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65、第六十五章

　　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晚上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叶夜想去看看他，终究也还是不敢。秦黎问，“怎么不上车？”

　　叶夜笑着说，“我搬家了，现在不住那边了。”

　　秦黎愣了一下，“是吗？嘿嘿，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搬家了，正想着今天勉为其难专程送你一趟呢。你搬到哪去了？”

　　“蓟门桥那边，你呢？”

　　秦黎大笑不止，“叶夜，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俩真是太有缘了！上车吧。”

　　叶夜喜出望外，“你也搬到那边了？”

　　“不是那边，是那个方向。反正顺路。”

　　“哦，呵呵，那真是太好了！”叶夜很高兴正想坐进去，又迟疑了，“可是我想先去一下海淀桥那边。”

　　“还有东西没搬完吗？”
　　“唔，不是，想去看看董思佳。”
　　“呃？他没和你一起搬？”
　　“啊……哦，不是，还没来得及，今天有点不方便，他明天再搬过去。”
　　“那你还去看什么，就一晚上不见都不行？真受不了你们，上车吧。”
　　“嗯，那就不去了吧，明天再去看他。”
　　“对了，你还记得谭怡么？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同学。”
　　“当然，叶夜的同学我怎么可能忘记？周末没事，我还找她吃过饭呢。你同学可比你赏脸多了。”

　　叶夜笑了，“当然，谭怡人是顶好的。”

　　秦黎也笑了，“她的确是个好人。你很幸运啊，不仅有我这个好朋友，还有她这个好朋友。”

　　叶夜笑得很轻松，“确实很幸运。谢谢。”

　　秦黎耸耸肩。

　　叶夜叫停要下车，秦黎说，“这里，谭怡好像也是住这里吧？”
　　“嗯，我就搬到她附近了。”
　　“哦。”

　　叶夜不想跟别人说她和董思佳的事，所以只好骗了秦黎。

　　谭怡见她回来，问她，“昨天懒得问你，董思佳怎么样了？”
　　“死了。”叶夜答得干脆。

　　“嗯？”谭怡吃了一惊，“什么？”
　　叶夜说，“他快死了。”

　　谭怡松了一口气，又说，“你上次不是说他快好了的么？怎么……”
　　叶夜不再说话，放下提包，换了拖鞋，“我去洗澡了。”

　　等叶夜出来，谭怡说，“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叶夜愣了一下，“你若是不不方便我今天就走。”

　　谭怡拦住了她，“你在想什么？我是说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顾董思佳的么？为什么现在反而要跑到我这里来？”

　　叶夜看了看她，半晌，无力地坐在床上，“他把我赶出来了。”

　　“为什么？”

　　“他说初蕊要回来了，所以要把我赶走，你说他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呢？”

　　“初蕊？”谭怡忽略掉叶夜的问题，“初蕊前几天出差了，根本就不在国内，怎么会……”

　　“初蕊出国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除了董思佳还知道什么？”

　　初蕊出国了，董思佳知道么？估计也是不知道的。撒这么大个弥天大谎来欺骗她，骗她就这么好玩吗？叶夜几乎就要冲出门去。

　　谭怡拉住她，“你去哪里？”
　　“去哪里？当然是去揍他一顿。”
　　“揍他一顿有用吗？”
　　叶夜想想，没用。

　　谭怡说，“真不知道你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了，这辈子安排这么一个人来磨你。”

　　叶夜没好气地说，“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半晌，又说，“谁磨谁还不一定呢，我就不信他还能磨得过我。哼，你睡觉吧，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什么事？我帮得上忙么？”
　　“杂志社的工作。”

　　“你先睡会吧，看你黑眼圈重的。杂志社的事我也熟，你大概教我一下，我先给你做了你再看看行不行。”
　　“不用了，我自己来。哼！”叶夜说得像是在和什么人赌气一样。

　　“对了，你让我带的排骨，我闲着没事帮你先炖上了。这会估计也差不多了。”
　　“啊，哦，我去看看。”

　　叶夜连忙跑到厨房，忙乎一阵，回来继续工作。第二天依旧和谭怡一起起床，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去给董思佳送早餐。

　　叶夜开门第一眼看到椅子上的碗筷没了，心里一阵安慰，但第二眼就看到地上的破碗碎片，饭菜洒了一地，屋里也是乱七八糟。一晚上没在家，这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了，但是，屋里当然是有人住的。

　　董思佳依旧盯着天花板，叶夜进来他也不回头。

　　叶夜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是个什么滋味。

　　董思佳一整天都不吃东西，他想干什么？

　　叶夜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把保温杯里的排骨汤倒到锅里热了端过来，她不敢再放任他不吃东西了。

　　“董思佳，你想减肥我也不反对，不过排骨汤长骨头，不会变胖的，我保证，你看我也天天喝排骨汤，长得不还是跟排骨一样，不会变胖的，喝点吧。”叶夜想了半天的措辞，哄董思佳吃点东西。

　　董思佳把头偏向一边，叶夜掰过他的脸来，可怜兮兮地说，“吃点吧，不吃我要亲你喽！”

　　董思佳有点吃惊，见到伸到面前的调羹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叶夜笑了，“这才乖嘛。”董思佳知道上当连忙想要吐出来，叶夜俯下身子要亲他，他又吓得咽回去了。叶夜笑了，“再吃一口？”

　　董思佳白了她一眼，再次转过脸去，叶夜再舀一勺汤，“你都已经吃了一口了，再吃一口也没关系。”

　　董思佳不理她，叶夜又递到他嘴边。董思佳推开，汤洒到她身上，她也不理，再舀一勺，董思佳又推开。

　　叶夜低头看了一下衣服，“董思佳，你再不吃饭我要没衣服穿了。”

　　董思佳仍旧不理她，叶夜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董思佳不说话。

　　叶夜说，“你真的想让初蕊来照顾你吗？”

　　董思佳回过头看着她，然后说，“是。”

　　“好。”叶夜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他，“你给她打电话，如果她来了，我就走，行不行？只要你把她叫来，只要她出现在这里，我就立刻消失，OK？”

　　董思佳看着叶夜，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叶夜说，“打呀，怎么不打？”
　　董思佳把手机扔出去，“没必要了。”然后依旧把脸转到一边。

　　叶夜说，“你现在跟我说初蕊没有任何意义，你们以前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关系。我以前介意无非就是奇怪为什么初蕊明明喜欢你，却要和你分手。但这是初蕊的事，和我们俩无关。
　　叶夜说，“董思佳，医生有跟你说你的腿再也好不了了么？”
　　叶夜说，“医生都没说，你为什么自己要先放弃？”
　　叶夜说，“江师傅说信心和毅力可以创造奇迹。”
　　叶夜说，“更何况你的腿本来就是可以好的。”
　　叶夜说，“如果你自己放弃了，就真的好不了了。”
　　……

　　叶夜自言自语说了半天，然后放下汤，换件衣服，走了。

　　董思佳心里说，叶夜，不是放弃，是害怕。信息和毅力是可以创造奇迹，但不是所有的信息和毅力都可以创造奇迹的。当初妈妈也是这么一直坚信着爸爸会好，她一直这么安慰爸爸，安慰我。可是最后，爸爸还不是得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叶夜，你越是不肯走，我就越不能害你一辈子。

　　叶夜中午再回来，屋里的一切和早晨一样。叶夜做好饭端过来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到另一边床头，替董思佳按摩。

　　董思佳不让她按摩，叶夜不依，几番拉扯，董思佳生气了，叶夜也生气了。

　　“我跟你说不要管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就是讨厌怎么了？不高兴有本事你走啊。”

　　戳戳戳，就是往你的软肋戳！

　　董思佳不说话了，叶夜的气也没消，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僵着。半晌，叶夜降下语调，“董思佳，医生说你的腿会好的，只要我们听医生的话，就一定会好的。”

　　董思佳不说话。

　　叶夜又说，“即使好不了了也没关系。我们仍是可以在一起，就像你爸爸妈妈一样，他们不也很幸福么？”

　　董思佳抬起头来，“幸福？”然后冷笑一声，“你觉得幸福吗？”
　　叶夜愣了。

　　董思佳说，“从小我就看到我妈妈在爸爸面前强颜欢笑，说的话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可是回头背后就偷偷抹眼泪，一个人哭，你认为这是幸福？”

　　叶夜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董思佳说，“叶夜，我不想多跟你说什么，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半晌，叶夜说，“董思佳，你还记不记得大一暑假我躲在麦当劳偷偷地看你？”
　　说起以前的事，董思佳的表情柔和了些。

　　叶夜继续说，“有一次特别大太阳，我看到你出来，也跟着跑出来。那天太阳真的很毒，特别热，跟蒸笼一样，董思佳你自己也很热。我抱怨为什么路边没有遮荫的树，你就在我前面说，让我跟在你后面，在你的影子里走，就不会晒到太阳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董思佳，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那你就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董思佳沉默半晌，说，“叶夜，怎么会有你这么固执这么傻的人？”

　　叶夜听他口气松了，就笑了，“因为傻人有傻福啊。董思佳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气！”然后把碗端给他，再帮他按摩。

　　看着董思佳乖乖地吃饭，叶夜偷偷地笑了，终于雨过天晴了。

　　下午回来，董思佳看到她进来难得地笑了。

　　叶夜也心情极好，“董思佳，你知道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吗？”
　　董思佳说，“是什么？”

　　叶夜说，“董思佳对着叶夜笑的时候就是。”
　　董思佳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叶夜做完饭过来和他一起吃。
　　董思佳说，“叶夜，你明天过来把电脑带过来借我用用吧。”

　　“嗯？你要做翻译吗？嗯，也好，现在我确实做不过来。”

　　第二天叶夜把电脑带过来，然后说了一句，“董思佳，我回去才反应过来，电脑比我重要吗？”
　　“嗯？”
　　“为什么你只要电脑回来，都不说让我回来？”

　　董思佳笑了笑，没说话。

　　叶夜说，“哼，跟你耗上了，这次你不说，我坚决不回来。”

　　董思佳看着她比熊猫还熊猫的双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叶夜心里得意，她就是这个心思，董思佳看她两头跑得累了，自然会让她回来，只要他一松口让她回来，他们什么问题都好说了。

　　这样又过了两天，董思佳还是没有松口，叶夜倒撑不住了，虽然也就是一趟车的距离，不见得怎么多累，可是她就是生气，董思佳没道理非折磨她两头跑。

　　叶夜想，算了，明天背着包回去好了，反正跟他在一起早就没什么面子了。

　　叶夜打开电脑正准备工作，突然看到桌面多了一个文档，文档名为“叶夜，再见。”好奇地点开一看，大惊失色，看了前两行就看不下去了，手哆嗦地鼠标也按不稳了。

　　谭怡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话来，“董思佳，他……”

　　叶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谭怡在她身后问不出答案，于是也披了件衣服跟着她。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叶夜招手钻进去，谭怡也跟着进去。

　　谭怡问她怎么了？

　　叶夜哆嗦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董思佳，他……他要自杀。”

　　“什么！”谭怡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在文档里给我留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差不多都六个小时了，怎么我当时就没注意到呢？”

　　叶夜想起下午离开时董思佳把电脑交给她时的眼神，她只当他就是舍不得她，还故意调侃他，“舍不得我就叫我回来呀。”

　　原来，他的舍不得是这个意思。

　　“他为什么会这么傻呢？”

　　司机师傅突然说，“你们呼急救了吗？”

　　“啊。”叶夜这才反应过来，“对对，急救，哎，号码多少？”

　　“120。”谭怡在旁边说。

　　“您好，120急救中心吗？嗯，是……大概是安眠药吧……差不多六个小时……啊，不，他不会有事的，拜托。……地址？哦，海淀桥那边**小区**楼**号，最上层了再往上的阁楼。哦，拜托了。”

　　叶夜挂了电话，谭怡问她怎样。叶夜说，“他们说服食安眠药过量六个小时，抢救机会不大了，即使幸运抢救过来，只怕……只怕也会变成……变成植物人……”

　　谭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握着她的手，然后催促师傅，“师傅，麻烦开快点。”

　　叶夜钥匙拿不稳，谭怡帮她开了门。她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准备承受她看到的任何场景，但眼前的情景却让她着实吃惊。

　　董思佳躺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药瓶，无力地垂在一侧，听到门锁的声音，也没回头。

　　叶夜呼抢过去，夺过他手里的药瓶，董思佳睁开眼睛，“叶夜……”

　　叶夜愣在那里，“董思佳……”掂掂手里的药瓶，然后又看看董思佳。

　　谭怡也愣了，跟着上来帮忙的司机师傅也愣了。

　　叶夜说，“董思佳，你……”

　　董思佳苦笑一声，“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叶夜长舒一口气，哭了出来，“董思佳，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