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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2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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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车厢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又是略带犹豫的两声。博拉列夫斯基看了沃洛佐夫一眼,而后者转过头去凝视窗外。
司令员走出车厢,随手带上了门,铁轨哐啷哐啷的节奏仿佛因为他的离开更加单调刺耳,沃洛佐夫在这种噪音的间歇里听到飘来的模糊交谈,分辨不出有意义的词句,米沙的声调里自然而然的低沉温柔,让他毫不费力猜到了另一个声音的主人。
他们交谈时间并不很长,但是司令员回来的时候,发现沃洛佐夫以一种异样的决断目光盯着他,突然开始后悔。他了解他,因此不准备多加解释,只是神色如常地坐回桌子边上,等着他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
博拉列夫斯基考虑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睛,诚实地说,“不知道。”
沃洛佐夫花了一点时间,确信对方无误理解了自己措辞含糊的问题之后,才发觉这回答里近于放肆的坦率有多么令人恼火。
“那你至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博拉列夫斯基连睫毛都没眨动一下,“当然。”
桌子上的空气,不过十分钟之前还流动着微醺似的舒适亲切,而现在突然凝固了。司令员只是有点倦意地垂下眼睛,甚至没有以任何肢体的轻微动作来摆脱,或者说表示尴尬。这样的坦然狠狠伤害了他,一根看不见的线在他们之间猛地绷紧了,沃洛佐夫必须控制自己才不把它拽断。即使如此,他还是尖锐地感觉到自己这一端的扯痛,以至于下意识地向桌前挪动了一下身体。
列车依然以固执的节奏向前奔驰,太阳升高了,黎明晦暗温柔的魔力象冰雪一样迅速融化,浮动在地平线上变幻不定的金色霞光与宝石蓝的天幕都在悄然黯淡,直到隐没于毫无悬念的平庸的白色天光。脏兮兮的雪被装草料和马粪的沉重大车碾过,结成了大片淡黄色的硬壳,即使诗人笔下反复咏颂俄罗斯的田野,在这种时刻也不过如一个早起没有梳洗的人,暴露着浮肿的脸和浑浊的气味。
沃洛佐夫死死盯着一座很远的低矮农舍,因为不能去直视司令员的脸。他甚至由于一阵哽咽的危险感觉而不敢冒险说话,但是这都没有他听到的下一句话可怕
——“原谅我,彼佳,我会使你失望的。”
。”
如果能够平静一两秒钟,沃洛佐夫或许还能在最后关头控制住自己,能够想到在他们亲密的交往中,这样的话并不一定代表他一瞬间感到的那种致命涵义,但是如同雷击的感觉出卖了他,他剧烈地发抖,先是牙齿,然后是全身,如同被猛然撕下面具的玩偶,他以为自己脸上必定千疮百孔,血肉斑驳,而其实那里不过是一片苍白。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他听见博拉列夫斯基带着惊恐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哆嗦得厉害,深色的眼睛泛着司令员不了解的黑暗,无论在维斯瓦拉河畔绝望的战斗,还是西伯利亚残酷的肉搏中,博拉列夫斯基都从没见过这样的目光,有一个瞬间他唯一的念头是夺走他大衣里的手枪。他们以原来的姿态僵坐着,都被可怕的秘密吓呆了。
博拉列夫斯基一步跨了过去,俯身蹲在沃洛佐夫面前,拼命地把他的头颅拉向自己,“上帝啊,你怎么了?我的天啊——”他没说下去,嗓音已经被哽住了,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快要把他勒得断气,博拉列夫斯基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彼佳,彼佳••••••”
“够了”,沃洛佐夫微弱地说,他现在知道他一直爱他,温柔而持久,只是永远不会是他真正渴望的那一种。他们从来彼此热爱,在命运的锁链下如双生子一样相依为命,未来也将如此,也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