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白书[综主幽游白书]》夏特爱尔

33、无所凭依

　　但这种失落，又似乎和以往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太一样。
　　有点心烦，有点……酸。
　　仙水忍愣了愣，气恼地扭过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屋内，去分辨高里家五个成员的说话声：
　　讲话生硬刻薄的是祖母，音色唯唯诺诺的是母亲。弟弟任性不懂事，爸爸当自己不存在，只被祖母提到才会附和两句。泰麒扮演着被说教的角色，吃的很少，话更少。而祖母总能把话题拐到孙子对自己不够尊重、个性太过顽固之上，唠唠叨叨个没完。
　　听着听着，仙水忍就暂时忘记了自己，为那些琐碎的言谈而皱眉。
　　泰麒——也就是高里要，似乎是个没办法融入环境的孩子。他在幼稚园一个朋友也没有，比起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更乐意一个人独处。他没兴趣把自己在家里看电视的感想分享给同龄人，也没兴趣把自己在幼稚园里的经历分享给家里人，交流对他来说有些多余。祖母却因此责备他，认为他太过顽固，总想把他掰成自己想看到模样，活泼开朗、会撒娇、总之和他的本性大相径庭的模样。
　　“啧，那老太婆怎么这么烦！”延麒挠了挠头，唤道：“鸣柳。”
　　一只像貂又像兔的妖怪便从他的影子当中探头出来。
　　“去。”他小声吩咐。“捉弄他们一下。”
　　话音落下，鸣柳便窜进了房间，引起一阵乒乒乓乓的骚乱。祖母的喝骂、母亲的惊呼、弟弟的哭嚎和父亲的摔打混在一起，吵吵嚷嚷，一片混乱。被驱赶的鸣柳趁机攀上屋顶吊灯，随着吊绳的断裂，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小阎王就推了推仙水忍的背：“好机会！”
　　仙水忍：“……”
　　仙水忍：行吧。
　　他翻窗进入房间，一把抄起躲在角落里保持安静的泰麒，再带着他翻出房间，去到屋顶。又有两只狼犬一样的妖怪从延麒的影子中冒出来，供他们骑乘逃离。
　　海就在前方，靠近河口的堤防下方有一片堆积着砂石的白色沙滩，形状宛如弯弓的细月倒映在沙滩外几近漆黑的水面上。
　　这过程中，那孩子出乎意料地保持了安静，除了最初受惊的那一下喘息之外，再没发出过声音。
　　延麒倒是同小阎王击了一下掌：“作战成功！”
　　然后把泰麒从仙水忍身边拉过来：“别害怕，我们不是什么，”他顿了顿，露出一个坏笑：“好人。”
　　仙水忍再次：“……”
　　泰麒似乎信了，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又像触电般迅速移开视线：“我、我家，没有很多钱。”
　　小阎王就“噗嗤”一声笑了：“放心，我们不要你家的钱，只要你这个人。”
　　听了这话，泰麒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咦，”延麒眨了眨眼，“你这就放心了？”
　　“因为，只带走我的话，”泰麒低下头，“就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出声。
　　如此年幼的孩子，竟然认为钱比自己更重要，委实让人怀疑，他在家庭生活中是否遭到了家长苛待。
　　“六太，去通知廉麟吧。”小阎王率先打破沉默，淡淡道：“看来，这孩子不是会过于留恋现世的类型。”
　　“啊？哦，嗯，”延麒愣了愣，应了下来。“稍、稍等……”
　　说着，就手忙脚乱唤起了蚀。
　　只有仙水忍睁大了眼睛，傻乎乎地问：“可是，你……父亲、母亲，会担心的吧？”
　　泰麒仍旧不敢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总是让大家失望。”
　　“……那又如何？”
　　“如果我不在的话，祖母就不会生气，父亲也不会发火。母亲……也不用躲在浴室里哭。”泰麒用细嫩的声音述说着。“我和弟弟不一样，给他们带来的都是不好的回忆。”
　　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消失掉比较好。
　　有些父母的爱，是有条件的。孩子是否老实听话、其成长是否符合自己的预期，都会成为天平上的砝码，左右他们那无论如何都有所保留的态度。尤其当孩子不止一个的时候，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将二者进行比较、评估，并做出取舍。
　　“放心吧。”延麒放软了神色。“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没人会对你失望。”
　　明月高悬，吴刚之门打开了。
　　海的另一边亮起萤火般的微光，由远及近，推进过来，形成了一个光的漩涡，底部有着一个圆形的空洞。然后……
　　从常人看不见的空洞当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
　　手臂无所凭依，像在游泳般上下舞动，其实是非常吓人的；但有一股香暖的风从那个方向吹来，一下子抹平了那股忐忑的心绪。
　　泰麒神情恍惚，像被蛊惑似的走过去。于是，那手臂便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消失在空洞前。
　　“搞定。”小阎王把手插进裤兜，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怎么，你们还想留下来看高里家如何报警吗？”
　　延麒立刻小跑着跟上：“我只是在感慨而已啦！现在庆和戴都只有麒麟没有王，难民多得烦死人。”
　　“那你还有空到这边来玩。”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在玩一样……”
　　仙水忍倒真的想留下来看高里家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他想确认高里家的态度，是否真的和泰麒说得那样，对泰麒过于失望，所以不甚在意。
　　然而小阎王他们已经走远，他只好放下好奇心，把高里家抛在脑后。沿途有警车拉着警报路过，显然泰麒失踪的事情已经被发现，接下来就看高里家对泰麒到底会重视到何种程度了。
　　不过，这需要时间。
　　现在处在情绪最激烈的阶段，高里家的每个人都必然想把泰麒找回来。他们也许会自责、也许会推诿、也许会争吵，可生活总得继续。
　　何况……
　　泰麒的祖母讨厌他，父亲亦缺乏柔情。恐怕只有母亲会对他多一分疼惜，但她不止是泰麒一个人的母亲，还有另一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所以，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显而易见——
　　对小阎王和延麒来说是这样。
　　仙水忍却有点，意难平。
　　一看就知道，泰麒是那种温柔寡淡的性格，也许是因为不为家人宠爱，有种缺乏自信的忧郁和惹人怜爱的柔弱感。
　　而由于同样黑发黑眼的长相、且同样与众不同的能力，仙水忍从泰麒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只比泰麒好在多了一双无条件爱着他的父母……虽然失去的也很快。
　　除此之外，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难以相处。生活在人群当中，一个同类也没有。
　　没了家人的家不过是住宅而已。学校则是住宅的延长线，其中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勾起他的共鸣。他并不讨厌读书，但被迫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关在一起好几个小时，却让他感到十分讨厌。和同样什么都不懂的泷先生争执是件麻烦事，所以他为了避免麻烦，只好乖乖去学校，偶尔才翘课出来，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泷先生的管教是出于好意，老师同学的相处没有恶意，他的无法融入也不是故意。只有妖怪扮演着大反派的角色，可到现在，就算把妖怪拿掉，他也没办法打出和他人一样的节拍。
　　于是结论就出来了：他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他该待的地方。所以他才感到格格不入，这是一件不能勉强的事情。
　　那么，他又该待在哪里？
　　“……以前两边的风景都差不多，但这几十年的变化真的太大了。”延麒抬着手，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到处建起了高楼，连山河都被人工修改，无法作为记忆的参照。”
　　“是常世太一成不变了啦。”小阎王耸了耸肩。“条条框框太多，限制太多。”
　　“而且，王的权力太大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看延王不顺眼吗？”
　　“就是因为过去了这么久，我才更担心哪天突然一下被他连累到死啊。”
　　“除非延王突然发疯，不然雁的治世一定可以长久延续下去。”
　　“骗人。”
　　“……”
　　“凡事都是有极限的，再贤明的王也会犯错，将国家摧残到折山的境地。”
　　小阎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远方：“……起码等到奏先完蛋再来说这种话吧。”
　　“噫——”延麒就拖长腔调，“我要把这话讲给宋麟听。”
　　“……你是来诉苦的还是来坑我的啊喂？！”
　　“都不是。”延麒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你既然帮忙找到了泰麒，那接下来要回灵界了吧？”
　　“要你管。”
　　“啊哈，我就知道！你说什么帮忙找泰麒只是借口而已……”
　　泰麒已经回去了常世，延麒也许会多停留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待太久。小阎王……小阎王在人界把事情办完之后，也会返回灵界。
　　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都有要回去的地方。
　　而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咱一定要把树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