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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 ...

  •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有的盗跖记的不是那么清楚。
      除了偶尔帮墨家探查消息,大多数时候他追着白羽的踪迹去了很多地方。真正要找的时候,这位爱鸟的少爷反而不怎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了。盗跖有些烦躁的掠过树梢,四下注意着。他无数次臆想过那场将要到来的决斗,而对手似乎没打算给他机会。
      期间他断断续续听说阴阳家两个司命出关后作为很是嚣张。为了阻止她们与月神连成一线,巨子又一次四下奔走策划,最终被阻绝在咸阳城里。那一战虽然杀了大司命重伤了月神,自己也气力不济的没能拖过十日便殁在城中。
      继任墨家巨子的人是高渐离。
      乍听之下很有些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却合理的消息。
      虽然不像少年时候那么莽撞要人操心了,但是天明的事盖聂的事墨家的事刺秦的是,小高怕是还要头痛很久吧。
      盗跖轻松的笑了一下,转动着手上惯用的独门小斧。
      他终于遇见了白凤凰,在离开机关城的废墟赶往咸阳的路上。
      其实他早该想到是这里的。
      白凤少爷仍是一脸轻蔑的笑意。白鸟振翅的影子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的模糊了。
      真是拼尽全力的一战。彼此都实力相当而多少熟悉对方的招式。
      他从没如此想在酣斗时大笑着喝一声“痛快”,也从没有如此想要拼尽全力,杀死一个人。
      当旋涡状的气流挟裹着白色的羽翎呼啸升腾起来的时候,他默默举起右臂,开始聚集所有最后的真气。
      不就是同归于尽的死法么。正适合他这样无家可归的人。
      气流将要碰撞的一瞬间,盗跖屏住呼吸。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巨大莹洁的冰花在战场正中央绽放开来,阻挡了所有最危险的接触。那些细小的冰凌有生命一般姿态各异的延伸绽放,形成一面半透明的屏障,阻挡了所有向他激射而来的羽翎。
      盗跖讶异的转过头。
      白凤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雪色的风暴之中,高渐离扶着剑,一步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如果不是这样危机的时刻,他大概会注意到小高腰间除了水寒和惯用的筑,还栓着象征巨子身份的非攻符剑。
      “盗跖!”小高的眼睛很亮,眉头蹙的死死的。他后来想想,大约是气急了的关系。“你要是真的一个人死在这种地方,我TMD就从此不认你是墨家弟子!”
      盗跖一瞬间被噎的差点从高地上摔翻下来。
      他知道小高全然是认真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明明已经是当巨子的人了,怎么还会跟刚认识那时候一样,气急了就爆粗口呢。
      很久以后盗跖拍着小高的肩膀笑嘻嘻这样问道。高渐离只是冷厉的扫了他一眼,头都懒得回过来。大意是盗跖你敢不在这种时候破坏我的巨子形象么。
      盗跖笑完了抱着胳膊继续给巨子警戒。其实高渐离要说而不肯说出来的话他多少都知道。
      墨家还在呢别TMD说什么自己没有家了。
      盗跖你给我完完整整活着回去。
      现在墨家……只剩下你和我了。
      他想起来身材高大的墨家巨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把手放在还很年幼的小高肩上。奇异的是少年楞了一下,很快止住了哭声。
      那以后高渐离就真的很少哭了。连笑也渐渐少了。

      小高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盗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有点模糊的回忆着。
      年轻的时候小高挺爱哭的,不经逗那种。刚进墨家那会儿盗跖调皮,很长一段时间都以“逗哭小高”为最高目标。
      男孩子之间死扛起来总是不依不饶的,小高的水寒仿佛就是在那段时间快速上手的。男孩子也是最容易忘事的。再长大一点就会觉得小时候什么都认真的自己未免有些认真的傻气。
      其实最后一次他还记得很清楚。是高渐离背着雪女回来的时候。
      女孩子很安稳的将下巴靠在青年的背上,披落一肩雪色的长发,就像真的睡着了似的。
      一路上安静的下着雨。高渐离腾不出手来打伞。于是姑娘的睫毛上沾了水珠,蓝色的裙子被洇的湿漉漉的。
      她一贯是那样爱漂亮的人,若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不会惊叫一声躲开去忙着四下整理。
      这样鲜活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会再也不醒了呢。
      盗跖只能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高渐离背着人一步一步从眼前走过去。夜雨打湿了落在青年脸上的刘海,水珠一直顺着下巴滑下去。
      那潮湿的痕迹微小而又明显,他甚至不需要去证实那些散入雨中的液体是不是有着咸涩的余味。

      没有人知道高渐离是不是曾经想起他和雪女真正熟识起来的那些日子。
      也是雨夜,他像被丢弃的孩子一样一个人跌坐在小桥上,垂着头,脸上身上还带着新鲜的伤口。
      那或许是高渐离一生中难得最颓唐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命弄人如斯,总是将那些最重要的人或事一个个从他手心里拨走,连回忆也不肯留下。而自己这样渺小,甚至缺乏去追回来的勇气或者资格。
      蓝色的长裙叠着白色的裙裾停在他眼前。耳边仍沙沙响着,然而雨好像停了。
      他茫然的抬起头。
      雪女举着伞六十四骨的湘妃竹伞,伞面上还描着墨兰,真是很美的一把伞。
      姑娘微扬着下巴不看他。声音清甜圆润,然而别有一番凛然气质。
      “高渐离,站起来。”
      “被丢下了便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才是真的一辈子都赶不上人家了,又算什么男子汉。”

      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轻柔的将女孩子冰凉的手臂搁回胸口,仔细理顺那些雪色的长发。
      容貌如生,不知是否是最后一件可以宽慰的事。
      盗跖远远看着巨大的冰棱生长起来,密密遮住暗色的洞口,一时莫名觉得苦涩。
      像这样,便是所谓“相爱”么。
      他们是墨家弟子中人人称羡的阳春白雪,知路遥而携与行。两个人中一个人激动的时候总有另一个冷静着,渐渐彼此都好像熟悉的成了生命的一体。
      然而那样长久的默契,反而使一切激烈的感情的渐渐沉淀下来。太过了解彼此的心意与为人,所以才会一手替他拦下那张写着死亡的战书,一个人偷偷去了,也没打算回来。
      墨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因为太了解,连这样的言辞也不必再说出口。这样的温柔,其实是有些残忍的吧。
      盗跖觉得自己大概不太懂得所谓“相爱”,他所了解的仅仅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好像贫穷的时候自己手边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舍不得吃,就千重万重的包裹起来压在口袋底下,可是只要一想起来满嘴都是甜的。
      好像端木蓉第一次给自己包扎手掌的时候留下的手绢,染了血洗不干净,也一直留着。那时候神医少女还不面瘫,一边包扎一边咋咋呼呼的数落他。“受伤了赶紧治藏个什么劲儿”“再斗殴伤到自己她就再不管了”之类的。
      这样清晰的回忆,他还要记得多久呢。
      彼泛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遨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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