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1.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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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合欢＆沁雪：
季合欢尚年幼时，她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皇后。
她在季家子辈排第七位，是季家子辈最小的孩子。
长辈和兄姊皆疼爱她，把她养成一副无忧无虑的性子。
但她终究比兄姊年岁小得多，是以兄姊鲜少和她一起玩耍胡闹，她一般情况下都和身边的小侍女一道玩翻花绳等长辈认为对她无碍的小玩意儿。
遇见沁雪实属凑巧。
彼时季合欢刚下学，二哥哥告诉她母亲去了城郊，所以这几日都不用到母亲院里陪她用膳。
季合欢有些郁闷——为母亲没有亲口告诉她便独自离去之事感到郁闷。
毕竟母亲每次出门都会带着她。
又因为这郁闷，季合欢回小院时特地绕了条远路，一路穿过花园小径，又绕过假山流水，路过一座荒芜院落时，她瞥见一人正用弹弓射.树上的果子。
招招利落，石子腾空砸中一颗颗的橙黄果子。
季合欢看得一时痴了。
她正想鼓鼓掌表示捧场。
一颗颗的果子便砰砰砰地砸落。
有颗果子恰好砸到她的头上，又顺着她的头往地上砸下。
季合欢一时愣住。
长辈虽溺爱她，但从未将她养成跋扈张扬的性子。
只是她作为季家老幺，从未被果子堂而皇之地砸到头。
她身边的小侍女大她俩岁，见小主人被砸了，不过九岁的小人，便叉腰训起拿弹弓那位女孩：“真是无礼，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还不快快道歉。”
拿着弹弓的女孩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似乎是也未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她挠挠头，思索对策，看到地上的果子，她把落到地上的果子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然后讨好地递给季合欢和她身边的竹音：“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这个……给你们算作赔礼。”
竹音的怒火瞬间熄灭。
她和季合欢面面相觑。
最后是季合欢开口打破僵局：“这是什么？”
“啊，这个是枇杷，我看这处院落荒芜没人住，但枇杷树还结了果，所以做了把弹弓把枇杷打下来。”
季合欢小心翼翼地剥开果皮，略带酸涩的果肉入喉，她眉头忍不住一皱：“好酸。”
“你吃的这个果子有些青，所以酸。试试这个呢？”
女孩剥开另外一个金黄色的枇杷递给她。
季合欢尝了一口，眉心舒展：“这个甜。”
“是吧？”女孩也跟着笑，她笑得憨厚可爱，大方地挑出自己怀里其他看上去甜滋滋的枇杷，全都塞给了她们。
竹音有些诧异：“给了我们，你吃什么？”
“这枇杷树上还有好多我没打下来的枇杷可以吃，我明天再来就好。”
季合欢和竹音快要离去，下意识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
“沁雪，我舅母给我取的名字。”
“以后……”季合欢嗫嚅着唇：“明日我们可以来这儿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
＊
此后的许多时日，季合欢都会带着竹音来找沁雪玩耍。
她教会俩人耍弹弓，捕小鸟，栽凌霄花，爬树摘枇杷，做鱼饵钓鱼，裁纸做纸鸢……
三人几乎形影不离。
季合欢求了母亲做主，将在外院做着扫洒活计的沁雪调到自己的身边。
原本她以为三人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但人终究要长大。
七岁那年栽下的凌霄花已开了一茬又一茬。
竹音十七岁那年，因母亲病重，她不得已辞别季府，回家侍奉母亲。
季合欢哭着拉住她的手，求她不要走。
竹音年长季合欢和沁雪俩岁，待她们亦如年幼的妹妹。
“小姐，沁雪，我会回来的，待您有了心上人，我一定会回来见见。”
此后俩年，季合欢年满十七。
母亲在她过生辰的第二天突然唤她去和一位青年见面，还宽慰她只是见一面，若是她不喜欢回来再拒了就是。
那一日，是季合欢最后悔的一天。
＊
她带着沁雪和端王见了一面。
对端王的印象也平平无奇。
反倒是沁雪对尚未娶亲的毅王一见倾心。
季合欢有些郁闷。
她劝沁雪不要陷进去：“毅王此人表里不一，他曾当众打杀宫人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别看他表面是个端庄君子，实则不知有多暴戾恣睢呢。”
沁雪听了进去。
之后季合欢因端王送来的荷叶鸡，草率地决定和他成婚——荷叶鸡里有十万两银子银票。
端王称帝后，她带着沁雪入了宫。
却不知道毅王是如何与沁雪联系上的，彼时毅王尚未娶亲，空口白牙地说什么要将王妃之位许给她。
季合欢怒骂不如言承泽给的十万两银子管用。
但沁雪傻，明明深知是火坑非要跳下去，她求季合欢放她出宫与毅王相聚。
她跪在地上整整三个时辰，季合欢让宫人给她拿的蒲团也不坐，似乎是铁了心跪到天荒地老。
季合欢拗不过她，随她去了。她想，至少自己贵为皇后，有能力让沁雪全头全尾地回来。
她甚至还捏造了个借口，只道沁雪此番出宫是为了回乡探亲，她仍然是能够回家的。
半年后，沁雪确实回了宫——毅王娶亲那天。
季合欢也没多问，只想着她回来就好。
但几天后，沁雪趁皇帝醉酒爬床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从母家省亲归来的季合欢看见床榻上两具赤.裸.裸.的身子。
＊
沁雪怀身孕后，早产生下一个男婴。
她服了毒，死前让人偷偷带了密信给季合欢。
沁雪在信中说，是她罪孽深重，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但她从未违背过季合欢，她与皇帝从未行巫山云雨之事，只是趁着皇帝醉酒扒下他的衣服以作掩替，孩子是毅王的，希望季合欢能看在她的份上将孩子偷偷送出宫交给她的舅母养着。
她给孩子取名澹柏，希望他能成为君子。
季合欢枯坐一夜，等来沁雪一族通通被灭口的消息，终究是没有将孩子送出宫。
这是她友人留在世上的遗孤。
尽管，她是憎恶他的。
她恨沁雪为了他而服毒而死，她恨他有着和毅王相似的面容。
但她还是会因那双和沁雪肖似的眼睛而久久失语。
她责罚非议他身世的宫人，看着他从孩童长成青年模样。
＊
“你越来越像她了。”
季合欢道。
言澹柏一怔。
“我从未怪过她。”她笑：“想去做什么就去吧，在这里你一直有个家。”
（季合欢番外完。）
言疏桐＆穗禾：
言疏桐记得中毒那年，她才五岁。
糊里糊涂中了毒，然后被刚登基的言承泽抱到床榻上。
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似乎看见鱼贯而入的太医和宫人，还有涕泪横流的父亲和满眼关怀的季皇后。
这时候她的弟弟妹妹尚未出生，言承泽膝下唯有她和言逸棠。
言逸棠尚且年幼，睁着好奇的眼在床榻前看她，还拿出两个木偶人问她要不要和她玩家家酒。
她太稚嫩了。
言疏桐和她相比，更加早熟一些。
言承泽将言逸棠哄走之后，她被灌下苦药，浑身乏力虚弱地低声问她哭成泪人的父亲：“父皇，我会死吗？”
“别胡说。不会的，不会的……”
这句话不知道安慰谁。
于是从这时起，言疏桐几乎整日整夜地躺在床榻上，直到她九岁，终于可以暂时告别缠满苦味的宫殿，来到殿门外逛一逛。
某个秋日，由于穿的衣裳较少，她患上风寒，重新躺上病榻时，她忽而想起上一次吃药时吃的甜食，于是托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到宫外给她再买一些。
小太监是个唠唠叨叨的性子，言疏桐最喜欢听他说话。
因为太医说她需要静养，所以除父皇母后和弟弟妹妹外，鲜少有人敢和她唠叨这些。
宫殿里总是静悄悄的，她有时候呆着总觉得寂寞。
这次小太监给她带回点心后，还补充了一句：“奴到外头买糕点时，有个小乞丐撞了上来，幸好奴闪得快，不然这些糕点全被撞闪掉地上了。”
言疏桐清咳一声：“为何他要无缘无故撞上来。”
“因为他呀，偷了别人的荷包，为了躲开失主，惊慌失措之下，所以跑的时候有些不太看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翌日，言疏桐便和父皇说了这件事。
“……儿臣以为，流民之多，与我朝朝政相关，若百姓有朝一日皆成为流民，势必做出不利之举。再者，百姓皆为我朝子民，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人，若非形势所迫，谁愿意成为流民？”
言承泽很是欣慰。“桐儿长大了。”
很快，朝廷颁布律令，为流民提供免费的蔽体衣物，食物来源，并为他们提供田地进行劳作种植，一系列措施的施行大大改善流民问题。
言疏桐恰在此时与穗禾相遇。
穗禾和她年纪相仿，亦是小小年纪落下病根——初时只是普普通通的病症，却因家穷没钱抓药治病，最后越拖越严重，后来她做了流浪儿，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宫。
兴许是经历遭遇太像，言疏桐最偏疼她。
她们一道学经籍，学骑射，学治国之道，一起喝药看病，夏日赏荷冬日看雪，春日捕萤秋日饮酒。
言疏桐在外人眼里总是懂事沉稳的长姐，受人尊敬的皇太女。
唯有在友人面前，她可以放纵可以大笑可以悲伤，活得更像小女孩一些。
十五及笄之年，她以茶代酒，邀请穗禾来日携手一共治国。
如果……如果她仍旧康健，或许这一天终会到来。
只可惜……她死在京郊外的荒郊野岭。
＊
毅王宫变兵败后，言疏桐找回沈姨兰若，为京郊外所有逝去者重新立了碑。
她在穗禾墓前倒酒，清透的酒液浸入土里，宛若为逝去者流下的泪。
她笑骂穗禾不讲信用，仰头时却红了眼眶。
彼时还未至仲春，春寒料峭，天空尚飘着雪。
宫人劝道：“殿下，风大，回吧。”
言疏桐倒下最后一滴酒，点点头。
回宫路上，她突然想起少时和穗禾一同学的诗。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而她们之间又岂止隔着天南海北的距离？
（言疏桐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1.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