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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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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无霜愣住。
先是言澹柏道他并非当今皇帝之子的消息让她周身一震,再便是她为何失忆的缘由亦让她清醒。
但言澹柏并未让她说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往下说:“待到办完大皇姐的葬礼,我会自行请罪。”
他又拿起一小瓶药丸:“这是解药。近来你要多多小心为妙,毅王也许是想杀人灭口。我身边还有一些可用之人,近来我让他们跟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万幸,你没事。”
他说完话便走了,言无霜远远地看见他走进鹅毛大雪中,直到宫女关上殿门,将她看出去的视线阻隔。
桌上的茶水未凉透,尚带着余温。
言无霜不知要说些什么,垂首端详药瓶出了神。
*
言无霜照旧早早地被人唤醒。
只是叫她的不再是画屏,而是陌生的宫娥。
原来是季皇后晨起听闻此事,忙不迭召她入凤仪殿,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皇太女的葬礼不宜见血,偏偏在筹办过程中死了位刺客,还差点让一位公主死于此地,闹得人心惶惶。
言无霜挪着步子走在路上时,宫道上的厚厚积雪已被宫人清扫完毕。
她不由出神想起,自己和齐牧白在公主府上时,用厚厚的积雪堆了只圆润憨厚的食铁兽和可爱的小女孩,不知道这大雪天里,雪人能维持原状多久呢,会不会渐渐被大雪覆盖。
她想了又想,被冷天冻得微红的脸不自觉抿出笑容来,但想起这几日是未谋面的皇姐葬礼,笑得过于开怀有些大不敬的意味。
她复抿唇,把笑容收起来。
好在凤仪殿离她暂时小住的宫殿并不远,她见到了忙里抽闲的季皇后。
季皇后将她看了又看,问她是否受伤。
言无霜答没有。
季皇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让她这几日都在凤仪殿的偏殿小住,如有什么变故也好立刻反应过来。
言无霜点头称谢。
她被季皇后身边的嬷嬷领到一处暂时歇脚的地方。
“三殿下可是被冻着了?在这暖和,您抱着这个袖炉暖暖手。”
招呼完她坐下,嬷嬷行礼离去——她和季皇后一样忙碌。
言无霜附近坐着言予舟。
素来没心没肺的言予舟此时此刻竟然没跟她扯皮,眼眶通红,明显在哭,余光瞥见言无霜进来,招呼都不打一声,自顾自地落泪。
他的侍从在一边干着急。
相比之下,言无霜竟觉得自己没心没肺。
但她对皇太女并无了解,哪怕吃过解药,因药效延迟,她也没有立刻忆起曾经。
索性敲敲桌案,她问言予舟:“皇太女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言予舟知她不了解,竟然舍得百“哭”之中回她。
“大皇姐,是个顶、顶好的人。她幼年时为父皇挡下毒酒,一直身体虚弱,但她功课不曾落下,还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请来武师傅和父子为他们授课讲学。她还……”
*
言予舟始终记得。
他十三岁那年养了只受伤的小雀。
小雀是他雨过天晴后,在御花园捡到的。
他带着小雀回宫精心饲养,却被与他向来不对付的夫子瞧见,这位夫子素来与他不对付,像是捉到言予舟的把柄,他直接告到皇帝面前去了。
皇帝近来还在处理他和旁的官家弟子的殴斗之事,又听闻他养了只小雀,更是怒气冲冲,斥责他玩物丧志。
是他的大皇姐出面为他陈情。
“父皇息怒,不如让予舟辩驳一二,我信他并非玩物丧志之人。”
言予舟一愣。
言疏桐眼中含笑,示意他直言便是。
言予舟乖乖地行礼:“父皇,这小雀是一场暴雨之后儿臣在宫中御花园捡到的,它受了伤飞不远,儿臣曾听夫子说:‘万物皆有灵’,是以儿臣不能不救。
至于与丞相之子等人殴斗,因我见不得他们一群大男人欺凌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姑娘,故而冲动动了手。”
皇帝神色一缓:“日后万不能鲁莽行事。”
言予舟欢天喜地地保证下不为例。
等他回宫后,言疏桐让人给他送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鸟笼。
言予舟喜滋滋地接了。
对他而言,言疏桐不仅仅是未来的储君,更是一位包容沉着的长姐。
是他的至亲之人。
*
巳时,言无霜随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出宫,再次来到祭坛向天祷告。
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是祈祷皇太女的魂灵得到安息,我朝未来福泽万年。
大钟敲响整整七七四十九次,显得四周越发寂寂无声。
言无霜身上的墨色斗篷落了雪。
她悄悄地将目光投到毅王身上,见他神色哀愁,似乎也在因皇太女逝世而悲伤。
言无霜抿唇,收回目光,却在此过程中发觉,几个臣子和皇室之人的目光,皆放在这位神色哀伤的毅王身上。
“……”
*
一行人回到宫中时,夜色沉沉。
天愈发冷了。
言无霜满是倦意,她草草地用膳后便歇息去了。
兴许是近来诸多事压身,她睡得浅,所以外头传出丁点动静,她都能够醒来。
远远地,刀剑碰撞声和嘈杂的人声一齐传来。
言无霜掀被下床,一个小宫女慌慌忙忙地拉开殿门,瞧见她就像瞧见主心骨一般:“殿下,殿下,毅王反了!”
她语带哭腔,声线颤抖,几乎要往地上倒。
言无霜及时将她扶起。
她穿戴整齐,取出藏好的佩剑和药粉,将小宫女护在身边。
“别怕。”
她说。
言无霜撬开床榻下仅容一人躲藏的空缺,“在这躲着,无论何人来都不要出声。”
小宫女担忧道:“可是殿下……您该怎么办呢?”
言无霜不容拒绝,将小宫女塞了进去。
小宫女不过十二十三岁的模样,过于年幼,言无霜好歹芳龄二十,她并不会让一个小女孩来保护她。
*
言无霜一人推开殿门。
她穿过飘飞的大雪,渐渐看到痛苦逃窜的宫人,还有步步紧逼的毅王军队。
毅王副将见了她,倒是客客气气地道:“殿下,请。”
她被押送至议政殿,这儿多的是皇室子弟以及大臣家眷。
见到她来,被捆住双手双脚以及堵住嘴的言予舟“呜呜”几声,不妨又被看送的毅王亲兵提醒:“五殿下,别耍花招,老实些。”
言无霜在他身边蹲下,甚至还好心情似的和亲兵问了句。
“不知毅王殿下何时来?”
亲兵不理会她。
言无霜也不恼,安静地呆着,脸上没有彷徨惊恐的神色。
她的身边还有言澹柏。
见她毫发无损,言澹柏松口气,和她咬耳朵:“为何不逃?”
言无霜见亲兵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唇微微一动,吐出的声音只有言澹柏听得见:“他活不到明天。”
“为何?”
“我给他下了毒,借毅王妃之手。”
*
一刻钟过去。
毅王拖着皇帝姗姗来迟。
他寻睃大殿中众人神色,他们或冷眼旁观或惶恐或不解。
最后巡视一圈,毅王眼神示意副将将皇帝拖上来。
皇帝的脸上似乎多了个被人踩过的脚印,被人一路拖拽过来,引得殿中之人纷纷不忍低头。
毅王快意道:“诸位看看啊,这就是你们懦弱无能的皇帝。不知道父皇在天有灵会不会为自己选错储君的决定而后悔?”
无人回答。
皇帝咳出一口鲜血:“父皇弥留之际曾和我说,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一项决定。包括择储君一事。”
毅王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言承泽,我让你说话了吗,如今你只是我的阶下囚,阶下囚而已!父皇他啊,眼瞎,他就爱选那些没用的东西!”
皇帝和他对上视线,眼中没有畏怯和被夺皇位的恐慌。
甚至毅王从其中读出一丝对自己的怜悯。
怎么个事?
他不由得踉跄后退一步,心口没来由地绞痛。
这一次,没人扶他。
大殿中响起一个平和又熟悉的声音:“动手。”
毅王喷出一口血。
他眼见着原本把剑刃对准皇帝的亲兵将刀刃对准了他。
一个他以为死透的人露出真容,仍是平和的声音,却也带着风雪的冰冷:“皇叔,好久不见。”
毅王跪倒在地,他喃喃问自己:“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她应该早就死了的,他将她身边的人一一杀了,甚至不惜耗费大量钱财和精力找人人假扮她,这样他坐上皇位才能坐得更加安稳,更加心安理得。
他一直很讨厌言疏桐。
讨厌这个为皇帝挡下毒酒变成病秧子后仍旧能得到储君之位的皇太女 。
皇位本该是他的,他父皇传给了没用的言承泽,如今言承泽又把储君之位传给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凭什么,凭什么?
冷不丁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被刺杀三次无果的言无霜笑盈盈地问他:“毅王殿下,可是心绞痛,我给你下的毒药滋味不错吧?”
贱人……
他早该杀了她的,而不该考虑她还要顶着人族的身份要和妖族结亲所以留下她的性命。
他巡视一圈,本想让言澹柏这个亲生儿子救救他,却发现对方仓皇地躲避他的目光。
皇帝抽出长剑,给了他最后一击。
在众人瞩目下,毅王带着不甘和怨恨,永远闭上眼。
自此,尘埃落定。
*
翌日清晨,除夕。
言无霜迫不及待出宫,回到公主府。
齐牧白在府里等了她两天,眼下满是乌青,端详她许久,才轻轻地拥她入怀。
泪沾湿她的衣裳。
言无霜携着疲惫和风霜,亦还以拥抱。
“待到来年二月春,我们去西南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好。”
*
毅王发动宫变后自食恶果。
次年四月,皇太女言疏桐即位。
又是一年春。
而此时。
言无霜和齐牧白正坐在院里惬意地晒太阳。
微风不燥,正是人间好时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