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白书[综主幽游白书]》夏特爱尔

36、不想长大

　　人也好、妖怪也好，都是不想死的。
　　人也好、妖怪也好，都是总有一天必须要死的。
　　在树看来，遗言这种东西，是没法提前准备的。脑袋里的想法总是瞬息万变，只有真正临死的时候，才能确定下来。
　　却没想到，自己在临死的时候，别说出口成章了，连坦然相对都做不到，只本能向将要杀死自己的凶手祈活。
　　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想继续活下去。
　　至于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想做的事太多，可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电视节目……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可事实就是这样，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他也想说出一些高大上的理由，但搞了半天，能说的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而已。
　　啊啊，搞砸了。
　　他这么想着。
　　然而……
　　没有搞砸。
　　“妖怪也看电视？”
　　“……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电视很好看啊。”
　　“为什么？”
　　“……妖怪会看电视就这么让你吃惊吗？”
　　“我还以为，妖怪只想吃人。”
　　“……很多小妖怪不吃人的，我也不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吗？”
　　“……”
　　“没人告诉过你吗？”
　　“……只听人劝过，不必全部杀掉。”
　　“没讲原因？”
　　“……讲了。”
　　“你没信？”
　　“……”
　　“……妖怪有吃素的，有的还会吃人类的食物呢。”
　　“但这和看电视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总之就是不一样。”
　　“除了吃之外，妖怪也有自己的生活。”
　　“……”
　　“妖怪会去逛游乐园，也会对热门电影感兴趣。”
　　“……”
　　树东拉西扯地述说着自己对人类社会的观感，既有赞美，也有批评。他觉得自己讲得都是无用的废话，但似乎……
　　对方并不这么认为。
　　就见眼前这个以心狠手辣、不留活口闻名的刽子手，竟然睁大了眼睛，露出了婴儿般天真无邪的表情：
　　“原来，妖怪也是多种多样的啊。”
　　……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这样的脸孔。
　　在一股异样的兴奋驱使下，树的脸上泛起红晕，语气变得又轻又柔：“妖怪当然是多种多样的啊。”
　　“……我以前没见过你这样的妖怪。”仙水忍低下头，喃喃道：“怪不得，小阎王大人会和青岚那样说话……”
　　“小阎王？灵界？”树按住自己正在愈合的胸口。“灵界对妖怪的偏见很深。”
　　仙水忍回过神：“小阎王大人很好。”
　　树：“……”
　　他刚才有说小阎王什么吗？
　　没有吧！
　　“而且，有人看到你和山口梨花在一起。”
　　树把头转过去：“这个嘛，的确有个小女孩来过我这里。”
　　话音落下，气氛又变得险恶起来了呢。
　　“交出来！”仙水忍瞬间变脸，又亮出了灵丸：“现在，立刻！”
　　“等一下等一下！她只待了一会儿，已经离开了！”树赶忙解释：“她又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只说有坏人在追她，让我帮忙把她藏起来而已！”
　　“坏人？”
　　“其实是她妈啦。”
　　仙水忍：“……”
　　仙水忍：“？？？”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儿童的世界也不简单。
　　从路都走不好的公园出道开始，他们就在家长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学会了和同类抱团玩耍，和异类保持距离。
　　“真讨厌！”
　　失踪中的山口梨花，本来要和高里要一起上小学、但因为高里要消失不见而离家出走的山口梨花，出现在高里家附近，抓起石头，扔向高里家的窗户。
　　“最讨厌了！”
　　但飞在半空的石头，被一只伸出来的手，抓在了掌心。
　　“啊，是你！”山口梨花认出了眼前的仙水忍，“那天举高高的大哥哥！”
　　她把手背到身后，蹭着沾在上面的沙土，仿佛蹭掉沙土就能掩盖她之前的行为一样。
　　仙水忍移开视线，又移回来：“为什么这么做？”
　　山口梨花浑身一僵：“不关你的事！”
　　仙水忍指着她的衣服：“有蚂蚁。”
　　他本以为山口梨花会怕得跳脚，却见她的神色缓和下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引导蚂蚁爬进墙根。
　　仙水忍扶着膝盖：“你喜欢蚂蚁？”
　　“嗯，蚂蚁很勤劳。”墙根边死去的飞蛾被许许多多的蚂蚁包围着、啃食着，拆卸成一个个尸块。“很可爱。”
　　仙水忍：= =
　　他不觉得可爱，只觉得恶心——断裂的翅膀和搬运着翅膀的蚂蚁都很恶心。
　　“小要他……”山口梨花盯着眼前的蚂蚁，欲言又止。“小要他，胆子好小的，才不会离家出走。”
　　仙水忍：“……”
　　仙水忍：“是吗。”
　　“一定是那个啰嗦的老太婆把小要给卖掉了。”
　　显然，她指得是高里要的祖母。
　　仙水忍：“……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她老是欺负小要！”山口梨花冷哼一声，“大人都是坏蛋！”
　　话音落下，她又哼了一声，用力扭过头。
　　然后，一颗薄荷糖递到了她面前。
　　绿色的、甜丝丝的糖果躺在骨节分明的大手中央。
　　一时间，似乎有晶莹在她的眼眶中闪烁。
　　“……即使你讨好我，”山口梨花拿走糖果，“我也不会喜欢你。”
　　仙水忍眼神死：“……随便。”
　　“爸爸在的话，绝对会把你举报到警局！”
　　“为什么？”
　　“你是萝莉控吧？不然怎么会给我糖。”
　　仙水忍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我对你这种一点也不可爱的小孩一点兴趣也没有。”
　　山口梨花愣了愣，指着他的鼻子：“你居然能说这么长的话！”
　　仙水忍：“……你快回家吧。”
　　山口梨花：“不要！”
　　“别让妈妈担心。”
　　“她整天忙着和男人约会，才不会担心我。”
　　……呃，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仙水忍重新审视山口梨花：蓬松的平刘海，齐整的发尾，衣衫精致、边角却有些肮脏，看起来乖巧，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我家……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山口梨花低声道。
　　仙水忍犹犹豫豫地开口：“节……哀？”
　　山口梨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话！”
　　她双手叉腰，大声数落：“你是笨蛋吗！爸爸没死，被公司派到海外而已。”
　　仙水忍额角滴下一滴冷汗：“……抱歉。”
　　这么说起来，她妈妈的“约会”听起来更糟糕了吔。
　　“已经一年没回来了，电话都打得很少。”山口梨花抱怨。“说是为了我才那么努力工作，可我想他回来陪我玩啊！现在这样和死了没两样嘛！”
　　闻言，仙水忍皱起眉头，引来山口梨花更加恶劣的态度：
　　“不许批评我——我就是要说这种话！是爸爸不好！害我被人笑没有爸爸，只能和小要这样不受欢迎的家伙一起玩！”
　　……咦？
　　仙水忍：“你不喜欢小要吗？”
　　“那种事情不重要。他就是不受欢迎，性格又很顽固，所以其实是个和我一样的坏孩子，大概。”
　　仙水忍：“……”
　　显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好是坏，只是凭本能趋利避害，仅此而已。
　　“还有，大哥哥，”山口梨花仰起脸，斜着眼看他：“你也是个坏孩子吧？”
　　仙水忍：“……”
　　仙水忍：“哈？”
　　“你看起来一副没朋友的样子呢。”
　　仙水忍：“……我有朋友。”
　　“那天和你一起的另一个人？”
　　“嗯。”
　　“那个人和讨厌的老太婆都聊的来，一定比你受欢迎。”
　　仙水忍：= =
　　这孩子也太直白了吧？！
　　“我猜对了？”
　　“……嗯。”
　　“无法理解，不受欢迎的人居然和受欢迎的人是朋友。对方不会觉得你是废物吗？”
　　仙水忍：“……”
　　深吸一口气：“会那样觉得的人，不是朋友。”
　　“哦哦，这样啊。”山口梨花沉吟片刻：“那你比我好，我没有朋友。”
　　“……你以后，”仙水忍违心地说，“也会交到朋友的。”
　　山口梨花立刻摇头：“不要。”
　　仙水忍：“……啊？”
　　“不要，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家伙都是傻瓜。”
　　“……”
　　他现在真心实意的觉得，她很可能以后也交不到朋友了。
　　“呐，大哥哥，”山口梨花又问：“人生很有趣吗？”
　　仙水忍再次：= =
　　不等他回答，山口梨花自顾自地继续：
　　“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嘿呀，这人小鬼大的家伙。
　　仙水忍艰难地组织语言：“……长大以后，会有趣的。”
　　山口梨花却打了个寒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哎呀，我不想长大啦。”
　　“为什么？”
　　“大人老是抱在一起摸来摸去，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喂！”
　　“总之，大人天天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但我觉得那一点意义也没有，工作，做家务，看电视剧，抱来抱去，一天天就这样过去。”
　　“……”
　　“妈妈从来不认真听我讲话，和别人讲话的时候也老以为我听不懂，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
　　“我不想变成和妈妈一样愚蠢的大人。所以本来都决定好了。”
　　“什么？”
　　“我不要长大。不要听大人的话。”
　　山口梨花靠着墙边蹲下，把脸藏进掌心。
　　“时间……如果能停止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山口梨花，父亲山口真人。出自吸血姬美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