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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50 蓄势待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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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傅岐需要打扮修饰的地方很少,苏秘书给他点了点儿神奇眼药水祛红血丝,遮了黑眼圈,又在黑眼圈的地方补了点眼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乌青到浅棕,傅岐的眼睛竟然比平常更凶了几分,显得尤为漠然冷峻。
“这样就行!”瑶瑶左右扫视一下,“也不必太抢风头,毕竟影帝没打算颁给你……头发再抓一下吧,感觉更凌厉点。”
几分钟后,傅岐站起来,我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他的脸。煦日堆满病房,温顺的光在他肩上 、腿上,脸孔依旧带着一点苍白,却不如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兀然微微侧头,挺直鼻梁的左侧落出淡淡阴影,他瘦了很多,下颌狭窄如绷紧的弓,即使是上镜也会好看的不行。
他走了几步,把病房走的不像病房,像殿堂。
傅岐就这么走到我前面,背对着我,扫视着窗户映出来的模糊倒影,紧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是说不出的遗憾:“老了。”
我想到死亡那一天,我失去记忆的那一瞬间,我再见傅岐时给出的第一句评价:疲惫、老态——是的,他一直看起来好累,除了现在。
“老了才好”,我小声说,“傅岐,我想见你老……或者说,我想跟你一起老。”
我绕过去,见傅岐的神情微微变化,便也对着窗户,睁眼打量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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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闻瑕走过来,在沈瑶瑶身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
她轻轻弯起眉眼,很是温柔:“对不住,现在才敢见你。”
黑雾簇拥着她,也像死死拉着她,于是闻瑕没有再向前。
不多时,宋烁也过来了。只是开门的动作在见到瑶瑶的一瞬间,停下了。
“我……”宋烁哑口,低着头,不肯抬。她杵在门与框之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我还是先走了!”宋烁胡乱地瞟着四周,“那什么,注意安全,别逞能!”
“站那儿”。瑶瑶叫住了她。
她们像是赌气,谁也不跟先叫出对方的名字,但神奇的是,瑶瑶那一句没名没姓的“站那儿”还真定住了宋烁的脚步。
“干什么?”宋烁死咬着嘴唇不肯轻易回头。
“我不是叛徒”,瑶瑶忽然道,语气十分认真,“我也有我的难处。”
“嗯”,宋烁顺势点头,“我知道……知道,我可以走了吗?”
“宋烁”,瑶瑶淡淡地,“难处并不令我伤心,我伤心的,是永远无法消弭的愧疚,对他们姐弟的,对你的,这种愧疚让我无时无刻都在痛苦。”
“挺痛的,与这相比,我给自己的那巴掌显得像是安慰。”
瑶瑶上前几步,从后面掰正宋烁的身体,强迫她目视自己:“你再打我一下,就算原谅我了,行么?”
“不行!”闻瑕急了,从黑雾中伸出手,紧接着万分艰难地迈出腿,“宋烁!瑶瑶!”
宋烁不会动手,即使动手,也是劈头盖脸地招呼在自己身上——我发现人真的有趋同性,此刻这房间里站着的一圈人,个顶个的爱折磨自己。
方才闻瑕拼命挣脱黑雾,让她的一臂一腿都浅了很多。
瑶瑶的话说完,宋烁如我预想的那样哭了起来。我明白,其实她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她万分爱她的家人,而她认定属于家人的范畴里,有一个瑶瑶。
“喂,哭什么”,瑶瑶轻轻踮脚,把宋烁的头摁在自己肩上,“比我都高了,我好大的一个妹妹。”
瑶瑶死摁着不让宋烁有抬头看她的机会,也因此,宋烁没看见瑶瑶眼泪落的比她更凶,成股儿的,可随后,就被万能的苏秘书贴心地用纸巾接住了。
此时,傅岐转身,对这略显诡异的画面微微颔首,以表理解。
“恭喜你们聚齐了,在我的病房里”,傅岐隔着几米远,怕她们听不清似的,刻意加重了“病房”两个字。
傅岐一脑袋刚做好的发型,不能再随便一猛子扎在病床上,只得纡尊降贵多走几步,坐靠沙发,单手搭着沙发背,两根手指抵住额角,姿态放松,却不随意。
我坐到他旁边,说:“她们没人理你耶。”
两人依旧抱头痛哭,苏秘书依旧尽职尽责地给瑶瑶打掩护。
没人理,就算了。
傅岐闭起眼,间歇地假寐。他身体还病着,睡眠也是东一阵西一阵,如此听着她们聊天,竟然颇为心安地休息自己的去了。
我仰头,亲了亲傅岐的眉间折痕,然后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们三两各成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岐肩头一动,我也跟着清醒过来。
“聊完了?”傅岐眨眨眼,聚焦起视线,扫视一圈,“三位女士,我们中午吃什么?”
七点的颁奖典礼,正式入场时间定在五点,可各大明星差不多一点就开始等候入场了,化妆造型拍照,抱着必出神图的决心,准备赴约各自定好的热搜位。但傅岐没这个决心,他打了会儿盹,精神头好了许多,连带着对中午寡淡的粥都宽容了。
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傅岐下午约了人见面,见完面便会直接去往会场。
“概率多少?”瑶瑶咽下最后一口粥,问完,低头放好勺子,“难为你了。”
不知道是难为在喝粥上,还是难为在接下来要面对的人上。
“一半一半吧”,傅岐答,“虽然没有证据,单靠猜也差不多了。”
“嗯”。瑶瑶又把勺子翻过来放,“是啊,早就能猜到了。”
“当初苏秘书提到的那个案子,或者说是促使柳白楠人生出现转折的灵感——那个几十年前悬案。我们一开始,是认为他以同样的方式使张瑕失踪,但后面,我们知道了张瑕就是闻瑕,而闻瑕确实是跳楼自杀——这些便定不了柳白楠的罪。而另外的,囚禁那些女孩强迫她们致孕,我并不打算完全地算在柳白楠头上,这罪太大了,他一个人怎么配担下全部……至于最后的,小俞的帐……”
傅岐的眼神里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随后,他长久地闭了闭眼:“我会让他还的。”
瑶瑶舒出一口气,沉静着:“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见吧,也当替我见见她,替我妈见见她。”
说的这个人,我大概猜到了是谁。
会客的地方,傅岐选在了世钊大厦的顶楼小会客厅。能去到那里的人不多,以至于傅岐推开门时,里面端坐许久的女人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她摩挲了衣角,没有先开口。
“请坐”,傅岐微微点头,示意她,“该叫您……沈太太?”
“柳,柳茹。”柳茹下意识抻平衣角,随着傅岐手指的方向坐下,“…我不是什么沈太太。”
柳茹五十多岁,眼角唇颊都有些藏不住的纹路,尴尬微笑时尤甚。她穿的衣服材质很好,看不出牌子,但很贴身,很显气质,能看出来是专门定做的。
“傅先生,您邀请我来这是要问我妹妹的事情吧?柳雅,也就是…您刚才说的沈太太。”柳茹嘴唇动了动,唇中干涸,“可惜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在她那个儿子想要认祖归宗的时候就死了。”
柳茹说了几句话,也不是那么紧张了,自己抿了口茶水,洇了洇喉咙:“……她死了,也不可能帮您做什么了,所以我敢来这,也不怕什么……”
傅岐平和冷静地目视她,没有说话。
柳茹又下意识摩挲起了那片衣角,直到精致质感的衣服起了褶,她才恍然地停下手指,手背向下,快速扑打两下,抚平了去。
“…是出什么事了么?她儿子?”柳茹问道。
“你很关心他?”傅岐回应的话音落下,柳茹动作一停,不过很快,她便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柳茹说:“他…他怎么说也是我亲外甥,不过您不用多想,他确实是柳雅和沈广平亲生,这点不假,和我没有母子关系。”
“豪门的恩怨向来没有底线,您的怀疑我理解”,柳茹忽地大笑起来,手背搭在唇边,掩住弯起的嘴角,却没怎么挡住嘲讽的笑声。“我理解,我太理解了!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容易活的像一团垃圾,一团糟!”
蓦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是低低的被强行忍耐的笑声:“……哈。”
傅岐任她笑完,片刻,他淡淡开口:“柳雅,柳茹,你们听起来确实很像亲姐妹。”
柳茹停不下的笑,在此刻戛然而止。
“什么?”她问。
她说:“我们就是亲姐妹。”
在偌然静寂的会客厅里,柳茹的话语格外模糊。
傅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上一尘不染的桌面,手掌交叠,指骨轻叩,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三角。
“我不关心‘血缘’,更不关心‘豪门恩怨’。”傅岐说,“既然关心,那这位亲外甥的作品想必柳女士也看过。十二岁,纪录片,三小时时长,警方破不了的杀人悬案……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天才,但我不相信柳白楠有这份得天授的资格。换句话说,柳女士,在这件悬案里死亡的人,我想,他才是真正的’柳白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