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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杀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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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落下的那一瞬间——世界忽然从内部裂开。
不是光,是因果。
不是空间,是时间的骨骼。
我周围的一切——古堡、月光、床、血、他……
全部像被倒放的胶片一样断裂、回卷、倒退。
黑暗里,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抓住我,把我从现世扯出去。
风声倒着吹。
血逆着流。
时间像一条绷紧的钢线,发出尖锐的金属嘶鸣。
荒野。
尸山。
血海。
他肩胛破裂,呼吸断断续续。
他轻轻吐气:“我一定会再次见到你的......”
月光像冰冷的银落在他脸上。下一秒,一切都溢出了世界的边界——我从戒指的缝隙里“脱落”出来。
不是化作人形。而是像被世界硬生生“拽回到□□中”。骨骼从虚无里生长。血肉从光的缝里缠合。我在风中跌落——膝盖着地,呼吸像刚从死亡里抢回来一样刺痛。
荒野静得恐怖。尸山、血河、断裂的风声还在。
而他......正坐在血迹满地的岩石,喘着气。
他抬头。
那一瞬间,眼底像被点亮。
惊喜、难以置信、压抑了太久的疯狂希望......全部在他瞳孔里炸开。
“若溪......?”他似乎担心是濒死前的幻觉,伸出手,像怕我消失,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我全身僵住,心像被撕裂。
——就是这个人,在命运里追着我,在无数世界里与我纠缠、生死相斥。
也是这个人,陪伴我大半生的漫长岁月。
为了复活我,把自己逼成了这个遍体鳞伤的模样。
为了我,杀到尸山血海,只为换一个“也许能再见你”的机会。
风吹过,他的衣服全是血,整个人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他就那样看着我。
像看到救赎。
像看到回家。
像把全部的命都赌在我会伸手回握。
我喉咙发紧。
疼到无法呼吸。
——我应该杀了他。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必须取代他。
必须在他最脆弱、最毫无防备、最渴望我的这一刻——
亲手杀了他。
我握紧拳,指节发白。
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一点都动不了?
风吹起血腥味。
我眼眶发热,喉间像卡着锋利的玻璃碎片。
......
“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下手呢。”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裂虚空传来。
那声音一落下——世界猝然被撕开。
耳边炸起震耳欲聋的巨响。整间房像被巨兽攥住、用力摇晃。家具轰然坍塌,木屑与铁件碎裂,天花板像浸透雨水的纸张,被某种力量从中间粗暴撕裂。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而密集的灰尘,在混乱的光里像无数飘动的亡灵。
视线被模糊,听觉被撕扯。世界像一艘沉船,正在下坠。
啪——!!!
墙壁应声开裂。
一道巨大的缝,从地面一直撕到天花板。外头的光猛然冲进来,像利刃一样刺入我眼底。
就在这倾斜的废墟中——他向我走来。
避无可避。
他的声音穿过坍塌的喧嚣,“在我眼中,你始终是美好的。我爱你的一切——包括你此刻这饱经风霜的模样。”
熟悉的话语在空气里回荡。
光自高处落下,像一束迟来的晨曦,安安静静地洒在我身上。
我低头——婚纱在光里泛起柔白的光晕。不是纯洁到毫无杂质的白,像被岁月轻轻摩挲过的柔软质地,绸缎微微起伏,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指尖触到布料时,能感到那种细滑、冷冽,却又温柔包裹着我的触感,像梦境里的初雪。
我抬起眼,站在我面前的,也不是少年模样的时雨。
裴泽林。
无数次轮回里牵过我的手、也被我亲手推入黑暗的男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从记忆深处走来的影子,被光切割得清晰又不真实。
是那天啊。
我想起来了。
无数碎裂的梦像潮水冲刷回来,而我却只感觉到心口一阵被抽空般的酸痛。
我轻声道:“好久不见。谢谢你给我这大半生的梦。”
他轻轻笑了,唇角的弧度温柔得让人无法呼吸。
“——不客气,我的爱人。”
我看着他那张在梦里无数次靠近我的脸:“你现在又是搞哪出?”
裴泽林抬眸,灯光从他侧脸掠过,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他的眼睛里藏着某种危险又温柔的光,“想跟你聊聊天,”
他向前一步,语气轻得像是在讲情话,“想问问你——为什么下不了手。”
他看着我,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溢出,带着一种把人拉回梦里的蛊惑。
我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婚纱,也看见那枚戒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我问。
“我知道。”他笑。
我闭上眼,心脏胀得发痛,“你在戏耍我吗?”
“我来实现你。”他轻声说。
“戒指......是你叫云殊给我的?”
“是。”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荒诞、好笑。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他抬眼——那双眼亮得不属于人类。
明亮。
坦诚。
悲伤。
温柔得足以致命。
像能将我所有的逃避、挣扎、伤痕,全都温柔地捧在掌心。
“为了此刻。”他的声音轻到像在风里散开的祷词。“为了在阳光下向你求婚......而你终于不再躲避。”
下一秒——
轰塌后的洞□□进一道破碎的光。
光线落在他肩上,尘埃在他周围缓缓飘浮,那些漂浮的碎尘仿佛时间的微粒,停在半空。
他就那样站在光里,跨越无数时间与梦境,又一次向我伸出手。
然后——他缓缓单膝跪地。
世界的声音都在那一刻静止。
“我,时雨,向我此生唯一的挚爱求婚。”他的声音藏着轻微发颤的情绪。
“我承诺永远地爱她,我希望她永远得偿所愿。”
光落在他侧脸那道干净的弧线上。
“此刻——”他抬头看我,“仅仅只是此刻——我希望我的新娘能接受我的求婚,做我此生的挚爱。”
我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一切都在这一句之后沉入深海。
我闭上眼。
心跳在胸腔里崩塌。
“......好。”
那枚戒指轻轻捧起,他眼神郑重,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捧着的是整整一个世界的重量。他握住我的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指尖竟是凉的,而他的手,是暖的。
冰凉的银光,像月色凝成的金属,先轻轻贴在我的皮肤上,随后,他慢慢往下推。
戒环的内壁极其细腻,像被打磨过无数次,在掠过指节时带起微弱的摩擦感,柔软又坚定。
他起身,抬手,擦干我的眼泪。
指腹的触感温暖而轻柔。
随后,他俯身。
那是一个吻,没有别的了,动作无声无息,世界的喧嚣已消退,只剩下这一瞬间的宁静。没有过多的言语,甚至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杀了我吧。”
“戒指里有我全部的力量,我把它交给你了。”
“成为‘零’。”
“去创造你想要的世界。”
他把一把刀放在我手里。
“杀了我吧,”他重复,“就像以前那样。”
......
时光在此刻折返。
荒野重新展开。
血河翻涌,尸山沉默,风声像被扭曲的哀鸣。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个为了复活我赌上整个生命的少年。
我手里——是他未来亲手交给我的那把刀。
刃尖微颤。
我将刀刺入他的心脏。
少年的眼睛先是愕然,随后慢慢——释然。像一个终于等到答案的人。
他早已强弩之末,只是硬撑到夺得神树力量、换我一线重生的那一刻。
如今,他终于可以倒下了。
他缓缓跪地。
血涌出,被风吹散,洇开在我婚戒的指缝间。
刀滑落在地。
当的一声。
我跪下来,哭得像被撕碎。
他的血浸透我指上的婚戒,像一枚被血染红的誓言。
......
我该如何成全你?
用这将尽的长夜。
以这片山脉的寂静,
那曾见证无数风暴的古老岩石,
还有远处低垂的云霭,
将一切收束在无声的暮色。
我给你那湖面上的一抹月影,
倒映着迷失的身影与飘动的寒风,
我给你这片因岁月荒凉而寂寞的草地,
它们曾记录我走过的每一条梦境,
我给你我曾有过的所有无力与执念,
以及早已干涸的眼泪,
我给你一个从未相信爱的怪物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