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 黄风岭唐僧有难,黄风洞花妖立功 ...
-
暮色苍茫,星垂野阔。
白容戎一行借宿在一白头老翁家。这一路行来人烟稀少,三藏本做了露宿的准备,哪知行到山路边却见着这小村舍,自然是喜出望外,欣然前往借宿。
进了门,八戒气喘吁吁卸下担子倚墙休息,行者将白容戎栓在一旁,跳上竹椅蹲坐着,三藏则盘腿端坐在门楼竹床上,看着身边两个徒弟兀自摇头叹息,细声道:“徒弟啊,你两个形容不同常人,以后借宿时莫要再吓唬人。这寻常百姓被你们一吓,哪还肯让我们借宿?”
考虐到好歹是自己徒弟,不好说丑,只说他们形容不同常人,委婉地批评了下。
白容戎窃笑。的确,长得丑不是你们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了。
八戒哼哼两声,不平了:“不瞒师父,俺老猪自从跟了你后,模样可俊多了!”他摇头晃脑,继续道,“若像往常在高老庄,俺把嘴往前一拱,甩头将两对大耳一晃,常活活吓煞二三十个人呢!”
“噗——”白容戎喷了,那什么,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百万雄师,这猪八戒,倒不夸张,还真有点这方面的本事。若将他放敌军营里,真有震喝人的功效,可惜了,对手是妖,此举并不奏效。
闻此三藏抿唇笑:“那倒是进步了。”
行者跳下椅子敲他头:“呆子,说什么胡话,还不将你那自带的丑收拾起来!”
三藏摇头,怜悯看八戒,而后转向行者道:“悟空,你说差了,这容貌是天生的,教八戒如何收拾?”
行者毛手扇扇八戒那对猪耳朵,道:“呆子!贴住你蒲扇耳,不要摇动;收拾好鼻子,不要上下乱拱,这便是收拾了!”
八戒果然照做。三藏不再多言。几个吃了斋,与老头搭话闲谈了一会,而后安排好竹床躺下睡了。
见他们都睡下,白容戎这才趴下,侧着马身躺好。几番折腾,却都是翻来覆去,不能眠。
窗外月色朦胧,月光透过窗棂撒下淡淡光晕。将夏,虫鸣聒耳。白容戎干脆站起来,心下念动咒语,没多时身体逐渐半透明化,恢复成了人身,细步踱到窗前,抬头望着天幕那轮散着晕光的明月,黯然。
思乡之情不觉填塞胸中,她有感而发一句一叹,低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哎”(= =!)
“阿弥陀佛。”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白容戎吓了一跳,急转过身。
三藏黑眸折射着月华灼灼,赞道:“公主才学过人,贫僧实在佩服。”
白容戎瞪大眼,木然看他,瞬间雷焦——穿越,窃老李小诗一首,随意卖弄几下,竟得古人赞赏,还是个秃头和尚,雷啊雷!
“哦,”白容戎回过神,并不打算解释,决定将剽窃剽到底,佯装惭愧道:“有感而发,有感而发而已。”
“信手拈来,公主了得。”
白容戎也歪头看他,扬起嘴角,提议:“不如师父也来淫手小湿如何?”
三藏微微抿唇,望了眼窗外月,薄唇轻启又合上,许久低头叹息:“吟诗作乐,有触戒律,贫僧就不献丑了。”
白容戎见他这般,不由想拿几首淫词艳曲挑逗挑逗,正经诗词她是记不得几个,这淫词艳曲……倒会背几首,于是她轻咳一声,负手而吟:“媚眼如丝声颤颤,裸怀含春横在辇。玉门枯草待雨露,但闻马嘶解甲声……”
特意抬眼看三藏,见他身姿僵硬,暗自好笑。
“公、公主!不早了,好歇!”三藏失了分寸,慌乱躺下。
“四公主,你无端拿什么破诗吓唬师父?”原来行者未曾深睡,一直听他们对话,他翻了个身,调笑:“你看,师父又不自在了。”
“悟空!”长老惊慌狡辩,“为师觉得甚是自在!”
所谓的欲盖弥彰便是如此。
白容戎默,转头对行者道:“给我张……”突地顿住,“你,你看得见我?”她瞪大眼睛。
行者轻嗤,坐了起来:“俺老孙火眼金睛,有什么瞧不见的!”
白容戎指向旁边睡死的猪八戒:“他呢?”
“看不见看不见!”行者不耐烦挥手,明显嫌弃八戒,“他的眼是俗眼,不比俺老孙!”
白容戎这才放心,转向三藏道:“床给我。”
三藏为难,看了眼行者。
行者上下打量她。
白容戎挥挥手,作罢:“算了,我变回白马。”
翌日清晨,白容戎几个早早上路,行了没半里路,又到了那险峻深山中。长老握住缰绳在马上轻促,行者慢步,左右观望,八戒挑着担子一路颠簸。正行着,无端刮起一阵反转旋风,三藏受了惊,急忙用双手压住五佛帽,道:“悟空,起风了!”
“师父,此乃天家四时之风,怕什么!”行者不甚在意。
三藏放下手,终归不放心,示意他看:“悟空,你看这风,不同天风,甚大甚恶!”
八戒上前拽住行者道:“猴哥啊,我们还是躲躲吧!”
行者扯开他,不赞同:“风大时就躲,若迎面撞见妖怪,却怎么好?”他飞上云头,随手抓住风尾,捞到鼻下道,“待俺老孙闻闻,便知!”
有些腥气,果然蹊跷。
白容戎心不在焉,背上长老突然撒开缰绳,“啊”一声跌下地,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着前方颤抖,哆嗦着唇就是不说话。
原来前方出现只拦路猛虎,那虎嗷嗷嚎叫,剪尾摆爪,撑开四肢直直扑来。
八戒操起手中家伙上前便是一耙,那虎灵活躲过,突然嚎叫一声,化作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直挺挺站在那里。
“孽畜,哪里走!”八戒抡起钉耙,行者也滚下云与他斗争,来来回回,渐打渐远。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长老又念起《多心经》,搭在白容戎鞍上的手抖个不停,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颊如纸一般惨白。
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白容戎转过马头,见他搭在自己鞍上的手微微战栗,浑身觳觫,不由好笑。
——理想丰富,现实骨感,说的便是如此。这唐僧身怀取经大志,胸中有度化世人的崇高理想,奈何现实苍白,他一介凡夫,手无缚鸡之力,又胆小怕事,遇着蛇虫猛兽、妖魔鬼怪就退于“人”后畏畏缩缩,典型的理想主义份子。
正欲说话,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风夹杂着碎石散土砸得白容戎马背生疼,被黑风迷了眼,她条件反射眯起眼,待平静后再睁眼看时,哪还有三藏的影?
正揣测剧情,突然见行者八戒快速奔来,行者在前,跳过来劈头便问:“四公主,我师父哪去了?”
猜想了大概,白容戎淡然:“被虎妖摄了去。”
行者埋怨:“亏你还保他西去,师父被捉了,你怎见死不救?”
白容戎瞪他一眼:“他的劫数,关我何事?”
行者不再多言,飞云而上,将白容戎撇给八戒,自己寻长老去了。
对着长相打扮严重不符合党的审美、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八戒,白容戎彻底无言——那荒野中奔跑的身姿,上下抖动的圆肚子,一晃一晃的蒲扇耳,一拱一拱的猪鼻子,累得直哼哼的粗重喘息,还有手中销魂的九齿钉耙……此情此景,唯“喜感”二字可高度概括。
由于白容戎不轻易在他面前言语,八戒只当她是匹凡马,不管形象如何,待行者离去后便一屁股跌坐在地,恨恨往地上唾了几口,道:“这瘟猴,不等俺老猪!”翻身打仰躺下,自言自语,“这离家的当真可怜!取经取经,取甚么经!餐餐没吃饱,饿杀俺老猪!”
又道:“当初就不该轻易听信菩萨!”
又念念叨叨了一些,皆是抱怨如何吃不饱,想念高家庄高小姐云云。
白容戎不踩他,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蜜蜂飞走。
正愁找不着妖精窟,飞了没多时见前面不远处青石大门上赫然写着六个粗体大字:黄风岭黄风洞。
字苍劲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容戎默——要不要这么招摇?
“妖怪,趁早将我师父送来!否则俺老孙掀了你老窝,端平你住处!”
原来是行者在门口叫嚣。
白容戎犹豫了一会,倏地展开金翅,嗡嗡嗡飞入洞里去了。随着一只小妖往前飞,入了一道门,果然见着唐三藏。
唐三藏满脸泪痕,正绑在定风桩上暗自垂泪= =!
白容戎扑扇着翅膀飞到他头顶上空盘旋,看他暗自饮泣的小媳妇模样,越看越觉恼火,恶向胆边生,计从心头来。
——何不借此机会捉弄捉弄他?
她落下来暗暗跟随一名小妖,至无人处隐了身形后将其敲晕,换上小妖行头,稍微一抹脸变换模样,大摇大摆跟着其他妖精进入门内去了。
信步走到长老面前,她抬手捏住长老的下巴,面向众妖道:“大王交代,解决了外面的猴头,这和尚或蒸或煮、或煎或炸大伙随意!”
众妖沸腾。嗨,一群群得了拖延症的妖怪,第一时间洗洗吃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白容戎摸了摸长老的脸蛋,沉吟:“这细皮嫩肉的,鲜嫩多汁,真怕煮烂了不好吃……”面向众妖,又道,“大王强调过,不要煮得太烂了!”
众妖欢呼。
“不然裹上面包糠炸了馋坏隔壁拖延症妖精好不好!”
众妖依旧欢呼:“好!”
唐长老闭眼,脸上些许泪痕,蹙着眉,没血色的唇被生生咬出红色牙印来,一幅饱受蹂躏的小受样。
果然我见犹怜啊,白容戎邪邪一笑,欺身而上,在他耳畔恶意低语,询问:“师父,你说,几成熟好?”
三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又拿鼻子偷偷嗅了嗅,眼里清泪瞬间弹落,他静静看白容戎,不吭声。
“放心吧,死不了。”妖怪都是拖延症晚期,你的命能苟住。
白容戎放开他,对众妖道:“大王吩咐,没他命令,不许轻易动这东土和尚!”转过身去对离长老最近的小妖喝道,“你!收起垂涎的口水,立正站好,歪脑筋勿动!还有你,眼巴巴瞅什么瞅,光看就能吃饱啊?”
两只小妖果然收回视线,将垂涎三藏而分泌出的哈喇子尽数咽回肚里。
三藏感激不已——这两只小妖他忍很久了,似方才那般……赤果果的眼神,动机明显,简直是想将他直接拆吃了入腹啊!
想到这不由哆嗦。
“大王!”
糟糕,来了!听见门外动静,白容戎急忙闪到石柱后面,摇身一变又变作一只苍蝇,飞到长老背后轻轻停落。
石门打开,走进来个黄发妖怪,看他样貌,竟不是鬼斧神工马马虎虎,而有几分俊朗,长得并不随便,多多少少符合人类的审美,白容戎直接傻眼,以为变身成苍蝇后视网膜出了毛病。
那怪没注意到白容戎,上下打量长老,问:“你便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
长老闭眼,不理他。
他走上前,在长老身上嗅嗅,仰头大笑:“这东土和尚竟涂女人脂粉,可笑,可笑!”
长老手指微动,眉头紧蹙,抿唇寂然不语。
“你徒弟被我黄风伤了,仓皇夹尾逃走,不过尔尔,”他摸摸长老的脸颊,转身吩咐众妖道,“兄弟们,将这和尚衣服剥了濯洗干净,明日蒸了吃!”
长老垂下眼,偷偷抖了抖。
白容戎爬到他耳边,万分同情,轻叹道:“师父,你好自为之!”
三藏微微颔首,只听嗡嗡几声,掀来一阵小香风,白容戎化作的苍蝇已经摇晃晃飞了出去,再不见影。
那怪大笑,潇洒出了门,左右得令的小妖围上前,七手八脚在长老身上乱探,利索地剥他衣服,长老闭上眼,终于滴落一颗泪,屈辱地咬牙,直咬出丝丝缕缕血来。
几个拱成一圈将他袈裟脱了,又毫不怜惜将他腰上带子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带子破了,直裰散开,又被扒了去,最后只剩一件半透明白色里衣,隐约可见肌肤颜色,白皙如玉,里衣下骨节美好修长……这长老,小身板竟是相当羸弱,一推就倒。
角落里看热闹的白容戎一下子澎湃了,瞪圆了眼珠子看现场直播。
长老闭目,狠狠咬住牙,忽然支撑起来拨开众妖,朝白容戎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却只是红着眼,哽咽道:“不用你们,我这样……便可。”几乎快哭了。
众妖没再纠缠,将他抬起扔进水里去了。
白容戎好不失望,叹口气,待众妖散开后,慢慢飞到他光溜溜的头上,“着陆”时险些打滑。
“怎么还没走?”三藏问她。
白容戎继续叹气,哀怨道:“陪你。”陪你是假,看热闹是真。
三藏不再多言,许久轻声道:“公主还是请回吧。”
白容戎当没听见,问他:“怎么知道我没走?”
“公主身上的雨薇香贫僧识得。”
白容戎翻翻白眼,奋力蹬后腿,嗡嗡飞走,道:“好好洗个澡,明日救你。”
三藏闭眼,不再言语。
不用行者细探,白容戎将灵吉菩萨一事告知行者,行者欢喜,果真请来灵吉降服黄风怪。
原来这黄风怪在西天早有了案底。他本是灵山脚下一只得道的黄毛貂鼠,因偷了琉璃盏内清油,畏罪逃来此处成精作怪,害了不少人,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被悟空碰上,请来灵吉,当下被擒,押去见西天如来了。
为此白容戎惋惜不已。
——西游记之妖怪容貌定律:女妖几乎生得妖艳动人而男妖则是粗糙吓人。这黄风怪证明,定律可以被打破,规则无须刻板遵守,男妖也可以蛊惑人,生得一幅好皮囊。
更重要的一点是——西游记潜规则:有后台的妖怪通通接走,没后台的一棍打死没商量,严重差别对待。黄风怪一事证明,此定律不容被打破,黄风怪虽是只在西天早有案底的妖,好歹也是灵山土生土长的妖物,多少与佛祖有点关系,受他庇护,不能打死,只能接走,至于接走后如何处理,全看关系。
这一难,算是度过。
“阿弥陀佛。”长老轻叹一声,牵着白容戎脖上缰绳,远望西边。
斜阳西落,长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