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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辗转 ...

  •   荣与一怔,蓦地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在跟程延闹别扭。他回头看程延,眯着眼睛,半晌说:“抱歉。”
      程延并不追问这个抱歉是什么意思,只是说:“能跟您借一下古籍室的钥匙吗?”
      结果是两个人一起去了古籍室。
      荣与没撒谎,程延请假期间的工作一点没落下。程延看了看进度,轻轻叹口气,说:“有我没我都一样啊。”荣与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挫败的意思,笑说:“因为我都加班了。”
      过了一会儿补充道:“比你在的时候加班时间长。我妈最近住我那里,回去早了要听唠叨。”
      程延说:“阿姨很亲切。”
      荣与不置可否:“没看出来你平时这么能跟人聊天呢。”
      程延笑着不说话。可能是有段时间没见面,荣与觉得程延现在比以前爱笑,或者说真正笑的时候比以前要多。他的情绪于是松弛了些,不着心地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啊?”
      “丧事。”
      程延的语气太平静了。荣与迟半拍地把头转过去,很久才说:“抱歉,节哀。”
      程延只是摇头:“人都是要死的。没什么。”他从荣与手边拿放大镜,彼此距离拉近,荣与才看到他眼下的乌青。距离又远,荣与再打量片刻,觉得他的下颌线比一周前要显得锋利。

      莫名其妙的别扭消失之后,荣与和程延之间的话开始多起来。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在三楼露台上乘凉,荣与说:“刚跟我妈打电话,没带你回家吃饭还说我。”又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讨长辈喜欢的?”
      程延说:“我只是碰巧讨阿姨的喜欢而已。”
      荣与笑,程延看湖里的鱼:“这种事也是看缘分吧,从小过年走亲戚长辈们都说我太腼腆。都爱逗我弟弟,不爱逗我。”
      “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妹妹是亲妹妹,弟弟是堂弟。”
      “我看你不是腼腆,你就是不想说话。”荣与伸伸懒腰。
      继而讲起彼此的专业,荣与惊讶地发现两个人居然是同系的校友。这些信息并非秘密,只是他从前都没有关注过。程延显然早就知道,问过荣与导师的名字之后说:“我导师跟您导师还是同门。我研三毕业的时候我导师带我跟她吃饭,她说起她有个学生叫荣与,很有天分,正在C大王牌专业读博二。您的名字很好记。您的博导跟他们好像关系也不错。照理说我还得叫您一声师兄。”
      程延难得这样大段大段地说话,荣与听完就垂下眼笑:“学术界都是圈嘛,不是仇人就是友人。”
      “我一直想问您,”程延说,“您学历那么好,为什么会来图书馆?”
      荣与问你多久没跟你导师见面了,程延答毕业到现在快三年,荣与又问那你后来还听人说起过我吗,程延摇头。
      荣与站起身,在栏杆边抻了抻手臂,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博士没毕业。”
      “抱歉。”程延也站起身。荣与笑:“有什么抱歉的?能比死人还严重吗?况且你又不知情。博士不能毕业很正常的事,我不是那块料。”
      他很庆幸程延没有安慰他,也没有追问为什么。

      看上去是要下暴雨的样子,湖里的鱼纷纷露出水面吐泡泡,惹起一圈又一圈涟漪。荣与发现水面的动静,觉得心里的躁意应该是空气闷热造成的。这想法一起,他顿觉轻松许多,而后连闷雷都没响一个,大雨唰地就来了。
      雨点子砸在水面上,无数涟漪重合相撞。这场面倒像是经历过的。程延说:“荣老师,我送您回家?”
      荣与没听到。他耳朵里充塞着暴雨的声音,反而得到一种宁静。他想往后不能再跟程延多说了。
      到傍晚时分雨小了点,图书馆的爱心雨伞框是空的。出了大门程延又问:“您开车了吗?”
      荣与说没有,又说想回去继续整理古籍,顺便等雨住。程延喊他:“师兄。”这称呼把荣与的脚步定格在原地。程延说:“我送您。”

      坐上程延的车,荣与想了半天,翻开手机相册,找到晚春那场暴雨过后在校门口拍到的夕阳。在红灯路口递过去:“是你的车吗?”
      程延靠近,问一句能动吗,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放大图片。荣与注意到他自然张开的手指,指节很长,骨节清晰。
      “是我的车。”程延有点惊讶。
      荣与忽然叹一口气:“我当时想这车主也太烦人了,坏了我的景。”
      程延抱歉地笑,真假难辨地问需不需要帮您P掉。荣与再叹一口气:“说真的,不要再那么客气了,我也长不了你两岁。”在程延回话之前补充:“在单位也不算什么前辈。”
      “好。”程延看着前方,“那以后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师兄多担待。”

      说来很巧,车子刚到荣与的小区门口,雨停了。可惜这一回时间太晚,没能看成黄昏。
      进屋时母亲躺在沙发上,正开着电视玩手机。荣与捡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小,母亲又接过去调大。荣与哭笑不得:“你不是在玩手机吗?”
      “你不懂,这是背景音。有电视的声音才像家。”眼见着母亲有开始念叨的苗头,荣与立马耸耸肩膀表示投降。
      得知是程延送荣与回来的,母亲立马问:“你请人家上屋里坐了吗?”
      “没。”荣与说,“请了他也不会来啊,我们又不熟。”
      母亲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没礼貌!你不请怎么知道人家不来?”荣与忙不迭地应着好好好,朝浴室跑。
      本想洗完澡再问问程延有没有到家,回屋拿起手机已经收到短信:“师兄,我到家了。”
      真是复古的交流方式,换成诺基亚也能联系。母亲过来敲门,荣与忙大声说:“妈我睡了!明天还要加班不聊了!”母亲在门口说了两句什么,屋子安静下去。
      荣然早先发过消息来,荣与点开,看到他说:“哥,我大妈说漏嘴了,你那个同事知道店是咱俩合开的。你们单位是不是不许兼职当老板啥的?会有问题吗?”
      荣与回了没事,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的谎只是随口。人类是需要无伤大雅的谎言来维持表面友好的同时保证实际上的疏远的。当时说的时候程延未必就信了,现在知道事实也未必就不懂他的意思。

      辗转半夜始终睡不着,荣与干脆下了床抱来电脑,准备下几篇要发给学生的论文。
      论文正在下载,他试探性地在检索框里输入了程延的名字,跳出来好几百条结果,缩小领域之后确认单位。
      程延能查到的论文都是学生时期的。两个单篇论文,其中一个还是C,另一个刊物虽然不那么权威但内容做得很扎实。这成绩对他们这类专业的硕士来说已经很厉害,程延没有读博倒是让荣与有些意外。另外就是硕士论文,研究领域涉及宗教,看摘要也有很多东西在荣与的了解范围外。他顺便也点了下载。
      看着一排进度条,荣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程延真的想知道他的情况,随便在数据库检索一下论文完全是能推测一些情况的。转念却又觉得荣与于程延而言不过只是一个符号,哪怕程延今天说得那样真切,也不代表是荣与这个人被关注。他甚至觉得程延是今天聊起导师才临时想起曾经听过这名字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荣与想,就算程延一直知道他是师兄,也不是谁都跟他一样有查人论文的变态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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