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步蟾

64、第六十四章

　　叶夜强撑着信心依旧每天三遍帮董思佳按摩，尽管她的技术越来越好，尽管江师傅夸她心灵手巧学得快，可是董思佳的腿却依旧没有半点好的迹象。

　　在江师傅又一次夸她时，叶夜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江师傅察觉她指下动作有异，问她怎么了，叶夜咬着嘴唇哽咽说不出话来。

　　江师傅再问她，她也依旧不说。江师傅生气了，“叶夜，你是欺负师傅眼瞎看不见是吧？”

　　叶夜连忙擦了眼泪说，“不是，我……”又说不下去了。

　　江师傅问，“董思佳的腿怎么样了？”

　　叶夜憋着这么多天的委屈就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含着泪摇头。她就是欺负江师傅看不见，她就是找着机会找人哭诉，又不让人看到她的无助。

　　良久，江师傅说，“按摩只是舒筋活血，治不了病根。但有时候，人的毅力与坚强，倒是治病的良方。”
　　叶夜使劲点点头。

　　回到家里，董思佳躺着睡着了，书丢在地上。叶夜轻轻帮他捡起来，然后把旁边椅子上的电脑搬到书桌上，电脑处于待机状态，叶夜打开网页想查点东西。

　　“叶夜。”董思佳在身后说话。

　　“嗯？”叶夜回头，董思佳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没什么。”半晌董思佳就说了这三个字。

　　叶夜觉得奇怪，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没有。”

　　叶夜皱着眉头起身，既然他不说，她也就不想问了。

　　过了一会，董思佳突然拉住她，伸手抚在她脸颊，“叶夜，我今天……看到初蕊了。”

　　“嗯？在哪里？”多余的问题。

　　“初蕊说要来看我，我答应了。”

　　叶夜笑了，“那挺好的呀。”

　　董思佳笑着说，“一年不见，初蕊变得更漂亮了。”

　　叶夜脸上笑容消失，看着董思佳，她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董思佳继续说，“叶夜，你差得远了。”董思佳边说边摩挲着她脸庞。

　　叶夜咬咬嘴唇，“你不是说我变漂亮了吗？”

　　董思佳笑了，“可是哪里比得上初蕊。叶夜，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我和初蕊是怎么回事吗？”
　　“嗯？不，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董思佳轻哼一声，“以前我不想告诉你，你偏缠着我问，现在我想告诉你了，你又不想知道了。”
　　叶夜想了想，“那你说吧。”

　　董思佳说，“我喜欢初蕊，初蕊后来跟我在一起觉得我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好，就要跟我分手，所以……”

　　叶夜皱皱眉头，她期待的显然不是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根本就没有专门陈述的价值，“可是……”

　　董思佳说，“就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就答应分手了，我想即使她跟我分手，我也不稀罕，我也可以拿你来气她……”

　　叶夜怀疑的眼神看着董思佳，“你那个时候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那次吃饭，我和初蕊请你们宿舍和我们宿舍的人吃饭，你还记得吗？你和苏晨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走，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你……”叶夜想，董思佳到底什么话真什么话假。既然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又说以为我喜欢苏晨？

　　叶夜终究还是沉默了，他和她的故事她总是漏掉了很多细节，她只是想着和他在一起，别的她也不在乎，现在走到现在了，她更不想计较以前的事了，她现在要应付的是眼前的问题。所以叶夜说，“没关系，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好了，只要你现在喜欢我就好了。”

　　董思佳说，“怎么会没关系，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初蕊，一直是她。今天她来找我，告诉我她仍旧愿意和我在一起，叶夜，我也仍旧愿意和她在一起。”

　　叶夜对董思佳这样的话早就有了抗体，所以她嗤笑一声，“董思佳，你就直接说你想说什么吧。”
　　“叶夜，你走吧。”董思佳说。

　　叶夜笑了，“好啊，我去洗澡了。”

　　“我是说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妨碍我……和初蕊。叶夜，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些，对不起。”

　　叶夜看着董思佳可恨的脸，就想一拳打过去，捏捏拳头，忍下来，“董思佳，上次我让你在我耳边说你爱初蕊，你没说出口，这次就不要耍同样的把戏了。”

　　“上次是你妈妈来找我了……”

　　“我妈妈？”

　　“是，就是她来找我了，她说要让你离开我，除非我让你相信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自己就会走了。可是叶夜，我本来就不喜欢你，那又有什么难的。我那样做，只是想告诉你妈妈，即使我说不喜欢你，你还是会在我身边，不会走的。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是她女儿死皮赖脸缠着我，跟我没关系……”

　　叶夜脸色煞白，手指再次捏成拳头，嘴唇咬得快沁出血来了，看着董思佳。半晌，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初蕊要回到我身边，所以我不能让你再缠着我了。”

　　“是吗？”叶夜冷笑一声，“那我偏缠你缠定了。死皮赖脸是吧？我就是死皮赖脸，怎么样？我凭什么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凭什么初蕊回来我就得走，凭什么要让你们在一起快快活活我一个人伤心难过？我告诉你，我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一个人，长这么大，还没人敢不要我，董思佳你也不例外！”

　　叶夜摔门进去洗澡，满肚子的怨气怒气加伤心委屈。董思佳你这个笨蛋，我都做到这样了，你还要这样对我，初蕊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比我漂亮了一点点吗？漂亮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跟她在一起真的就这么好么？

　　叶夜洗完澡出来，“董思佳，你真的想和初蕊在一起么？”

　　董思佳说，“你明知故问。”

　　“好。我退出。”叶夜说得干脆。

　　董思佳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不像是叶夜会说的话，所以，他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得等你的腿好了才行，我照顾你这么久，不能把功劳白白送给她。行不行，不行就免谈。”
　　“叶夜，你这是强人所难，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
　　“知道什么？”叶夜不让他逃避，追问他。
　　“知道……知道我的腿是好不了了。”
　　“谁跟你说的？”
　　“你不用骗我，每次从医生那里回来你就不对劲。你别忘了，我爸爸的腿也受伤过，腿好不好得了，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叶夜又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就知道他是因为这个不愿拖累她，他天天的情绪他不说她又怎么会觉察不出来，只是他不说，她也就当作看不见，只是把她的勇气她的力量传给他，希望他能感应到，然后他们都可以勇敢面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只是，他今天这样真的把她逼得生气了。

　　“所以，这才是你的原因对不对？”
　　“不是。”

　　“否认没用。我现在就可以给初蕊打电话，你以为我不敢对不对？哼，你太小看我了，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如果还认为你会因为喜欢初蕊而找她，那我就是白痴了。你越是这么做，我反而越认为你是喜欢我所以才不愿跟我在一起。董思佳，欲盖弥彰，你这样只让我觉得幼稚可笑……不过，我妈妈什么时候来找过你？”

　　“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你要给初蕊打电话就打，反正我是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妈妈什么时候来过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叶夜还真不敢给初蕊打电话，她和董思佳再怎么闹矛盾，她从来都不敢和初蕊扯上什么关系。她心里琢磨着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妈妈来跟董思佳说什么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她妈妈怎么会知道他们住这里，是了，妈妈想知道什么又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爸爸已经知道董思佳生病的事，妈妈肯定也知道了，可是爸爸没管，肯定也不会让妈妈插手，这个时候来跟他说让她离开，妈妈不会做这种不可能的事的。算了，不想了，不管怎样，他的腿好起来才是关键。

　　“随便你怎么说了，你要和初蕊在一起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认为初蕊现在有时间照顾你吗？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喜欢她，那就该多为她想想，等你腿好了再去吧。如果你腿好不了，那你这辈子都休想去找她了，我说到做到。”

　　叶夜走到床边继续想帮董思佳按摩，董思佳推开她，“不要你管我。”

　　叶夜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我做应该做的，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别人都会骂我的，我可不要因为你的错而被别人指指点点。”

　　董思佳又推开她，“我说了不要你管我。”

　　叶夜被他推了个趔趄，也恼了，“我都做到这样了，你到底想怎样！”

　　董思佳说，“我不要你管！”

　　叶夜咬着嘴唇瞪着眼，气呼呼地瞪着他，眼光跟杀人一样，半晌，泄下气来，点点头，“好，好。”然后哼一声摔门而出。

　　叶夜走在路上边走边骂，董思佳你这个王八蛋，去死吧，我才懒得管你呢。说你喜欢初蕊是吧？行，你让她去管你吧，哼，我就瞅着你们在一起会有多好，多甜蜜，多幸福……

　　叶夜骂得咬牙切齿，恶毒的话说了一大堆，最后骂着骂着也就气消了，气消了就开始想，董思佳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气她，他若不是对自己没了信心，也不会这么对她，她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所以她走着走着就换了方向。

　　董思佳见她回来，问，“你还回来做什么？”
　　叶夜白了他一眼，“收拾东西。”

　　叶夜拿起背包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塞进去洗漱用品，最后拎起电脑就走了。

　　董思佳看着她收拾，看着她出门，看着门无情地关上，空荡荡的房间真的空荡荡了。她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这样也好，接下来，他就自生自灭吧。

　　谭怡睡眼腥胧地开门，“叶夜，你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叶夜笑着说，“我突然很想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看我吗？现在让你看个够。”
　　谭怡说，“跟董思佳吵架了吧？”

　　叶夜说，“谁跟他一般见识。哎，你继续睡，我还有点事做。还有，这几天我现在你这住几天，行不？”
　　谭怡耸耸肩，“不行能行吗？”然后往床上一躺继续睡。

　　叶夜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一直到了凌晨5点窗外都开始泛白了了才睡觉。

　　谭怡的闹钟响时，叶夜也跟着起来了，谭怡看她重重的黑眼圈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不记得了，四五点吧。有点事没做完。”

　　“那你不再睡会？”
　　“嘿嘿，不用了，我现在精神着呢。你去上班？我们一起出去。”

　　董思佳是被门锁声惊醒的，他坐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叶夜进来。
　　“你怎么还来？”

　　叶夜满面春风一脸笑容地说，“放心，我一会就走，给你送个早餐，饿了记得吃哦。”边说边把早餐放在他床头的椅子上。董思佳正想拿起来摔出去，叶夜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剩下门“咚”的余音不绝。董思佳只好又把手放下。

　　中午过来，早餐依旧放在椅子上没有动过。叶夜暗自皱了皱眉，然后又挤出笑容，“外面卖得不好吃吧？嘿嘿，我就知道，真是的，想吃我做的就直接说，姐姐又不是不会做。”

　　董思佳本来是盯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看天花板。叶夜讨个没趣，也不理他，到天台厨房去做了饭，给他端到床边，“饿了记得吃饭哦。”然后带着早餐出门去。

　　下午回来时，午餐放在旁边依旧没动。叶夜咬咬嘴唇，忍耐着把碗筷收起来，重新做了饭，再把董思佳没吃的午餐热一下自己吃，然后把新做的晚饭给他端过去，“嘿嘿，董思佳，你也想减肥啦？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晚上饿了记得吃哦。”把饭放在他床边继续出门去，出门前回头说一声，“董思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董思佳回头看她一眼，叶夜笑着说，“你今天不用再见我了。”然后转身出门了。

　　云蕾练琴练了一会，停下来问她，“老师，你是不是很累？”
　　叶夜听着云蕾清脆的童声，像银铃一般，然后笑了，摇摇头，“没有。”
　　“那是不是我弹得不好？所以老师不高兴？”
　　“嗯？老师没有不高兴啊，云蕾弹得很好，老师很高兴。”

　　“可是为什么老师总是皱着眉头呢？妈妈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皱眉头。”云蕾把手伸到叶夜的额头。小孩冰凉的小手触着肌肤的感觉很舒服，叶夜笑着拿下她的手，“不是，云蕾很听话，老师很高兴。”

　　云蕾很高兴地回头继续弹钢琴，叶夜看着她，就像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天天动着脑筋想着怎么可以不用学钢琴，怎样可以溜出去玩，怎样可以把邻家那个鼻涕虫再打得落花流水……她从来没想过长大了会有这么多事，她不仅要考虑怎么挣钱，怎么过生活，不仅要考虑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还得考虑别人需要她做什么，还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还提心吊胆别人会不会不要她了……叶夜想，她哪里需要这么低声下气？

　　可是就像《项链》里的玛蒂尔德一样，她也只能是偶尔走神想像一下当年她的嚣张，她的骄傲，她的不可一世。回想那个珍珠一般闪亮的早晨，她撞到了那个干净洁白的胸膛，然后再也放不下。但马上又得回过头来，教云蕾弹琴，在酒吧弹琴给别人听，然后还得集中精神做杂志社的工作，还有在江师傅那里边帮忙边当学徒，最要命的是还得天天去董思佳那里看他一副死人样的脸。也许，这就是人生，人生终究是需要蜕变的，需要成长，而成长与蜕变都是需要痛苦作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