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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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城的雪接连下了半个月，御花园里的池子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不当值的宫女奴婢们都猫在屋子里取暖。
沈云初自那天回宫之后再未出过宫，乖乖巧巧地住在永和宫里，日日陪在德妃身侧，仿佛再不记得此前种种，也不再提那日的噩梦。
她不在意，自有人将这事放在心上。
午后阳光好些，青黛提着食盒穿过回廊，殿门口守着的小宫女为她掀起厚厚的门帘，青黛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提篮，生怕出一点差错。
“青黛，看你动作这般小心，可是母妃又亲自下厨了？”沈云初原本倚在榻上小憩，听到青黛进来的动静，便坐起身来。
青黛手中那个熟悉的食盒，可不正是德妃娘娘常用的那个。
“主儿猜的准，这补汤是娘娘在旁边盯了一个时辰才熬出来的，交待奴婢要哄着您喝完呢。”
青黛走近来行了礼，才把食盒放在桌案上。
“娘娘说，那日您回来之后，面上瞧着好好的，精气神却似乎不大好，有时人看着在这里坐着，心神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定是那日出门被冻着了，再加上知道您做了噩梦，越发觉得您要好好养着了。”
“哪里就那样严重了，母妃一片慈爱，只是这会我实在喝不下，先放着吧，我歇上一个时辰就喝。”
“是。那奴婢就不开这食盒了，您歇一会，记得起来走动走动，这雪一天天地下，主儿总歇着，也不好。”
“你得空时去和母妃身边的徐姑姑交代一句，我只是冬日里身子懒，睡的多了才精神不济，让她多劝着母妃不要忧心了。”
“是，奴婢晚膳时候常能见到姑姑，定会做好这事。”
“嗯，下去吧。”
青黛放好了食盒，向着沈云初福了福身子，便去了一旁候着，沈云初看了眼窗棂，白花花的一片。这窗户纸糊的厚实，虽透光，却一丝风都进不来，可见内务府的人办事稳妥。
沈云初看着，心知这不是德妃和自己的缘故，内务府这般殷勤，七成是为了巴结沈云初的哥哥、德妃的亲儿子——太子沈平澜。
沈云初想着，开口询问，“青黛，皇兄这几日可来见过母妃？”
“正儿八经的请安是没来过的，毕竟近日要躲着些，却趁着圣上传召时路过几次咱们永和宫。”
青黛答得一板一眼，听这话里的意思，想来太子那日在秦王府里的做派，是让乾元帝不快了。
“那真是可惜了内务府的这帮人满腔的殷勤，”沈云初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做的多好的活儿，偏没叫太子瞧见，可惜。”
“主儿说的是，宫里的人眼神好心思快，殷勤的可不止这一星半点儿呢。”青黛已然知晓自家郡主不再像之前那般天真，虽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开了窍，能看得清这宫里人心叵测，但这总归是好事。
“他们这般努力，以为自己今日所为是在为来日做准备，却不知道，自己现在领的是谁的俸禄。”沈云初歇够了，自榻上起身，青黛上前来帮着她换了件衣裳，坐在了妆台前，“内务府现下的掌事太监是谁？”
“内务府现在的掌事叫乔忠，原来是先太后身边的人，先太后驾崩后，他被调去了内务府，一贯倚重手下大太监陈福，多把事情交给他管，咱们宫里的事情是乔忠亲自安排的。内务府的大太监一共有三位，除了陈福外还有余顺，王彦。”
青黛一边轻手轻脚地梳理着沈云初的长发，一边回着话。这些消息都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姑姑交代她的，为的是保护好郡主，德妃娘娘不爱争抢，可在宫中讨生活，即便不害人，也要保住自己不被人害。
“看来母妃心中有数，那便用不到我操心了。”沈云初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那女孩才十五岁，挺鼻丹唇，眼神清澈，是那样的年轻稚嫩。
“娘娘性子淡薄，不求荣宠，只想着好好过我们的日子罢了。”
“青黛，你与紫苏都是母亲入宫时从侯府带进来的，你可讲讲，侯府是什么样儿的？”
沈云初今日不出宫门，也没有人递帖子来拜访，便只让青黛用一根簪子将头发松松地盘起一半，不戴那些复杂头饰，青黛将不用的钗梳环链收回妆奁里放好，有些可惜主儿没用上这些。
“奴婢已经多年没在侯府里生活了，只记得后院里有一棵好大好大的银杏，我听徐姑姑讲过，娘娘小的时候，总在秋天去捡叶子，银杏的果子落到水里银光闪闪的，果真如其名；冬日里下了雪，娘娘穿得厚厚的，一大早就去院子里踩脚印。老侯爷不像其他老爷那般拘着府里的夫人小姐，夫人年轻时爱热闹，冬日里总在暖阁里办诗会，徐姑姑和我们说，那是娘娘最高兴的时候。”
“怎么都是徐姑姑讲给你们呢，哦，也是，你和紫苏不过二十七岁，已在这宫里过了十六年，怕是离开侯府的时候还是小丫头，哪里知道母妃幼时的情状。”
“不过这些事听着真好啊，那时候母妃过的很开心吧。”
沈云初没再说下去，青黛却知道主子的意思。
德妃娘娘性格娴静温婉，待人温和，是侯府教养出的大家闺秀，进宫之后处处低调，又不如昔日的丽嫔那般容色倾城，圣上觉得这徐家的女儿无趣，自然再没有荣宠，入宫时因着出身封了嫔，平安诞下四皇子后封了妃，此后再无动静。
这些年来，娘娘除了在收养郡主的事情上据理力争过一次，再没有为什么事争过。
无宠，日子便过得惨淡，宫里的奴才习惯了拜高踩低，事情却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先前老侯爷在时，他和夫人二人疼爱女儿，时时补贴着，生怕娘娘在宫中受苦。后来老侯爷去了，娘娘的长兄袭爵，虽也关心娘娘处境，可日子到底不如之前。
去年圣上病了一场，病好后突然封了四皇子为储君，永和宫的地位便立刻水涨船高。原本的几个宫女奴才做事不麻利，偶尔还不听徐姑姑使唤，圣旨一下，一夜之间便全换了机灵勤快的。青黛虽觉得这些奴才们谄媚，却也为自己家娘娘和郡主高兴。
“侯府和睦，父母慈爱，娘娘自是开心的，只是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差什么，天家富贵，太子更是尊贵，娘娘是有福之人。主儿且宽心些。”
“母妃自然有福。只是我最近多思多虑罢了。走吧，随我去书房。”
“是。”
沈云初的书房很小，永和宫本就偏远，西侧殿也不大，没有配备书房，这间书房是太子幼时和沈云初找到的破屋子改建而成的，紧挨着西侧殿，原本是做小库房用。
如今倒省的沈云初走远了。
随行的小宫女开了门掀起帘子，青黛扶着沈云初进去，跟着的小太监们便将炭火盆端了进来，里里外外安排清楚后便都出去了，只留了青黛在里面伺候。
沈云初来书房只是想练练字，永和宫一向安宁，沈云初也不想出门去招是非，更不想让乾元帝注意到自己，便无事可做。
放在以往，她大概会赖在自己殿中做些针线活，或者在母妃处和母妃闲聊，又或者干脆求皇兄带自己偷偷出去转转，虽然她只能在轿子里坐着，偶尔掀起帘子看看神京城的大街小巷，可内心仍然十分满足。
如今重来一遍，沈云初只觉得那些事情做来已经失了趣味。
不仅得不到乐趣，而且于她的打算无益。
沈云初身板挺得笔直，毛笔在纸上游走，她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她与谢渊的婚约早已定下，父皇素来不在乎她，自然也不会听从她本人的意愿，谢渊第一次出战便大捷，此后更是频频领兵，战功斐然，若非父皇始终对藩王世子抱有戒心，迟迟不让他承爵前往封地，也不让他长期掌兵，恐怕谢渊的影响力就远不止于此了。
上一世父皇是在乾宁二十年的秋天突发恶疾驾崩，十七岁的太子沈平澜仓促继位，改号建宁，少年天子压不住满朝文武和四方的簪缨世家，内有党争，外敌环伺。
那时沈云初为了稳住皇兄的位置，与战功赫赫的秦王世子谢渊迅速完婚，婚后新帝下旨令谢渊承秦王位，前往秦藩国，并将西北三十万大军拨给谢渊，这本是为了震慑外敌，同时使谢渊脱离神京城从而不被钳制，却为谢渊后来篡位埋下了不稳定的种子。
谢渊将她沈云初视为博取皇兄信任的工具和承爵离京的借口。她与谢渊青梅竹马之情就是他最好的理由，若有机会，他一定会设法提前婚期。
如今已经是乾宁十八年末，再过一月余便是乾宁十九年，她最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做准备。
无论如何，这秦王府的世子妃，她一定不会再当，如果不借联姻之力，如何稳固皇兄的位子，是否要再次拉拢谢渊来解决内忧外患，都还需从长计议。
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悔婚，再做其他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