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54、第五十四章

　　回到北京，休息了一天的旅途劳累，叶夜就上班去了。董思佳也又开始了他的找工作生涯。

　　因为年前都把钱带回家了，他们的生活也出现了拮据。董思佳的工作依然难找，也难免着急。叶夜一面安慰他，一面自己在编辑部多努力写些稿，挣点工资用。但董思佳近一个月了投出去的简历依旧石沉大海，时间一长她也暗自焦急了，又怕董思佳心里一有事又做出让人伤心的决定，所以也暗自帮他留意工作，也托了编辑部的同事留意，不过最后倒是董思佳自己找到了，依旧是销售，底薪只有八百，所有工资基本就靠业绩提成。叶夜说，没关系，这年头有钱人就两种，一种是做销售的，一种是当老板的，董思佳，你属于前者。

　　董思佳真的为了他的“有钱人”的目标开始奋斗了。他的上班时间并不规律，上午去公司报到后就开始出走销售，然后通常到晚上九点十点才能回来，叶夜做好饭在家等他，然后吃饭的时候听他讲工作的事情，她也讲编辑部的笑话。董思佳周末的时候也会去工作，在他的工作里，周末才是黄金时段，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叶夜的心却不再像以前那么漂浮不定。原来真的是，只要心在一块，即便见不到，也是安定的。

　　她知道他工作累，所以洗完澡她会帮他按摩，一边按摩一边跟他说话，有时候董思佳会在她按摩着按摩着就睡着了，叶夜下床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再忙一会了也去睡觉。只是有时候她会偷偷地想，等他们结婚了，买个大床，她帮董思佳按摩，董思佳睡着了，她就可以扯过被子，然后躺在他身边睡下，多好。幸福真的很简单，有时就在手边，但有时，也很遥远。

　　天气渐渐转热，董思佳的工作也逐渐平稳，他做得很好，每个月可以拿到三四千的提成，叶夜的工资也涨到了两千，再加上她平时为杂志的写稿，也会多得一些稿费，每个月也能到三千了。叶夜很高兴，这样他们可以攒出很多钱来，还债，然后他们就可以攒钱准备结婚，然后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在一起，真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三个字。

　　当夏天的太阳渐渐炽烈时，叶夜的生日也到了。晚上回到家叶夜就发现屋里多出了个冰箱，便欣喜地叫起来，“董思佳，这是你买的么？”董思佳笑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冰箱么？我今天只上了半天班，就把它给搬回来了。以后你就可以买冰淇淋了放里面。”

　　“冰淇淋？”
　　“嗯？你不是爱吃冰淇淋吗？”
　　“我爱吃冰淇淋？”
　　“嗯？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不是挺爱吃的吗？”
　　“哦，呵呵，好像忘了。”

　　确实是忘了，好多好多习惯，真的忘了，因为习惯了另一种习惯。

　　“可是冰箱要花一千多呢。”叶夜高兴了一阵后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没关系，这一点我们还是能花的起的。对了，我今天经过农科院的花卉市场，看到这盆花，就买了回来，送给你。”

　　“董思佳，你真是不浪漫。从来没给我买过花，今天好不容易记得了，竟然送这么一盆没开花的叶子。”
　　“花一开你就看不到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玫瑰而喜欢昙花的，所以才特地买了它，可惜现在不是它的花季……”

　　“这是昙花？哎，好像真的是。”叶夜欣喜地捧起花盆，“不过，董思佳，我有说过我不喜欢玫瑰而喜欢昙花吗？”
　　“嗯？不是吗？估计全北**大同学都知道中文系的叶夜不喜欢玫瑰只喜欢昙花，你拒绝陶潜时说的话，自己倒不记得了？”

　　“我有说过吗？哦，原来你也在意啊？说过也是骗他的。不过是让他知难而退而已。哼，如果是董思佳，就是送我野花我也喜欢。昙花，呵呵，当然更喜欢了！”叶夜把昙花摆好，“这桌菜也是你做的？哈，董思佳，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说的好象我平时虐待你似的，真伤人心。快吃吧，不过要留着肚子吃点蛋糕。”

　　最后叶夜撑得腰都站不直了，董思佳把桌子移到一边，搬过凳子让叶夜坐好，叶夜疑惑地问，“还有节目呢？”

　　董思佳笑着拿出饭勺当麦克，“现在是亚洲人气小天王董思佳为叶夜小姐生日晚宴的专场演唱会。第一首，《大城小爱》。”

　　叶夜看着他握着饭勺专注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真的不管做什么都是王子，即使他手里不是麦克是饭勺也没关系。她一个人的王子，确确实实属于她一个人的王子。想着想着，叶夜的泪就又忍不住了。董思佳见她又哭又笑，放下饭勺来问她怎么了，叶夜扑到他怀里，“董思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董思佳笑了，“傻丫头，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你也真是的，伤心也哭高兴也哭，怎么眼泪就流不完呢？”

　　叶夜抬起头来，“董思佳，我怕……”
　　“怕什么？”
　　“怕太幸福了。”
　　“什么？”这确实是匪夷所思。

　　“你刚才唱，爱的越深越浓越缠绵，会不会让天红了眼。我怕，太幸福了，会不会遭天谴？”
　　“傻丫头，幸福的人老天只会祝福他们，替他们高兴。叶夜，你真的该少看点电视剧了。”

　　幸福的人老天只会祝福他们，替他们高兴。是不是老天爷独独忘了他们也是幸福的人，或者真的是他们太幸福以至于让老天也红了眼。在叶夜以为她和他已经解开了所有心结的时候，在她以为她和她的王子乘着风车在玫瑰园里一路驶向幸福的彼岸的时候，她才发现，生活远不是只有幸福这么简单的，生活的拐角会出现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象上次和董思佳春节一起回家的时候，她总是以为到了，而前面总是还有路，当她以为前面无路可走时，却翻个山头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们总以为很多事，很多戏剧化的事是发生在好遥远的地方，是发生在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丁身上，可是当生活撕开伪善的面具，以一种真正狰狞的姿态袭来时，我们依旧躲不掉。尽管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多少多少分之一，可是那个少的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如果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当那个百分之百的概率发生时，叶夜正在电脑前写稿。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请问是叶夜小姐吗？……您和董思佳先生是什么关系？”

　　叶夜心里奇怪，涌起不好的念头，果然，电话那头接着说，“这里是人民医院，董思佳先生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

　　叶夜只觉得耳朵一嗡，全身一震，手心一空，随即是手机掉落地板的声音。车祸，医院，怎么会？

　　叶夜刚从椅子上想站起来就发现双腿完全无力，又跌回椅子里去。调整一下心跳，不，也许没事。叶夜努力慢慢站起来，然后捡起手机，慢慢拎起包，却又突地拉开门向外冲。

　　董思佳不会有事的！

　　出了楼门，原来又到雨季了，今年竟然忽略了这绵绵的阴雨。拦了辆车就往人民医院赶去，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司机说，“小姐，这下雨天开快容易出事。刚才我路过西直门那里就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啧啧，一个字，惨！我瞧那人估计活不了了……”

　　叶夜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
　　“师傅，快！”

　　董思佳，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要我，更不能扔下我！

　　叶夜找到值班医生冲向急救室，被医生拦了出来。叶夜一着急，“我是他女朋友。”

　　“病人董思佳的家属？”
　　叶夜使劲点点头。

　　“他有别的亲属在吗？”
　　叶夜想了想，“没有，他在这边就我一个亲人。”

　　“他身体多处受伤，我们只是先做了个初步检查，简单地处理一下外伤，一会还要做详细检查，您带钱来了没？先去交费处交费，不过您估计得多准备一点钱，他的情况，不会太好。”

　　叶夜交完费，董思佳已被移送去做详细检查。她只能坐在外面椅子上心里着急地将手中的报纸翻来翻去，最后忍不住把报纸给抓破了。刚才勉强凑够一万，可听医生的口气，根本就不够。

　　医生出来了，叶夜慌忙抓住医生问怎么样。医生说，“病人需要马上手术，他身体多处受伤，双腿粉碎性骨折，中度脑震荡，内脏也受到损伤，比较严重的是肺泡破裂，您先去交手术费，我们离开安排手术。”

　　“手术费多少？可不可以先动手术，这下雨天路上不好走，回头我再想办法把钱补齐。”
　　“这，至少您得预交五万才够动手术，医院的规定……”

　　“您先给他动手术，钱我回头马上就给您凑齐，只是这一时之间……”
　　“对不起，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们也无能为力。”

　　象征纯洁的白色，其实还有一个象征，那便是无情。一个“规定”，一个“无能为力”，就让太多太多的人“无法承受”，无法承受看着亲人痛苦的无能为力，无法承受生命之轻的无能为力。但又有什么办法？

　　“喂，谭怡吗？我跟你借点钱？嗯，你有多少？三千？三千不够啊。算了，我再问别人吧。哎，等等，先借给我吧，回头我再还你。”

　　“喂，美玲，借我点钱，你有多少？五千？五千也不够啊，噢，没事，先借我吧。”
　　“……”

　　叶夜最后无力地支起额头，五万，让她一夜之间去哪里凑？

　　冰冷的急诊室，惨白的墙壁，明晃晃的灯光。董思佳躺在这个冰凉的世界里，只有浑身的斑斑血迹是唯一的暖色，曾经温暖的手掌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度。脑震荡、肺泡破裂、骨折……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混着血水在衣服上化开。

　　董思佳，你不该受这样的苦。

　　手里的报纸已快捏得粉碎了，叶夜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摊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