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了全人类之母》冬日饮冰

3、金拱门

　　此时在直升机内的，除了方亦秋、姚家两姐妹，还有一个穿着军服的中年女人。

　　她正看着此时直升机里的小姑娘——以她的年纪，完全可以这么叫她——怎么都没有看出她有什么特异之处。

　　方亦秋出来的时候还穿着睡衣睡裤，外面只套了一件大羽绒服，头发有些凌乱。她正结结巴巴地和手机里的人对话，而那些声音也正在欧振容的耳机里响起。

　　“方亦秋女士，首先我要向你说明，这是一场被直播的通话。”

　　“此时此刻，正有全球来自一百九十三个国家的大约六千人，正在聆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

　　“啊，那、那她们听得懂吗？”方亦秋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说：“没关系。”

　　是啊，没关系。从此之后，会有数不清的人来努力弄懂方亦秋的话、她所使用的文字、她表达的每个意思。恐怕此时，那些国家正尽最大可能在全国范围内召集会夏文的精英——只因为方亦秋使用的是夏文。所以可以预见到的是，夏文将成为全球学习趋势的新潮流。

　　欧振容默默想。

　　仅仅是关于方亦秋无数资料中的这最基本的一处，就能掀起一场学习变革。眼前的方亦秋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尖尖的轻微颤动都会成为远方的惊天骇浪。

　　她会给人类带来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天音”会给人类带来什么，还都是令人担忧的未知。就像一片广阔无比的海面，没人能说清楚平静之下潜藏着多少巨浪。

　　“你现在也许还在困惑发生了什么，方女士。我必须简短地向你解释，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与此同时，在与这里隔了数个时区的阿国，正有一群人在会议室聚精会神、屏息聆听。巨大的屏幕上是上下起伏的电波线条。每一次有一句话传递到此端，都会有三个顶级的同声传译同时翻译，显示在旁边三个小屏幕上。

　　尽管对她们来说，此时是本该睡意朦胧的凌晨，这群人也个个精神抖擞，桌上散落着刚打印出来的凌乱的资料、亮着屏幕的笔记本和空了又加满的咖啡杯。

　　“凯西，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一名身穿白色西装的女子站在房间门口，看了一眼正在运转的摄录设备——这场对话当然要留下影像资料——对着自己熬夜加班的下属说道。

　　被叫“凯西”的年轻女孩皱起眉，扶了扶眼镜：“组长，亦秋方没有过出入境记录，也没有留下过想要来阿的文字记录。我们这边已经派了第一批人，但是夏国那边突然入境卡得很严格。”

　　“那就分散！分散进入！”组长有些暴躁，语气都提高了一些，“该死的，从前cia声称自己安插的那些人手呢？她们是废物吃干饭的吗？我们必须抢在别国前接触到亦秋方！”

　　“是，组长！”凯西看着上司的黑眼圈，只有低头应是。尽管距离找到那名“方亦秋”才过了不到两小时，阿国就已经有一个专门为她成立的办公室应运而生。

　　其中又分成不同小组，每个小组有着不同的任务。凯西所在的小组任务就是潜入人手，尽量早地接触到“方亦秋”，最起码，也要争取到她对于阿国的好感。

　　从被那个神秘的声音宣布了最后通牒，到所有国家集中精力寻找“写小说的方亦秋”，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小时。

　　凯西能看到自己眼前浮现的倒计时：

　　19:01:43

　　对全人类来说，还有十九个小时等待方亦秋的更新。

　　不然，迎来的将是谁也无法预料的结局。

　　“方女士，也许你很惊慌，很害怕，但是我要告诉你，这都是不必要的。”

　　年长女性的声音沉稳响起，语速不紧不慢，平和有力。

　　“作为你的母国，我们会全力保障你的一切人身权利，并负责维护你的人身安全。”

　　“在若干天之后，将会有一次会议需要你的出席。不过你现在不必考虑这个，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更新。其余的事情，会有专人负责。”

　　“方女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方亦秋全程战战兢兢地听着，除了一些嗯嗯啊啊的回应想不到说别的。直到听到这句，她连忙回：
　　“没有了。”

　　可是，就在此时，她从起床到现在滴水未进的肠胃突然发出一声长长鸣叫，被电波尽职尽责的捕捉，瞬间就传递到了一百九十三个国家、超六千个人的耳边——当然，也包括最直接的电话对面。
　　欧振容皱了皱眉头，不是对方亦秋，而是对此时白了脸色的姚凌月、姚行水两人。

　　而方亦秋此时最大的感受是——

　　神啊，这算不算史上最大型社死？！

　　饶是她自诩脸皮厚，也忍不住一下子脸颊爆红，说不出话来。

　　“也是，该吃饭了。亦秋，你喜欢吃什么？”

　　对面的声音仿佛丝毫不觉，依旧平缓甚至带了点笑意问道。

　　“我、我想吃金拱门！”方亦秋慌乱之下，将自己第一个闪过的想法脱口而出。

　　作为社畜宅女，炸鸡汉堡，薯条可乐，这种不健康的热量炸弹是她懒得思考的时候会给自己来上一顿的犒赏。

　　“好的，没问题，一会午饭就开饭了，提前祝你用餐愉快。再见。”

　　“再见。”

　　方亦秋挂了电话，出了长长一口气，将手机递回给姚凌月，却发现她此时面色不太好。

　　“谢谢你。”

　　“姚……”，她犹豫了一下怎么叫姚凌月，“姚警官，你没事吧？”

　　“没事。”姚凌月保持了严谨的态度，不失态地回答道。

　　方亦秋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就听到身后那位一直面色和煦的中年女长官突然爆发出一声严厉的：

　　“小姚——”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

　　驾驶员丝毫不动，仿佛听不到舱内的动静一般。只有方亦秋扒着椅背，看那名穿着军装、肩膀上不少星星的女人对姚家姐妹两个训斥道：

　　“你们就是这么做工作的？！”

　　“对不起，欧上校。”姚凌月低头。

　　“之前的文件里怎么说的？你给我背一遍。”

　　“尽一切可能保障目标人身安全，满足目标必要需求，使其情绪维持稳定、可沟通、可交流。”

　　“是我的错。”一旁的姚行水说，声音低下去。

　　“那你现在是怎么做的？！你的态度呢？如果没有对这次行动准备足够的重视意识，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欧振容不理会姚行水，继续厉声道。

　　姚凌月沉默。

　　“我跟你说，就算现在发生了空难，你和你妹妹都死了，也要让方亦秋活下来！你明白吗？”

　　“明白。”姚凌月和姚行水一起答。

　　欧振容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她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小姚。就算是我，是你们母亲，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是一样的答案。”

　　姚行水点点头，轻轻锤了一下姚凌月，后者反应慢了一下，才抬起头，神情平静而坚定，说：

　　“是。”

　　方亦秋看着这一切，心惊肉跳。她觉得这场训斥虽然训的是姚家姐妹，却好像鞭子一样落在了自己头上。毕竟，在整个机舱里，最没有“发生空难时要抛弃一切保证方亦秋性命”这个意识的人，恐怕就是方亦秋自己了。

　　在刚刚的电话里，她只是了解到了被命名为“方亦秋事件”的那一刻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全副武装寻找“方亦秋”、为什么会拿着枪闯进门让她更新、什么叫做倒计时……但她并没有完全实感，不如说，方亦秋还是觉得好像在听天方夜谭。

　　直到看到这名等级不浅的军官训斥着姚家姐妹，只为了她打电话时偶然发出的一声肠鸣……方亦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仅是一个个体。

　　对全人类来说，“方亦秋”都有了重大的意义。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姚警官……”

　　姚行水却主动插进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亦秋，是我考虑不周了。”

　　“嗯，小方，你不要慌。刚刚那件事没什么的，这也在我们的紧急预案考虑的范围内，没关系的。”欧振容看方亦秋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刚吓到她了，也主动缓和了语气安慰道。

　　方亦秋看着她们，点点头。

　　此时，确实有上百个国家的“办公室”、“机构”、情报组织、智囊团……在不停歇地忙碌运作着。

　　“这是个切入点，她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对待……”

　　“她的作息时间……”

　　“夏国发现她的时间和地点……”

　　“快，调出方家乡的饮食习惯报告……”

　　“她说她喜欢吃金拱门，是否有亲西倾向……”

　　不同语言、不同语法，说话的人不同肤色、不同民族……无数个关于方亦秋的问题和答案产生，议案、提案、扯皮、争吵、暗算……此时此刻被万人挂念的年轻女性都浑然不觉。她坐在直升机的座位上，望着窗外高空的雪白云海，陷入了无人知晓的沉思。

　　直升机的高度开始下降，雍城古朴大气的轮廓逐渐在一片茫白中清晰。

　　姚行水看着不断逼近的建筑物，笑着对方亦秋说：

　　“走，我们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