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黑逃十二

1、第1章

　　深夜，嘉木会所人影幢幢，是若河——这座边境城市最为热闹的地方。

　　外部标牌上的霓虹灯光在苏风屿的肩头明明灭灭，地上的影子也是残缺的。

　　空气窒闷，潮湿，苏风屿的额角不知不觉沁出了汗水，正当他要抬腿登上台阶时，他的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

　　那人跟圣诞树似的，身上全是挂饰，见到苏风屿抑制不住的兴奋。

　　“喂，你今天迟到了，不怕经理扣你工资吗？”

　　苏风屿若无其事地哈哈两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鼎鼎有名的剔骨仔。”

　　“剔骨仔”名叫罗志恒，是嘉木会所的常客，也是远近闻名的混混，苏风屿能跟他成为好友，在他看来完全是意外。

　　那会儿苏风屿的工装被扯得乱七八糟，瘫在地上不省人事，人来人往的，只当他是个被客人灌醉的服务生，只是侧目两下，就事不关己地略过了。

　　剔骨仔当时正在走廊上拉裤链，瞥见正在地上蠕动的苏风屿，也是想踢一脚再走的，谁让这人就知道挡路呢，谁想那脚还没落下，就让这酒鬼拉住了裤脚。

　　“喂，把我扶起来，我想吐。”

　　剔骨仔刚要逼逼赖赖两句，实在不行把他踹昏过去，不想看到了一张让他难以拒绝的脸，那人短发覆额，桃花眼微眯着，虽然没有笑，但若隐若现地酿着点笑意，有些脂粉阴柔气，但不多。

　　体态纤瘦美丽，扯乱的衣服下通体雪白，整个人有种清透的气质。

　　好看，真好看。

　　剔骨仔不算见色起意的那种渣滓，他只是“恰好”把苏风屿抱到了自己的包房，又“碰巧”摸了摸苏风屿的脸蛋，闻着他身上的香味。

　　那香味像什么呢？像若河凛冽的冬天，干净、清爽，带着若有似无的芳香。

　　好不容易苏风屿落了酒气，意识开始清醒，睁眼的时候正躺在剔骨仔的大腿上。

　　他说：“我是剔骨仔，你叫什么？”

　　苏风屿微皱的眉头，“为什么你叫剔骨仔？”

　　“因为我专门剔人的骨头。”

　　“那你剔的骨头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或者，是谁？”

　　剔骨仔咧着嘴笑了：“有个臭婆娘，到死都拉着自己的男人，那只手只能砍了。”

　　反正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苏风屿一直信到了今天。

　　两人还站在那片霓虹之下。

　　“喂，剔骨仔，今天真能见到鬼爷吗？”苏风屿给剔骨仔擦去他额头上的细汗，探究地问道。

　　“当然能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剔骨仔说，“不过你一开始先别说话，等我说，不然鬼爷会觉得你太吵了，说不定还会扔到外边，让你再也进不了嘉木。”

　　苏风屿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拉链的动作，剔骨仔不出意外地笑了。

　　“但是你那么想见鬼爷是为什么？”

　　“别人说他天赋异禀，我想试试。”

　　剔骨仔以为他在说黑话，不解地摇了摇头，“你说清楚，鬼爷是什么时候沾上‘天赋’这个烂词的。还有，你想试什么？”

　　苏风屿乐了，敲了下剔骨仔的关键部位，“这里天赋异禀。”

　　意识到他想试什么的剔骨仔忽然打起了退堂鼓，在大厅给他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别想了”。

　　“我以为你想跟我在一起的。”剔骨仔心有不甘地望去，“而不是什么鬼爷。”

　　“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我？”
　　剔骨仔的声音还在厅内回荡。

　　苏风屿突然像根冰雕似的定住了——

　　剔骨仔的身后站着一个模样英俊、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用轻佻的眼神从侧面歪着脑袋，结结实实给了剔骨仔一身的冷汗。

　　剔骨仔只用余光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双腿就开始发麻，嘴里嗫嚅着：“鬼、鬼、鬼爷……”

　　男人的身后渐渐围了不少来自义安堂的打手，他舔了舔嘴唇，抱着双臂，“剔骨仔，他是谁？”

　　苏风屿还没穿工装，让人一眼看不出是个服务生。

　　感觉到嘴的肥肉已经飞了的剔骨仔垂头丧气地说：“他叫苏风屿。”

　　鬼爷冷哼：“这就完了？”

　　“他是嘉木每天拿小费最多、酒量最多的服务生，连臭条子来，都会塞给他不少小费，所以他还是嘉木唯一一个收过条子钱的人。”

　　鬼爷上下打量着苏风屿。
　　“名字是哪两个字？”

　　“风……吹过岛屿，”不知道苏风屿是不是被鬼爷的气场震慑住了，总之少了刚刚的自信，他见鬼爷给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后，歪着唇一笑，“苏风屿，你跟我来。”

　　他冷眼剜着剔骨仔，剔骨仔怕到了骨子里，就立刻知趣地跑开了。

　　在包房坐定后，鬼爷轻嗤了一声，“你眼光这么差吗？连剔骨仔这种货色都能入了你的眼。”

　　苏风屿的指甲碾磨着指腹，看起来紧张极了，鬼爷为了让他放轻松，说：“我真名叫叶子寒，港市人，到现在都没适应若河的天气，你呢，是哪里人？”

　　“我在这里……土生土长。”苏风屿顺便挤了个笑脸。

　　“大家见了我都紧张，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鬼爷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那瓶不菲的洋酒，“但是像你这么想靠近我但还紧张的人，不多。”

　　苏风屿看着那瓶酒，心里惴惴，觉得心脏马上就要爆炸。

　　“他们都说酒后吐真言，那么这瓶酒就给你了，我现在倒计时，三分钟之内必须喝完。”鬼爷拧开瓶塞，用不容置喙的力量塞到苏风屿的手里。

　　苏风屿的眼皮一跳，知道这祸今天是躲不过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咕咚咕咚把自己灌了个通透。

　　三分钟一到，不多也不少，苏风屿将那酒瓶倒置，未见一滴，鬼爷满足了，整个人松弛地向后倚靠，翘起二郎腿，想把苏风屿静置一会儿，等酒精浸泡神经后，再找到他致命的破绽。

　　不想这酒撕开了苏风屿的真面目，鬼爷被他轻轻一推，就倒在沙发上。

　　苏风屿骑坐在鬼爷的身上，喉结在黑暗里上下滚动着，揪起鬼爷的衣领微抬，俯身就吻了下去。

　　那吻蜻蜓点水，却唇齿留香。

　　鬼爷感到自己像个气球一样正在膨胀，就要炸了，苏风屿会了他的意，唇角勾了勾，“鬼爷现在还觉得我有猫腻吗？”

　　要是仅凭一瓶酒，鬼爷就能明辨是非，那才是真见鬼了，他刚才让小弟去查“苏风屿”的资料，那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在此之前，鬼爷只是兴致盎然地在苏风屿的侧腰上不断摩挲，观察着他脸上的变化。

　　那双眼睛无论盯着谁，都会觉得自己是被珍爱的，鬼爷有一瞬间竟然恍惚了，觉得苏风屿绝对是动了情，而这种眼神，他还不曾得到过。

　　苏风屿磨蹭着那里，“你果然‘天赋异禀’，看来别人说的没错。”

　　鬼爷笑了，“你听谁说的？”

　　“呃……都是些坊间传闻，传着传着就成了‘鬼爷啊，若河最长’，所以我想来看看。”苏风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看看，不是试试吗？”鬼爷说。

　　正当两人的眼神拉丝的时候，派去查人的小弟就回来了，他在鬼爷的耳边道：“查了，有点可疑，因为他高中毕业之后的档案就没了。”

　　鬼爷打了个响指，让那人退下。

　　他募地起身，灯光只打在他高耸的鼻峰上，其他的部位却留在黑暗里。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试试这东西？”

　　鬼爷向上拱了拱，苏风屿就跟着起伏。

　　苏风屿的唇缝抿成直直的一道，色如春雪，碎发在他俯身时微微摆动着，这是他在嘉木的第六个月，六个月，终于见到鬼爷，可是见到义安堂的堂主弥爷又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回答鬼爷：“是，也不是。”

　　鬼爷“哦？”了一声，“‘不是’的，是什么？”

　　“我想加入义安堂。”苏风屿眼神坚定，这会儿倒多了些正气，这身正气差点吓到鬼爷，让他懵然发怵。

　　“你想来混社会？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苏风屿说，“我受够了。”

　　“我认识剔骨仔就在我被灌得烂醉的时候，说起小费，那都是我拿命换来的，既然都是拿命换，那为什么不换点更好的。”苏风屿说，“鬼爷，你帮帮我吧。”

　　鬼爷将骑在身上的苏风屿抱到一边，用极为不解且惶惑的语气说：“你当我义安堂是黑I社I会吗？还拿命换……”鬼爷刮了下苏风屿的鼻尖，“你在这里当服务生不会就是为了有一天加入所谓的黑I社I会吧。”

　　苏风屿吞咽了口水，懵懵地点了点头。

　　“试我可以，但想试义安堂的深浅，你还不行。”鬼爷说。

　　苏风屿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但既然认识了鬼爷，就早晚有那么一天。

　　鬼爷的身子像他倚来，向他做了个“来试我啊”的眼神。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苏风屿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拿出手机，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上多了个“1”，皱了皱眉头后，点了进去。

　　深：[今晚]

　　苏风屿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怎么这次这么快？不是要好几个月吗？]

　　深：[你怎么又有废话了。]

　　苏风屿在心里轻笑一声，拿自己当飞机杯用的陆泽深回来了。

　　他看了鬼爷一眼，又看了眼手机，突然愧疚地说：“鬼爷，我家里有点事，要不我们先加个微信？”

　　鬼爷状似无波无澜地拿出手机，挑着一边眉毛，“什么事？”

　　“我弟马上到若河，我得去接他。”

　　“你弟叫什么？”
　　“陆……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