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慰长风》玄之

8、第八章

　　日子平淡地就像白开水，在春日的微温里连沸腾的气泡都没有。所有人都在日复一日明媚的春光里努力向着梦想奔跑，他们一路挥洒汗水，勇往直前，不曾回头。贞远寒从暖烘烘的阳光中坐起身，她眯了眯眼睛，刺眼的光照的她不由自主就皱了眉。她回头，身边空落落的，只能看见阳光下的灰尘肆意舞动，然后平静地落在石胤山空着的桌面上。她顿时瞪大眼睛，顺手抽了一张纸，带着不可察觉的怒气拂去那些灰尘，桌面恢复了洁净，映照着她的眼眸亮晶晶的。
　　“都快到夏天了，真好。”贞远寒懒洋洋地说。
　　“是啊，天气暖和真好。对了远寒，已经过去两周了，石胤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白雲不经意间说。
　　“不知道啊，他妈妈那么温柔善良，照顾他也是事无巨细，他应该挺好的吧。”贞远寒淡淡地说。
　　“他不在学校，你身边难免觉得空落落的。”
　　“我没有，他不在，那么大桌子都是我的，我睡觉胳膊都能伸开了，一个人可太舒服了。”贞远寒说着，还不忘做出了享受的样子，却有些夸张过了头，看起来滑稽极了。
　　“远寒，我看你这几天情绪也低落，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不出去溜达。出了这种事谁都不好受，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避免的，不是你的错。”
　　贞远寒一瞬间收住了笑意，一丝慌乱悄无声息地蔓延着，她有些怅然，不做言语。
　　白雲随即轻快地笑了笑，说：“老师这几周布置了好多作业，石胤山也落下了许多功课，这样，我的笔记本借给他学习，麻烦你去跑一趟他家，一并带过去。”温暖的笑容照的人心里亮堂堂的。
　　“我去不好吧，他学习那么好应该在家自学也没问题。”贞远寒撇撇嘴。
　　“去吧，他需要与否，我们尽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要给自己心里一个窗户，透透气，时间久了心里难免会憋得慌。聊聊天说说话没什么的。”白雲拉住她的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完完全全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那么这无疑是莫大的幸运。这样的幸运难以遇见，甚至有的人穷极一生都不曾被他人真正读懂过。缘分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人们心甘情愿地称之为“命中注定”。贞远寒命中注定会遇见白雲，会和她相识相知，白雲命中注定会成为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哪怕在暗夜里，也依然发着清冷的光芒，也依然照耀着一片黑暗的前路。白雲走进贞远寒内心深处，看着那里枯黄的草芽乱七八糟的生长，她轻轻柔顺它们的纹路，再随手浇了水，带到阳光下，让其茁壮成长。
　　“你怎么来了？”石胤山打开门，贞远寒白净的笑脸映入眼帘，他惊喜极了，只是十几日未见，却好像有一丝久别的生疏，他看见贞远寒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在家的日子无趣极了，他每天都在房间看书弹琴，然后看着窗外发呆，看着外面的槐树渐渐抽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绿着。
　　“我代表大家来探望你，顺便带了课本和作业给你。”贞远寒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摸了摸鼻梁，她心里总归是自责的，脸上也难免尴尬。“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怎么？几日不见，我不在，是不是无聊的紧？”
　　贞远寒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的愧疚消散了不少，“开什么玩笑？你不在我一个人可自在了，没人和我抢桌子，也没人吵我睡觉。”她瞪了他一眼，挪开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些慌，她都记不清楚已经是三次还是四次上课和自习打盹被老师逮个正着，她总觉得这都是因为没有他在身边保驾护航，每一次被抓住的时候，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都是：要是石胤山在就好了。
　　“走吧，上去坐坐。”石胤山带着她往房间走去，妈妈在楼下准午饭，客厅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的房间好漂亮啊，真不像个男孩子的房间。我的房间可比你的乱多了。”贞远寒一边啧啧称赞，一边碎碎念着。“这里阳光真好，你这花也长得精神，我也喜欢你这个木质书架，不过上面的书，你还看《世说新语》啊，看起来枯燥无味的。”
　　“房间平日里都是我妈打扫的，陈设自然是她喜欢的风格。过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石胤山神神秘秘地拉开衣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箱子，普通的让人没理由注意到。“这是太阳系一些恒星的微型模型和我搜集来的一些图片，夜晚我们看见的闪烁繁星大多数都是恒星，它们不断释放能量，所以才能有那样震撼的夜空美景。”
　　“真好看。”贞远寒沉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言语也匮乏了。
　　石胤山站起身，拉住窗帘，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他从他的宝贝盒子里拿出一个投影仪，打开，瞬间星空在他们的头顶绽放开来。贞远寒不由自主朝上伸出手去，仿佛可以抓住那些星辰。石胤山好笑地打了下贞远寒伸出的手，笑道：“傻子！那都是影像而已。”贞远寒依旧沉迷着，忘记言语，只是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要是以前，她准要扑上去打他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石胤山便迅速关掉仪器，麻利地收拾好箱子里的东西，拉开窗帘。迅速的生怕别人抢了去。
　　“喂，干嘛不给多看看，好像我要夺人所爱似的，小气死你！”贞远寒不满地抱怨道。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这些东西，也被宇宙的博大和奥妙震撼着。虽然物理书中有图片，但她都不曾好好看过。正说着，石母走进房间，端着切好的水果，柔声叫他们俩吃。贞远寒看着大方得体的石母，心里有一瞬间觉得，要是她的妈妈也这样温柔可亲就好了，那么家里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争吵，爸爸应该也能多回家了吧。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陷入了沉思。
　　“喂，想什么呢？”石胤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水果好好吃。”贞远寒淡淡地说。
　　“过来，我弹钢琴给你听。”
　　贞远寒跟在他身后向钢琴走去，脚下柔软的毛绒地毯暖烘烘地，让人联想到一只毛茸茸奶呼呼的小猫趴在脚边。她想起他因为她而受伤的手臂，心中溢满愧疚和自责。她低下头小声问道：“你的手，可以吗？”
　　“没问题的，你不要乱想了，你要是今天不来的话，我这手都快好全了。想听什么？”
　　“不知道，我音痴一个，你看着弹吧。”要是问玩什么，她肯定在行吧，说个天花乱坠不在话下，可论起这些文艺的东西，她真的是一窍不通。
　　悠扬的乐声从这个笨重的黑色大块头里发出来，浑厚而沉重，低沉中夹杂着一丝清晰可闻的轻快。贞远寒看着石胤山，阳光洒在他的身侧，他乌黑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就像蝉的羽翼，忽明忽灭。他的手指细长白净，骨节分明，灵活地在黑白键盘上跳跃。有那么一瞬间，贞远寒觉得，面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幅画，石胤山就像是画中仙，像是明暗交汇处静坐的神明。她听得痴迷，看的也痴迷了。
　　一曲终了，贞远寒才缓缓开口：“你弹的什么歌？真好听。”
　　“法国钢琴家Richard Clayderman 的《星空》，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虽然我也听不懂，但是我感觉就像是独自在夜空下，看着满目耀眼的繁星，对于往事慢慢从执着到释怀，有悲伤，却又坚强而充满希望。就好像是给人无限的力量。”贞远寒细细地回味着刚刚的乐曲，有感而发。石胤山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他知道她并不懂音乐，对于钢琴小白来说，听一遍就能有这些感触，要么就是天生的艺术细胞发达，要么属于生来就是善良而敏感的人。很显然，贞远寒属于后者。石胤山对于贞远寒的理解惊喜而意外，他的心逐渐波动起来，像是冰封已久的河面，因为春的到来而破裂，发出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干净而清脆。像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贞远寒咧开嘴笑着，然后使劲用手把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贞远寒一边躲着，一边回击，也伸手去揉他的头发，但是他太高了，她够不到他的头，于是两个人在阳光下打闹嬉笑，这种光景，在嘈杂中也显得一片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