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 跖高)凡人歌》一帆远天涯

1、起

　　墨家退出残败不可使用的机关城的时候，正是南方的雨季开始。
　　树林里都是潮湿的味道。断断续续下着雨。
　　队伍里带着两成的伤者和妇孺，可以说根本走不快。
　　高渐离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山坡上，负着手，望着被浓密的树林间隔的蜿蜒曲折的长队，微微皱起眉。
　　树林太大了，如果没有轻巧快捷的人去前方探路，会遇到很多难处。这样慢吞吞的前进，也太容易被秦国和逆流沙的追踪者发现痕迹了。
　　“小高头领——！”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上来。高渐离淡淡回过头去，询问的挑起眉。
　　“盗跖头领……盗跖头领找到巨子回来了！”
　　有他在，探路的事便不成问题了。高渐离有些欣悦的舒展了眉头，却发现那名报信的弟子又踌躇似的低下头去。“盗跖头领他……知道端木头领的事了。”

　　快入夜的时候才安顿完所有弟子。分散行动的几个墨家头领终于陆续到达了当做聚集点的草屋前。似乎是很久以前猎户留下的房舍，年久失修，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巨子会同了逍遥子张良等几位百家义士，在中庭絮絮讨论着今后的计划。话说得渐渐深了，高渐离只觉得有些烦闷萧索，便走出屋子来。
　　已经是夜中了。刚下过雨，极昏暗。屋子建在悬崖附近，他小心的朝着后院踏了两步，远远看见稀疏的林木间隐约站着个人影。
　　“……阿跖？”他不确定的唤了一声。男人似乎动了动眼角撇过他一眼，依然静静靠在那里。高渐离犹豫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果然是盗跖，习惯性搂着胳膊站在那儿，仰头看着月亮隐没的方向。额前两缕不肯服帖的刘海仍然顽强的垂下来遮着眼睛。难得的安静成这样。
　　走近了才看清他的样子。高渐离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默默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巨子他们都在里面，不进去么。”
　　盗跖又撇了他一眼，竟还能挤出个心不在焉的笑容：“你不是也出来了。”
　　“有大师兄坐镇，我暂时不必理会那些计划。”
　　“那我也是一样。”盗跖恢复成几乎没有表情的表情，眼神是冷的：“墨家的决策原本不需要我比划什么。有空白担心巨子他们，还不如想想怎么找到白凤凰。”
　　这次高渐离沉默了很久，最后叹息：“阿跖，你这又是何必。”
　　盗跖不想再看他，侧过身去，一拳狠狠砸在刚才靠着的树干上：“是他害死的蓉姑娘！”
　　还没想好怎么答他，便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高渐离蹙起眉，走过去查看他砸在树上那只手。盗跖不耐烦的想挥开他。可是高渐离的手指很稳定，抬起眼有些冷厉的看着他。大概是思人的太厉害了，盗跖有一刻竟有点想起治伤时候总冷着脸的端木蓉。这样犹豫了一下，等意识到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对方拽过去了。
　　仿佛是刚才那一下擂的太用力了，几个指关节都擦破了。高渐离淡着脸掰开他的手，盗跖疼的下意识咬牙咝了一声。低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心也被自己掐破了，殷红的一片。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高渐离仍然盯着他，眼神越发冷厉。声音倒还是淡泊的，听不出什么喜怒：“你如今这个样子，蓉姑娘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蓉姑娘早就不在了！”被这句话刺到了一般，盗跖猛的抽回手，声音都放大了一倍。“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高渐离仍然波澜不惊的抬着眼睛，只是那目光深邃沉稳，看透了什么似的。盗跖吼完话，忽然有些孩子似的心虚起来。
　　“……是，他们都不在了。”他似乎浅浅的叹息了一声：“阿跖，你若是真能了解，便再好也不过。”
　　“可是，你真的懂么？”
　　“……我当然懂！”少年时的习惯使然，盗跖倔强的即刻接口道。可是随即又想起什么，讪讪的闭上了嘴。
　　高渐离倒是没什么动摇：“那你该知道，这样一个人躲起来伤心，浑浑噩噩过日子，对什么事都没好处的。”
　　“……我知道。”有些不可思议的，只是几句对话，那些躁动沸腾的怒火竟然有些平静下来。盗跖仍是不甘愿的咬了咬牙：“蓉姑娘的仇，总有一天我要报的。”
　　高渐离移开目光不再答话。退开了两步，学着他的样子也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两人都沉默下去，暗夜里只闻沙沙的虫鸣。
　　“喂，小高，”不过半晌，盗跖耐不住寂寞的开口唤他。“刚才……谢谢你。”
　　高渐离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其实我一直好奇，这两年变化的最多的就是你吧？”盗跖合起手枕在脑后：“怎么一下子就懂了这么多？”
　　那张死人脸和说教都快赶上你大师兄了。最后这句几乎是咕噜出来的。
　　余光里他瞥见高渐离似乎动了动唇，极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喜悦的味道。
　　“大约……失去的东西多了，人自然就长大了罢。”漆黑的一片夜空里无星无月，可他抬起下巴盯着，眼神有些发直：“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做少年。”
　　盗跖忍不住侧过脸又看了他一眼。这样隐忍抱痛的话，高渐离说完表情仍是淡淡的。
　　等到盗跖意识到这样的反应不过是小高少年时留下的纯直——或者说神木在起微妙的效果，使得青年来不及改变表情的时候多了便干脆不改了的时候，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两个人都不再是可以拿这种话题轻松调笑的身份境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