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55、第五十五章

　　叶青风正被一干记者围着，余光瞥到角落里的叶夜，便回头叫工作人员遣散了记者上楼去。叶夜急忙跟过去，却被保安人员拦住了。再一回头，叶青风已进了电梯。

　　叶夜跑到前台，“对不起，请问江川来的叶青风先生住几号房？”
　　前台小姐早就注意到了叶夜，直接拒绝了她，叶夜着急地说，“我是他亲戚，有事找他。”

　　前台小姐说，“来这里找叶青风先生的人太多了，都说是他亲戚。”
　　“我真的是……”

　　有人靠近说，“是叶夜小姐吗？叶先生让我带您过去。”

　　叶夜一进门就扑向她爸爸，“爸，你帮帮我。”
　　叶青风被她满脸泪痕吓坏了，“怎么了？”

　　“董思佳被车撞了，医生说要先交钱才能动手术。”
　　叶青风脸色刷地变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叶夜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使劲点点头，“嗯，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我们现在没钱。所以爸爸，你得给我点钱。”

　　叶青风脸色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半晌，“叶夜，我说过的，作出的决定是要付出代价也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爸……”叶夜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
　　“我没有义务帮他。”

　　叶夜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义务？爸爸不愿意给她钱？那……
　　“我……我只是先借点钱，我会还的。”

　　叶青风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两眼无神，双眼红肿，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辫子，衣服也皱皱巴巴，他认出这还是那年暑假去北京带她去买的。想起那个时候活泼靓丽的女儿，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心疼。

　　“叶夜，如果你现在同意跟他分手，他的医药费，爸爸来负责，怎么样？”

　　“不！”叶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豁然站起来，“我不能离开他。我们也不需要你来负担，我只是想先借点钱，我会还，我会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叶青风被她生硬的语气惹得有些恼了，“叶夜，我还是那句话，作出的决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宁可搭上他的命也不愿离开他吗？”

　　“不，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会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他。他……他不会同意的。爸，你不要逼我。”

　　“可是叶夜，如果你现在没有我给你钱，他即使不会死，也绝对会落下残疾，你愿意吗？他愿意吗？”

　　“这……”叶夜想起董思佳坐轮椅的情景，“我……不愿意。”

　　“你离开他也是为他考虑，他不会怪你的。”叶青风进一步劝诱。
　　“可是……离开他，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离开了一个人会活不了，你不能因为喜欢他反而害了他一辈子。叶夜，这样是自私的。”

　　“可是……”叶夜静下来想了想，静静地说，“我不能离开他，他也不能离开我。爸，从小你就教我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我不会放开他。如果我不答应你，他也许会残疾，我也会为此感到内疚，我们也许不会好过，可是我会在一边照顾他，就像……就像阿姨照顾叔叔一样，我们还是可以很幸福的。可是如果我答应你，就这样离开他，那他一辈子都会不安心的，我也会一辈子不快乐，爸，我受不了。”

　　“即使他因为你的固执变成残废你也不答应？”

　　“爸，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他不推开我，我是绝不会放开他的。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手。”

　　“那你就等着他死吧！”叶青风冷冷地说。

　　叶夜深呼一口气，“爸，你不愿意借我钱我不怪你，那我只希望你，作为江川市的父母官，一个江川的市民在外地遇到困难，希望你可怜可怜她，帮她向医院做个担保，只是一个担保，让他们先动手术，钱我一定很快补上，不会让市长大人您为难！就当是求您了，叶市长！”叶夜说完跪在叶青风面前。

　　叶青风看着她，看着她心高气傲的女儿说着低声下气的话跪在他面前，想起小时候过年她讨压岁钱的情景。

　　“爸，给我压岁钱。”
　　“你都不给爸爸拜年，怎么给你压岁钱？”
　　“我不是拜年了吗？”
　　“什么时候拜的？”
　　“刚才啊。爸爸，新年第一个声音是叫您，这样的拜年您还不满意啊？”
　　“叶夜，拜年是要跪下的，然后喊，爸爸妈妈，新年快乐！这样才对。”
　　“跪下多丢人啊。你给不给，不给我找妈妈了，哼，那今年长大是妈妈的功劳了。反正妈妈给的比你多。”
　　“叶夜，上跪父母有什么丢人的，拜年嘛，这是礼数！”何琳也在旁边说。
　　“妈，你也不给啦？哼，那我今年自己长大好了，别想我今年叫你们一声爸妈。还有，这礼数不对，我只看到电视上在人死之后才要跪拜的……”
　　“叶夜，不许说瞎话！”何琳骂她。
　　“我又没说错。”
　　叶青风则哈哈大笑了，“老婆，只怕我们这辈子真的只有死了才能让这刁蛮的女儿肯跪我们一下了。来，叶夜，压岁钱。”
　　“还不都是你惯的。”何琳在一边抱怨。
　　“妈妈，你还没给压岁钱呢。还有，爸爸才没有惯我呢，你们哪有管过我？我是跟你们讲道理。”

　　“市长大人，求您了！”

　　叶青风的回忆被拉回现实，幼时的女孩和现在跪在眼前女子身影重叠，叶青风暗暗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我就不信他死了，你也不离开他。”

　　叶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爸爸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心凉到了冰点，也激起了骨子里的傲气。

　　“他不会死的！有我在，他就不会死！”叶夜表情漠然，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叶夜一个人慢慢地走着，任雨水冲刷着思维。这次她是不是玩笑开大了，她拿了董思佳的生命在作赌注，她是说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可如果董思佳没了，她又坚持什么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好像谁跟我说过这句话的。

　　心里的软弱让她突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她从来就不相信叶青风和何琳会真的生她的气，她是他们的女儿，他们那么疼爱的女儿，她想要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不懂？她若是真有什么困难，他们怎么可能不管？她从小就认为她父母是无所不能的，她从来就依赖他们，一直很依赖。所以就算是这次他们反对她回来找董思佳，她也还是相信，他们一直在身后，他们一定会保护她。如果她受到伤害，只要她回头，他们就一定还在身后，等她，一直等她。正因为有这样的信任，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来找董思佳，来追逐她的爱情，只不过是因为，她足够地相信依赖他们。可没有想到，当她真的回头看时，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他们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不再管她，不再要她，亦不再保护她，她真的成了一个人了。

　　叶夜开始害怕，她曾经有过的勇气，不过都是他们给她的。他们给她的身份地位，给她的经济物质，甚至给她的青春靓丽，都是她的勇气，都是她可以不顾一切的资本，她以为她有了这些，什么困难都不用害怕了。可是现在，他们收回去了，把一切都收回去了，家的温暖，父母的温情，还有她曾经不屑一顾而现在急切需要的金钱，还有她受伤后总想回到的那个治愈的小窝……统统都收回去了。原来，一转身的时间，所有的温暖都早已变成了冰凉。

　　那现在她该怎么办？他们真的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会怎么办？原来，她其实是什么都不会，只会在父母张起的理想天空下任性妄为，误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世界。现在张起天空的伞的已经没了，外面的风雨随意就可以侵袭而来，血淋淋惨淡淡的现实摆在眼前，该怎么办？董思佳还在医院里，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爸爸，你不要不管我，没有你们，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不是应该回去再找爸爸，再跟他说说，他不会那么狠心不管。也许，也许，离开董思佳，让爸爸救他，这才是对的。

　　不，不可以，董思佳在等我，我不可以离开他，一定要自己想办法，不可以这么没用，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副队长又怎样？队长又怎样？只要谁阻止我救露琪亚，我就向谁挑战，即使是向整个尸魂界挑战，我也要救她！”《死神》里那个坚定执着的高中生死神，他最后终于是救出了他想救的人，终于让他的世界停止了下雨。

　　董思佳，如果离开你，我的世界也会一直下雨的。你不会有事，我不让你有事，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我们必须要在一起。

　　“医生，麻烦您，我现在这张卡里差不多还有一万块钱，……嗯，我知道，是不够，但是这……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叫叶夜，我爸是江川市市长叶青风，妈妈是江川夜风集团的董事长何琳，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是***杂志社的编辑。我把这些证件都压在这里作担保。今天下雨麻烦，明天……后天，总之近两天我一定把剩余的钱补上，拜托您一定要答应先帮董思佳动手术，谢谢您，我感激不尽……”叶夜手忙脚乱地掏出各种证件堆在桌上，低声下气地跟医生求情。

　　原来到底，她也还是要靠她爸妈给她的大小姐的身份来为她男朋友的生命做担保。

　　到底是什么担保有效了，叶夜也不想多想，只要董思佳被推进了手术室，这就够了。但这当然远远不够，她现在欠着医院她的信用，还有巨额的费用，还有接下来的住院费、医药费和生活费……

　　手术持续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晚上到第二天上午。叶夜湿淋淋地坐在外面长椅上等着里面的医生出来告诉她，“手术很成功，他没事了。”是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叶夜又一次惊醒过来时，她等的人出来了。他们笑着告诉了她她想听到的话，然后又加了一句，“你可以进去看他，但现在麻药未退，他依旧昏迷不醒。”

　　叶夜冲进病房，却又在两步之外停了下来。眼前这个浑身绑满绷带的人是她的王子吗？真的是吗？叶夜慢慢走近，轻轻抚着他的额头，顺着绷带往下颌。

　　董思佳，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狠狠地抹去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谭怡三千，美玲五千，等她的兰鑫回国，是不是可以再借点？可他什么时候回国？周杨根本就不用问，她自己都还花钱。初蕊，初蕊应该可以借点的，可是……不行，不能找初蕊。

　　“喂，张放……嗯，是我……他，不好，他出车祸了……有些严重。我也正是为这事找你呢，想跟你借点钱，我们钱不够……嗯，你能借多少？……哦，这样啊。……嗯，二千也行。谢谢啊……”

　　“喂，静沙姐。……嗯，你帮我跟主编请个假，我下周不能去上班了……嗯，男朋友住院了，有些严重，我得在医院照顾他……这样也可以吗？……那太谢谢你了……对了，还有一事……静沙姐，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我很快就还你……嗯，急用，就是他医药费……哦，这样啊……没关系，还是谢谢你了。主编那跟我好好说说吧。把稿件发到我有邮箱，我做好了再给你们发过去……”

　　同事之间果然还是不行啊，连静沙姐都不愿借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估计也是怕还不了。不过现在有两万了，还差三万，能借的都已经打电话了，算了，先不管了，把卡号给他们先发过去，再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