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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地狱之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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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邪门了,我最烦婴儿哭,跟召鬼似的。
表叔吓得枪差点就脱了手,他后退几步,然后也不动了,接着又是几声哭叫响起。
怎么河底全是婴儿?这鹅卵石还能孵出人来不成?
我将手电照下去,河底还是一层鹅卵石,静静地躺着,完全没有变化。
可啼哭声仍然不止,一个人怕得多了,就会发火,我心中本来就有怨气,觉得什么都跟我过不去似的,一气之下狠狠跺了一脚。
一跺之下,脚竟然就陷了下去,我吓得赶忙拔出,没想到脚上爬满了一条条的黑虫,我还以为是水蛭,仔细一看,就愣了。
这不是水蛭,而是条鱼。
我还在发愣,这条鱼就顺着我的腿,飞快地爬了上来。
这下我就看清了:这原来是条大鲵,会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俗称娃娃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娃娃鱼这种动物,很让我记忆犹新,因为大爷爷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穷的女人,她怀了孕后来到河边抓鱼吃,却错把鱼河神抓来吃了。
河神很生气,就吃了她的孩子,并寄宿在她的体内。
结果这个女人生出来的,就是一条有四肢,还会啼哭的鱼。
这当然只是故事,但我很奇怪这鱼爬上来做什么。
脚下却一阵蠕动,刹那间,河底的鹅卵石间冒出了无数条鱼头,就像长出了一片黑色水草似的。
表叔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回去。
我正想跑,可这些娃娃鱼水草似的缠住了我的脚,我被钉在原地,腿脚都无法动弹,险些摔倒。下一秒,我只觉腿上一阵剧痛——这些该死的臭鱼,竟然在咬我!
突然我想起来,那个大肚婆曾吐出一团鱼,还咬伤了骆炀,然后不知去向。
当时还纳闷那些鱼莫不是有脚会逃,不料还真有脚。
看来这些个娃娃鱼,就是那个夜郎王妃的“孩子”了。
这些鱼都有毒,我不可能指望表叔来帮我吸毒,我想先上岸再说,水里可是它们的天下。
可我错了,这些鱼把我缠得死紧,我像踩在了强力胶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了。
很快,我的腿就疼得无法站立,“扑通”一下跌到水里。
无数条娃娃鱼飞快地爬到我脸上,不停地往我嘴里钻。
我一想到它们八成都是从大肚婆的肚子里出来的,就一阵恶心,把嘴唇咬得密不透水。
但我需要呼吸,我拼了命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脚踩不着底了。
游泳时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你以为可以踩底,却没踩着的时候,会十分的慌乱。胡乱踩水之下,就会越沉越深。
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还好我有点水性。河水很凉,疼痛感也不那么明显。我憋气拼命向上游,没过多久就感觉脑袋一凉,浮出了水面。
人浮出水面的第一个动作,都是张口吸气,我也不例外。
没想到我一张嘴,气还没吸入,一条鱼就钻了进来。我喉头一紧,立马就吐了。
可这鱼死死地咬住我的舌头,抵在喉咙间,根本吐不出来。
那种浓烈的腥臭,滑腻的触感,在嗅觉与味觉最敏感的区域中被放大了数倍,充斥着我的大脑,让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这还没完,它不停地想往我喉咙里钻。
肥腻的身躯堵在喉间,无法抑制的恶心和窒息源源不断。
我使劲地去扯这家伙的腿,可它就像长在我的舌头上了一样,任我快把舌头都扯断了也不松口。
没过多久,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像我袭来。我双手胡乱挥舞着,再次倒进河中。
此时此刻,我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周身挂满了娃娃鱼。
它们疯狂地撕咬着我,向我体内输送毒素。我想尽办法屏住呼吸,可冰凉的河水仍然灌进了我的肺部,从喉管一直到胸腔,一片火烧火燎,撕心裂肺的痛楚。
现在我大脑一片混沌,连是否会死的思考都没有。
我睁不开眼,或许是睁开的,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只知道身体在往下沉,彷佛要沉入地狱。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电视上说,有些人濒死时会看见一道光,那就是你的灵魂。
下去以后见到骆炀肯定很尴尬,要怎么打招呼呢?
嗨,好巧啊,咱又见面了。
白光逐渐变亮,出现了一个人影。
灯光与人影被水荡漾得扭曲,什么也看不清。这个人影贴了上来,我眼前一黑,感觉有空气进入了的体内。
脑袋一沉,意识就飘散了。
……
好难受……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接着,又有谁在挤压我的胸口,力气很大,那东西渐渐离开了心口,被迫向上,挤得我头脑发胀。
下一秒,我就一口喷了出来。
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等到知觉慢慢汇拢,我才看见了亮光,然后是头顶上的钟乳石,还有,一个头绑绷带的人。
咦?这天使和我哥长得真像,不过天使头上的应该是光环吧?
眨巴了几下眼,我哥?真的是我哥?是上帝可怜我,在我死之前让我见他一面?
抬起手去摸他,想知道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哥却一把握住我的手,一埋头,一口咬住了我的舌头。
脑袋顿时死机。
这是……怎么一回事?舌吻?
我想说我晓得你关心我,可是有必要这么个表达法吗?
我又想说你不是不关心我吗,干吗又搞得这么暧昧?
结果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傻愣着让他咬着我的舌,直到咬得我生疼,我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哥不是在吻我,而是在帮我把毒素吸出来。
就这样来回吸了几次,哥才停下来,开始检查我的全身。
全身上下都没有好皮了,所幸伤口不深。
但毒素肯定还是进来了,哥把所有伤口都清理了一遍。然后拿出把匕首,烧红。
哥卷起我的裤脚,下河时我觉得麻烦,就没卷。这些鱼简直是铁齿铜牙,把牛仔裤都咬穿了。
这时我才看见,我的膝盖上肿起了两大个包。
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肿起来的?为什么我都没有感觉?
哥拿起烧红的匕首,猛地摁在包上。
我都准备好大叫了,却发现一点都不痛,好像膝盖上的肉不是我的一样。
包迅速瘪了下去,还冒起了一团烟。
我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哥从瘪下的包中取出了一片竹叶。
“这是……这是什么?”我都惊呆了,竹叶是怎么进去的?
“是篾片蛊。”哥收起匕首,把一坨紫色的泥敷在绷带上,给我绑上。
篾片蛊是一种蛊术,只要把施了蛊的竹片放在路上,竹片便会跳入人的脚底,然后越跳越高,直到跳入五脏六腑,中蛊之人便会一命呜呼。
“都跳得这么高了,肯定是在坑底中的。这里边儿连石头都被下了蛊,你得当心点。”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人说道。
原来这里不止我哥,还有另外四个人。
我都不认识,但细看之下,就记起来了。
这些人,都是老爸在六盘水见过的队友,和那个死掉的俄罗斯人一伙的。
哥为什么会和老爸的队友在一起?这件事和老爸有关系么?
我看着这堆人,他们各自抱着一把步枪,坐在塑料铝布上抽烟。地上有几盏荧光灯和电石灯,看样子他们的装备很是齐全,而且专业。
“你现在这个哥,搞不好……是假的。”
我猛地想起骆炀,他说这个哥,很有可能是假的。
看着正在翻背包的哥,颤微微地问了句:“你……你们,是不是来盗墓的?”
话音刚落,哥就顿了一顿,那些人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我。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简直就是明摆着找死。
一个中年人掐了烟,对旁边的人冷笑道:“不愧是二爷的心肝,点水都点得这么耿直。”
哥瞪了他一眼,他就耸了耸肩,闭嘴不讲话了。
我这下可是怕得要死,这群人要是想杀我,枪都不用,直接拔出瑞士军刀就割,我连还手的能耐都没有。
哥从包里翻出一瓶药,一根针管,熟练地把药水抽进针管里,然后拉过我的手。
我超怕打针,怕到就连抽血都会晕针,尤其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头,头皮发麻,慌忙甩开哥的手。又想起他有可能是个假的,就不由自主地想逃。
但他明显没有我哥的耐心来劝我,一把将我抓回去,二话不说就扎了我一针。
我眼见着针管里的药水,一点点被注射进手臂里,脑袋就抑制不住的晕眩了。
注射完后,哥拔出针头。
没有给我止血,而是先把我放平,给我喂了口水,问了句:“还想吐?”
短短三个字,差点让我哭出来。
不是因为六年后,他对我首次关怀。
而是我晕针这种丢脸的事情——正如同只有我知道,他有写什么都不打标点的习惯——只有我哥,他一个人知道。
一个人,面貌可以复制,伤疤可以复制,甚至连全身都可以复制。
但记忆,是永远不可能被复制的。
奶奶去世后,只剩下一下老爸不知从哪聘来的保姆。我黏他依赖他的程度,早已超出了弟弟对哥哥的界限。
记得小时候我曾养过一只八哥,它只会说两句话:一句是“哥”,另一句是“哥哥”。
我饿了,是他做饭;我病了,是他看护;我被欺负了,是他给我出气。就连作业上的家长签字,都是他的名字。
易允。
我的哥哥。六年,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彷佛一瞬间云破日出,一切都被照亮,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哥……”这一声唤得跟蓝色生死恋一样肉麻,“你是怎么把我给救出来的?”
哥没说话,刚才那个中年汉子接道:“这是那条暗河上面的洞,咱们刚打这儿经过,就听见底下一阵闹腾。正奇怪呢二爷就跳了下去,上来的时候就抱着你了。”
我看向哥,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他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还搞得那么惨,差点葬身鱼口。
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但两人彷佛有了某种默契,都没有开口。
因为我的迷彩外套都被咬成布条了,哥就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上。
他这时才给自己处理,他也被咬到了,但不多,都在手臂上。
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我真想跪在他面前,跟他道个歉。
我他妈就是个伪君子,口口声声说对哥是多么的关心,结果还去怀疑他。
真相大白。那这么说来,六年来哥的确在从事盗墓?
我刚想问他,他却突然捂住了我的嘴,眼神凌厉地看着四周。
其他三个人见了他的表情,都十分自觉地掐掉烟,关了灯。
一时间,我便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
周围安静得不得了,我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有点大。
突然间,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哥“啧”了一下,对我耳语道:“千万别动,等我回来。”说完,起身不知往哪去了。
不知为何,哥一走我就开始紧张起来,这是肯定的。
在地底或海底,这叫绝对黑暗,人与生俱来就对黑暗有种莫名的恐惧,所以那些专业潜水员,都要做瑜伽定神训练,来锻炼自己的意志。
无声的黑暗让人压抑,我觉得浑身难受。
身子挪动了一下,不想就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我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挪回原地。可一屁股下去,竟然坐到了一堆毛茸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