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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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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初话说一出口,太子便知她今日心情不佳不只是因为在父皇那儿受了委屈。
太子看着自家妹妹与谢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深知两人感情甚笃,且囡囡一向乖巧,若非发生了什么极其恶劣的事情,是不会这样的。
想到这里,太子心中就有些后悔将话头引到这里。
位于下方的谢渊也意识到了沈云初语气的不同,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堂上坐着的女子,却被她不知何时重新戴上的面纱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沈云初的表情,只能听她继续说了下去:“秦王世子如此忠于我大周,可否愿意长留神京城,为我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便不要再回那塞外封地,当劳什子的秦藩王,只留在这里,为我大周做个镇南将军如何?”
此话一出,整个正堂鸦雀无声,官员和勋贵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这安静,一些人偷偷对了对眼神,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沈云初的话里带着恶劣的笑意,然而她的声音轻灵悦耳,众人对她又知之甚少,只听闻过恒山郡主温柔娴雅,且她不过十六岁,从未涉及朝堂之事,谁也不会想到她有什么深意。
是以此时虽然场面尴尬,却没人觉得沈云初是故意的,只当是她因为今日乾元帝之举不高兴,发小脾气迁怒了谢渊,只因不懂朝政之事才直接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上。
撇开这些不谈,众人都只看着谢渊陷进尴尬,秦王府前些年那样煊赫,如今这世子落难的戏码也好看的很。
太子心里有些不忍,他虽不知道谢渊今日是做了什么才惹得囡囡这般生气,但是囡囡这话实在过分了,谢渊本就不能释怀此事,这话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太子环顾四周,指望着谁出个声给谢渊个台阶下,却没人有反应,更有甚者,已经露出了看热闹的表情。
太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开了口,“恒山郡主今日喝醉了,出口之语皆为戏言,天色已晚,郡主身体不适,孤这便带她回宫去休息了。”
“众卿今日也算尽兴,酒后戏言想必诸位也曾有过,有些话自是不能当真的,孤相信众卿心中都有分寸。”
沈云初看向太子,迎上了对方关心的目光,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像是坐不稳似的往旁边倒,被身边的侍女扶住,果真如太子所言,是喝醉了酒。
堂下众人这才纷纷出声,皆称太子所言甚是,还有些人出言劝慰谢渊,要他不要计较郡主的小女儿脾气。
仿佛刚刚他们没有对谢渊视若无睹一般,沈云初听着堂下的动静,只觉得又好笑又恶心。
想必上一世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墙头草,谢渊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们怕是争先恐后地交出了皇兄和母后吧。
沈云初听着谢渊回答他们说自己不会将这些事记在心上,今日郡主身体不适又喝了酒,他怎会计较。
是谢渊一贯的大度体贴,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不满,只带了一些酸涩,活脱脱一副被揭了伤疤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引来了众人更多的劝慰。
待这一番动静过去,太子便站起身来向堂外去了,他的马车正在外面等着,沈云初由身边侍女扶着,也跟着往外走。
出正堂时,外面正落雪,太子见了外面那飘扬的雪花,便回头想叫人为沈梦书披上件大氅,不想他刚想开口,就见到秦王府的小厮已经取了件纯白狐狸毛的披风来,那披风的帽子和衣领都缝了厚厚的一层,旁边一个侍女手上还捧着一个镶金玛瑙鸾鸟纹手炉。
太子往后看了看,谢渊正远远看着沈云初。
这算什么事儿呢。
太子原本对谢渊已经有些不满,刚刚打圆场只是不想太难看,也是为了给沈云初的话找补,现在见着这份体贴入微,谢渊一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有些心软了。
等会儿上了马车,好好问问囡囡吧,太子想着,谢渊是自己与母妃千挑万选的人,囡囡天真些,自己要多盯着。
在门口,众人和太子又是一番话语牵扯,沈云初不管这些,她是喝醉了的,直接上了马车,靠在椅背上。
太子应付完众人,又听他们道了“恭送太子”,才进来车厢,马车被驱动,往宫城去了。
沈云初上了马车便不再装醉,坐直了身子,贴身跟着的侍女伺候她很久,早已经看明白了她今日没醉,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安分地陪在一旁。
太子进入车厢看到她醒着,微微惊讶了一下,待马车走出去一段路程后,他才开口问沈云初:“囡囡今日受委屈了,只是为什么对谢渊说那样难听的话?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皇兄为何这样问?秦王夫妇皆战死,父皇仁慈,特许谢渊长居京城,还赐了他宅子,这难道不是对他好么?我要他做镇南将军,还不是看着他现在有了军功得到了这些个好东西,想成全他吗?”
沈云初装着不懂,她此时只有十六岁,从小生活在宫里,还没有自己掌家处事的经验,本就什么也不懂。
“父皇给的当然为是他好,”太子顿了顿,用委婉的语气来讲这件事,“只是谢渊他到底是秦藩王世子,双亲又都战死在和北燕的战争里,他如今已经成年,又有满身本事,自然是想回到封地去,寻机会为父母报仇的。”
“因着父皇的垂爱,谢渊已经在京城里呆了十四年,刚刚你也看到了,京城里这些人们没有几个真心待他的,他空挂着一个世子的名头,若不是与你我走得近些,还不知道多受多少苦。”
“囡囡你与他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可不许因为闹别扭就平白伤别人的心,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伤了人家的心不说,更会败了你的名声。”
沈云初明白太子哥哥是关心自己才这样说,她现在也拿不出证据让太子相信谢渊有异心,即便皇兄确实可能会相信她,以皇兄对自己的重视,他或许会打草惊蛇,于是她顺着太子的话说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皇兄,我的好皇兄,我今日就是身体不适又被那样叫过去,心里不舒服,才这样说的。”
沈云初说着冲太子眨了眨眼睛,后者顿时闭上了嘴。
太子从来都拿这个妹妹没办法,虽然沈云初只比他小了一天。
马车停在了永和宫外,沈云初还未出嫁,与德妃住在一起。
天色已晚,太子还要回东宫去,把沈云初放下,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沈云初披着那件白狐毛披风站在宫门前,看着太子的马车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之中。
“主儿,天寒露重,咱们快些进去吧。”旁边陪着的侍女扶着她,低声说道。
“青黛,”沈云初叫了一声侍女的名字,“母妃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吧。”
“娘娘冬日里身子不爽,这会儿应当是睡下了,主儿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原还想去给母妃请安的,总觉得,好像很久没见着母亲了。”沈云初转了身踏进了宫门,青黛专注扶她,没瞧见她眼里的晶莹,只觉得郡主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了。
主儿今日受了委屈,这是想见母亲了。青黛有些心疼,手抓的更稳了。
“哪有很久没见呢,主儿今日出宫前,娘娘还过来看您,劝您想开些,注意莫惹了圣人的眼。奴婢瞧着,娘娘疼您疼得很呢。”
“母亲自是把我当亲生女儿对待的,”沈云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青黛有些不知所措,这事儿都过去很久了,德妃娘娘对恒山郡主视如己出,没有谁会不长颜色的说起来这件事。
“只是我却不一定是个好女儿。”
沈云初走在雪地上,德妃娘娘不受宠,住的就偏远些,宫里伺候的人也不多,又性格好,从不磋磨奴才,今日天冷,这地上的雪要等到明日奴才们起来了才会清理,青黛一眼不错地盯着地面,生怕摔了自家郡主。
好容易回了西侧殿,沈云初的几个侍女正在里面候着她,青黛刚叫人去准备热水,另一个活泼些的宫女便禀告德妃娘娘睡前派了姑姑过来传话,不仅热水已经备下了,连醒酒汤蜂蜜水和小点心都是有的。
沈云初听着,心里更难过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洗漱完,躺在了床上,今日她刚刚重生醒来,总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然而这一天下来她已精疲力竭,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中。
她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沈云初听见有人在跑,周围声音嘈杂乱七八糟,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动不了。
她听见有人再叫太后娘娘,那声音很是熟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可是父皇的母亲早已去世,这是哪来的太后娘娘?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快醒醒,快醒醒啊!”青黛的声音似乎变得成熟了一些,随着她的呼唤,沈云初终于能睁开眼睛,看见了满脸惊慌的青黛,“王妃娘娘,神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王爷他不知为何杀进了宫里,太后娘娘殁了,皇上,皇上也······”
沈云初仿佛没有听懂,她呆呆地看着青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皇兄和母后,他们怎么了?
青黛她在说什么啊,谢渊他是回去帮助皇兄的,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主儿!主儿!你醒醒啊,”青黛见她这样子,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主儿,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王爷他,他会不会······”
“不会的!”沈云初突然喊起来,“不会的,他不会的,不会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喊道“他不会的!”
青黛正守在床边,听到她惊恐的声音后立刻掀了帘子探进来,被满头是汗神色张皇的沈云初吓了一跳,连声安抚道“主儿,主儿,这是怎么了?谁不会的?”
沈云初看见青黛带着稚气的脸,慌张地抓住她的手问道“皇兄呢?母后呢?他们在哪!他们还活着吗!”
青黛被她的话吓懵了,“主儿,这话说不得啊!太子殿下现在在东宫,娘娘,娘娘好好的,但您是不能叫娘娘母后的啊!”
“皇兄,皇兄还在东宫?”沈云初镇定了一些,她这才想起来,她回来了,回到了嫁给谢渊之前,不喜自己的父皇还在位,皇兄并未登基,那一切都还没发生。
“对,对,父皇还在呢,我还是,还是恒山郡主。”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却扯出了一个笑来,“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母后,不,母妃,还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