微微一笑,笑中略带苦涩,只是这抹苦涩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长卿?”这一节别有内情,叶白衣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小时候被扔过来的,容菩萨那段时间一直昏迷,没有这里的记忆……小白,咱们得快点儿了!”揽住叶白衣,容长卿猛然加速,春秋笔法将过往一语带过,疾驰中的风声拦下了叶白衣后面的问题,却模糊不掉他心中的疑惑。
容长卿对这里的确很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叶白衣才知道这武库竟然是左右对称的两个部分,除了需要琉璃甲打开的大门外,在雪山的另一端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山门。
那边两个小子进入的武库是生存之道,这边的武库则是崛起之需。黄白之物,稀世之宝成箱摆放,些许散落在外。不少绫罗绸缎,织锦棉纱被扯散,层层叠叠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隐约有人躺过的痕迹,显然是表示在此住过的某人杰作。
容长卿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叶白衣脸上的若有所思,径自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按下机关,打开了一条通往对面武库的道路。
找到周子舒二人比想象中更简单,已经发现温客行还活着的周子舒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看到叶白衣时声音干涩沙哑,“叶……前辈,他……你……”
“出息,他没死!”心里有事,叶白衣也无心调侃他们。
“前辈……”回过神来,周子舒扯出的笑极为苦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衣封了些功力在这小子身上,短暂停息之后,功力运转,六合心法自然会修复他的经脉,死是死不了的,只是有些后遗症罢了。”容长卿走过来探了探温客行的情况,很是嫌弃道,“鬼谷谷主都这么废物了么,真是没用!”
“前辈是……”叶白衣的龙背竟然在此人的背上,周子舒有些在意他的身份。
“容长卿……我可不是容菩萨,别认错了!”随口强调一下,容长卿捡起一旁的阴阳册,“你们运气不错。”
“难道这阴阳册能解六合心法的后遗症?”周子舒立刻领会,心下一喜,“还请前辈指点。”
“你倒是聪明!”容长卿看他一眼,抖手甩开阴阳册,再将六合心法铺上去叠加,透过来的字逐渐丰满了心法内容,容长卿满意地笑了,“天残地缺六合心法,天地阴阳,非阴阳册不可补也!”
“这就是完整的六合心法?”补全的心法不再晦涩难懂,叶白衣一眼看过去,稍加领悟便融会贯通,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错,总归这两个小子功力尚浅,等温客行那个蠢货醒了,你二人同修此功,将行功路线导正便可。”在龙背中尚不觉得,现下看这代鬼主,容长卿越看越觉得他一脸蠢样……是个不叫人省心的。
“行了,心法在这里他不会看么?他们只是蠢,不是没脑子!”叶白衣将手中的干粮袋子扔给周子舒,“好了就在这儿等着,回头自会带你们出去。容长卿,你给我滚过来!”
“小白,滚字不好听,咱能换个不?”容长卿说是这么说,脚下却没有迟疑。
“姓周的小子,心法最后还有一段,你自己弄来看,温客行那个蠢货的白发要不要理,你看着办吧!”一缕传音入耳,周子舒不动声色,低头将心法折起的部分捋好,果然又出现一小段心法。
只是这心法……周子舒看了又看,难得迟疑了……要不,还是不管他了,白发又不丑……就是他自己心疼没药医……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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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衣走得很急,原路返回武库另一面,在他的冷眼下,容长卿很乖觉地将连通的门关好。
“说,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叶白衣黑着脸,一丝耐性都欠奉。
“我能隐瞒什么,小白,你别胡思乱想。”容长卿满是无奈,踱步走来。
“胡思乱想?哼!”叶白衣冷声道,“容长卿,你敢故技重施,我便敢横剑自刎,可要一试?”
脚下步子顿住,容长卿深深地看着叶白衣,缓缓散去指尖凝聚的功力,“你……还是察觉到了。”
“同样的手段,我岂会再上一次当,你当我也是个蠢的?”叶白衣没好气道,“以你的性子,若我的问题一如那两个小子般简单,你早就解决了,拖到现在……不是没办法,而是需要代价,你一直在等待时机。”
“活着……不好么。”没有否认叶白衣的猜测,容长卿垂下眼帘,遮住所有情绪。
“好,活着当然好!但老子的命,还不用拿你的来换!”叶白衣气不打一出来。
“青莲白藕,青莲出淤泥而不染,白藕却始终深陷泥沼,若是他的话……”容长卿声音慢悠悠的有些低,点点委屈的味道散发出来。
“呸,白藕就是白藕,再深陷泥潭,挖出来洗洗依旧是盘菜,你少把长青扯出来!”这个时候还扯那些有的没的,真想气死他不成?
“……长青,自他过世,我在龙背里没少听你念叨。”就……从来没提过他,容长卿这话有些酸溜溜的。
“那是因为……”叶白衣眯了眯眼睛,听出不对味儿来。“你很在意?”
“我,我在意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对他……”容长卿别过脸去,心里憋屈得很,没注意到身后的长发虚影了一下又凝实。
叶白衣却看在眼里,心下沉了沉,“你知道什么?知道他成亲了?”
“知道,为了感谢那个女人……他就彻头彻尾一个白痴!”干得什么蠢事儿,要不是受困于龙背,容长卿很想暴揍那混蛋一顿!
“长青娶亲那是他的事,怎么就是白痴了?换做是你……哼,你敢娶个试试!”二货傻子始终搞不清状况,叶白衣勾起唇角,好气又好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试问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静……
容长卿怔愣半天,猛地抬眼,一点星光在幽暗的眼眸中亮起,“白衣?”
“温客行是个蠢的,你这个鬼谷创建者也没聪明到哪儿去,你……”一阵风袭来,结结实实的拥抱堵回了叶白衣后面的话,温热的气息熨得他耳根子发热。
“白衣……你一直以来念叨的长青其实是我,是不是?”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确定。
蠢才……叶白衣无奈暗叹,伸手回抱住他,“是,是你,一直都是你这个蠢货!”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像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一下子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触碰。他就是个一直捧着零星碎糖,小心翼翼怕化掉又舍不得品尝的孩童,如今整个糖罐放在他眼前,糖罐的主人还亲自打开了盖子……也打开了他一直拼命束缚住的枷锁,将他原先的盘算整个颠覆。
容长卿漆黑的眼眸中一点精光划过,玄青色身形虚了一瞬,叶白衣感觉到掌下空了片刻,幻觉似的透过容长卿看到了自己的白衣。
这不是幻觉,叶白衣很确定,脸色越发的难看,他力持平静道,“你刚刚遮起来的那段心法,能传音告诉周小子,却不能让我看到,原因呢?是跟我有关,还是跟你现下的状况有关,亦或者都有?”
“这……”紧抱着叶白衣的手松了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