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休息：第二幕——齐宫，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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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那晚的一句戏言，最后竟会以那样的方式来实现。
永直第二次看见钟离，是在齐宫。那时，她已是将要成为王后的女子，母仪天下，仍何美女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然而再一次相遇的时候，却已是失却了容貌，双眼深陷，皮肤漆黑，若不是那双智慧通明的眼神，他几乎会以为，那只是一个碰巧和她同名的女子而已。然而世间又有几个如她一般聪慧果决的女子呢，又有几个人面对君王时有着那样坚毅透澈的眼神呢？所以他想，依然是她。
可是要做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那样惊世的容颜，蜕变得那样不堪？永直几乎无法想像，她为齐王做的事了。
那一天，她去觐见齐王的时候，永直也在场。虽然是陪同当时还未被立为太子的地儿一齐出席，只是站在远远的角落里观看，然而她眼里的光芒，仍旧是遮掩不住地照在他的眼睛里。
随后齐王罢宴，以车载钟离春回宫，然回宫之后，只字未提。仿佛那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道圣旨，更不是一句承诺，只是一阵风，吹过了，了无痕迹。
只是她那一粒石子，投在齐国的朝堂里，却是激起了阵阵的波澜。
然而她却被安置在大殿之外距齐王寝宫比后宫还近的别馆，以极其隆重的排场招待，这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这不是后宫，而是庙堂。他不是齐宣王，她也不是钟离春——他是齐桓公小白，而她是曾射了他一箭却仍被他以仲父之礼相待的管仲。是的，她如同战国时随处可见的游说之士，以才智和辩才说服了君王，得到了赏识，受到了重用。
一夜成名。
天下的人，或称赞或诧异，钟无艳以绝世的才华和智慧，征服了齐王，在后宫树立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和形象。然而只有他知道，那些繁华俗事，不会入她的眼，不会入一个鬼谷弟子的眼。鬼谷的人，从来和别人不一样的。而她的所求，他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一直想不清楚。
入眼满池的莲花，静静地躺在寂静无波的湖面上。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似乎在安静的沉思着些什么。
“你很喜欢这些花呢。”齐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她说，没有回头，“在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就种着许多这样美丽的花儿。”那是……她们用来学习阵法和世事的。即使是庞汾和她被困阵中的时候，身旁也伴着这些花香。
齐王不明所以。“哦，原来无盐邑盛产莲花啊。”
她但笑不语。
“王，这个王后，你真的打算……让我一直当下去么？”
齐王顿了一顿，露出友善而好看的笑容：“怎么，你想呆到什么时候？”
“我想知道，你何时会放我回去。”回到鬼谷，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家。有山有水，有鸟有花香，有亲如一家的师兄弟。她不可能一直坐这个王后的位置到天荒地老，她想，齐王大概，也不是这个打算吧。
最重要的，她急切地想回去。她有预感，再呆在这里，她的整个人生，会逆转过来。她不能让任何人，改变她的人生。
“这倒是新奇，还未封后，就先商量休夫了，这休的还是寡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齐王不怒反笑，笑得很开心，倒是也懒得跟她绕圈子，“无盐君，寡人跟你直说了吧，相信你心里也明白，你今日得封齐后，是因为今天你殿上的一番话，说到了寡人的心坎里，可叹我齐国泱泱之大，竟无一人比得上你的胆识与气魄，只可叹你身为女子，寡人不能留你入朝，便只好入宫了。封你为后，是给你一份权力，以助你日后不会被任何人束缚住手脚。寡人敬你赏识你，希望你不会让寡人失望。”
怎么，他就那么笃定，她必会把这个当一份荣耀吗？他就真的这么了解她吗？不，不是的，她只是好奇，进这红尘俗世来观玩游历一番，仅此而已。
闭上眼，在脑子里将那句话默念了几遍，才复睁开眼道：“那么，王愿意和我达成协议吗？我协助王治理齐国，但是王不可限制我的行动，若我有朝一日想离开时，不能以任何方式留住我。”
“你倒是精明大胆得紧。”齐王盯着她好一阵，才悠悠地道。
“王……不能答应我吗？”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话语中透露着一丝的紧张。
他笑，笑得如此深远。
“无盐君，有兴趣陪寡人对弈一局吗？”
齐王执黑子，她执白子。
起初黑子的布局颇为混乱，还有几颗坏棋下在不当的地方，而到了后面，齐王的布局竟让形势竟变得颇为微妙，连开始的那几颗坏棋，都变成了能扭转形势的关键，她的额头不禁沁下几滴汗——齐王，怎可能真的看到那么远的几步？难道那些都是凑巧吗？不，不太可能。
可是若非巧合，他的观察力，竟已达到如此之深远的地步，那也太可怕了。即使是站在君王的角度来看，也鲜有人能够匹敌。——不，有，她的脑子里浮现出秦国国君的面孔。
看见她苦苦思索，齐王笑道：“若依你在大殿之上的那番话，那么齐国现在……岂不是已经千疮百孔？”
她抬起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真待齐没落之时，恐怕那时齐早已积重难返了。而若王现在开始发奋，则齐国一统天下之日，仍指日可待。”举手落下一子，白玉棋子和柚木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王，该你了。”
盯着她方才走的那一步，白子竟不顾后方空虚而深入黑子腹地，背水一战，她下这一招，可是需要极大的魄力和决心才行的，她可是打算豁出去、以观察力一决胜负？齐王不禁露出欣赏的眼神，不慌不忙地下了一子。“积重难返，你可知齐国这一株参天大树，历经数百年，已经有很多东西深入根脉，难以拔除。”
她一看，吃了一惊，黑子竟不理会白子的攻击，另辟领地？不过……此招她也有解。她落下一子。“不，王，你错了，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天下之事，古往今来，道理一般同。”她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眼眸里，露出自信的微笑，“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齐王下意识的重复道，会意地笑了，“你方才说……齐国一统天下，不是称霸于诸侯？”低头一看，小飞？她还真敢下。他落下一子。
她垂眼看了一眼棋盘，“王当志在一统，而非称霸。称霸，是降服诸侯，诸侯终有不服的一天；而一统，是兼并六国、结束纷争，成为田氏天下！” 她的话，掷地有声。
“啪！”白子重重的落在柚木棋盘上，她抬起眼，眼神凌厉而自信。
王双手按住她的肩，弄得我生疼：“好，太好了！无盐君！你真是深得我心！”拉起她的手就走，“跟我来！”
“可是王，棋局还没下完——”
“别管它了！”他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不得不跟在齐王后面小跑。
“无盐君，你可知道，先王在世时，就曾定下‘辟土地，朝秦、楚，立中国而抚四夷’的政策，”王指着墙上挂着的羊皮地图，“你看，现在西边的秦国实力最为强大，最不可小觑，其他诸国犹以魏、韩、赵三国受其影响最重，而齐国和它东西遥遥相望，只要齐国联和赵国，制服楚、燕两国，然后再以三国之力消灭魏、韩，最后一举攻破秦国，则我田氏齐国一统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我一直就在等，盼望能找到一个可与我并肩作战的人，结果上天就送来了你！无艳，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看齐国强大？”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地图，转过头来望着她，脸上竟焕发出一种无比绚丽耀眼的光彩，闪耀得如同齐国的那颗本命星，以致于被照得晕眩的她竟毫不迟疑的从口中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休息：第二幕——齐宫，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