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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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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过了不知多久,沃洛佐夫突然惊觉火车已经停下了,他轻轻推开博拉列夫斯基,回头向窗外看去,布良斯克还没有到,这是一个荒凉的中途小站,除了运往莫斯科的谷物与家畜有时在这里载上货车,很少有火车停靠。
博拉列夫斯基也感到了异样,站起来想拉门口的铃绳叫勤务兵。沃洛佐夫蓦地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拔出了配枪。两人瞬间对视了一眼,同时迅速退到门后。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敲门声轻轻响起来,“首长,莫斯科急电!”
博拉列夫斯基疑惑而飞快地把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过滤一遍,然后用手势示意沃洛佐夫坐回去,再把门慢慢打开一半。
沃洛佐夫看着司令员低声打发走警卫员,凝视着手里的电报,费解地皱起眉头。军人的本能使他忍住了发问,但是出乎意料,司令员抬起头:“彼佳,是给你的。高加索发到了莫斯科,加马尔尼克截住转发到这里追上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奇怪,是明码。”
沃洛佐夫接过电报,是高加索军区司令员叶莫缅科发来的,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紧急任务立归。”
安德烈趴在他的车厢里那张铺着洁白台布的桌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的母亲。以往那些梦境里她是一个温柔而不确定的形体,笼罩着明亮的光,也象光一样变幻流动,有很多次他被梦中轻暖的气息唤醒,徒劳地盯着冷冰冰的天花板直到天亮。然而这回她第一次变得具体,不是那张发黄的小照片里模糊的脸,而是血肉丰满的、轻盈的样子。
她的鬈发颜色和安德烈一摸一样,带着石楠花的芬芳,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和印在他额头上的吻同样纤细温暖;柔软丰盈的手臂许诺他永恒的安宁之国。他抓住那条手臂,问一些他醒来后想不起来的问题,急切而凌乱,时而热情地倾诉,时而哭着求她原谅,然而他记不住她的回答,只看得见她低语时从未改变过的微笑。
无论他做了什么,他知道她始终爱他。
“安德鲁沙——”博拉列夫斯基在轻声呼唤他,他坐在对面,注视着安德烈。倦意在司令员眼底造成了一片淡淡的阴影,蓝眼睛的晶莹光彩收敛成一层看不透的微微反光。安德烈抓住他的手:“您相信复活吗?”
司令员慢慢握住安德烈的手心,“你指灵魂还是□□?”
安德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母亲相信,她临终的遗言就是:‘不要害怕,永恒的爱让我们在复活时相聚。’”
“你母亲信教?”
“是的,她瞒着我父亲把我送到教堂洗礼,她是五品文官的女儿,很虔诚——死的时候非常年轻,是在洗衣妇中间染上了伤寒,我父亲说,她始终不能习惯贫穷,可是到死也没一句怨言。”
博拉列夫斯基深深地看着他,“也许你该问问彼佳。”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在多年以前,他的确这样问过沃洛佐夫,在水兵暴乱被镇压下去之后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死者们如此年轻,以至于活着的人会感到死神闯错了房间。在那个不寒而栗的清晨,教堂的钟声依然响起,全不顾昨夜祈祷者中有多少双耳朵已经永远不能听到。神甫学校的毕业生就那样看着他,他们的马儿在血腥味道里激动得隐隐发抖,需要费尽力气拉住。
“有的,”沃洛佐夫说,“但是在那之前,是审判和复仇。”
博拉列夫斯基把安德烈的手拉到面前,一根一根轻轻拉开,修长苍白的指节,下面有血管娇嫩的颜色,他温暖有力地紧握了它一下。“莫斯科音乐学院,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