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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跳湖 ...

  •   一连几日,楼失雾都没再见周远。

      他一连几日在外留宿,她都要以为府里没周远这个人了。只在几个碎嘴的丫鬟口里,才听得他的名字。

      却也没几句好话。

      她去找周存,却撞见周夫人靠在榻上,大夫为她把脉。

      喜脉,还是个男孩。

      周存老来得子,喜欢得满是褶子的老脸都舒展开来,便说要宴请众人,来庆贺双喜临门。

      一是老来得子。

      二是楼失雾回来。

      楼失雾总觉着有些蹊跷。原著里,周水碧是周府最小的孩子,万千宠爱一身。她是没有弟弟的。

      可楼失雾也想不通。

      她在亭子里抱着暖炉,被日光照得恹恹的。身上新换的藕粉色裙子,她不大喜欢,沾灰也不心疼。

      新衣裳不合身,她卧病在床。下人丈量了身形,要赶出件合适的衣裳,又赶不上来。

      周夫人操劳着一家大事小事,她说来不及做衣裳,找了件给周水碧的衣裳,改小了些,她穿上也合适。

      今日宴请众人的日子,她就穿上了。

      楼失雾想着,周远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吓得几个在湖面凿冰的孩童急忙跑远

      全然不见那日的咄咄逼人,他嘴角还凝着暗褐色的血痕,丫鬟忙取下他肩上的脏斗篷,为他换上新熏过了的冬衣。

      他没抬头,面色阴沉得很。

      “周远。”楼失雾喊他。

      他脸上也破了道口子,狼狈得很,只是加快了步伐。

      “周远。”

      “哥哥。”

      听到这句,他才算是做出了些反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周远停下来,语气不算好。

      他站在亭子外,太阳照着他下颚上的乌青。

      “你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楼失雾问他。

      “关你屁事。”

      “你和爹爹说了没?”

      “在我掐死你前闭上嘴。”

      楼失雾就知道他又要发怒了,她还是说:“周远,别去赌了。”

      天还是冷。

      漫长的冬季里,朔风仍在这片土地上长呼,楼失雾的脸都被冻得通红。

      “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周远嗤笑道,“等我继承了爵位……”

      “你的赌债多,我帮着你还。”楼失雾呼了口气。

      她呼出的水汽被冻成白霜,周远的面上晃过一瞬很奇怪的神色。

      令楼失雾极其不适的神色。

      “你用什么还?”他笑得更夸张了,“楼失雾,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好像楼失雾在说什么笑话似的。

      “去爬别人床?见你这张脸我就挺作呕的。还是去偷?也是,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这些天,父亲和夫人为你操碎了心。”

      楼失雾要说的许多话,被他轻飘飘堵住了。她被驳得哑口无言。

      周远也好,周存也好,总宁可信外人几万句,她说的话一句不听。

      “我都没做过!”她心里也不好受,“要我说多少次,别拿这种事辱我!”

      周远说出的话永远让她糟心:“够了,我和你没什么感情。要说的话,恨还差不多。没必要和我装什么兄妹情深。”

      周远总能句句往她心口戳。

      兄妹情深呢?原主的记忆不曾作假。再如何亲密无间,多年过后,楼失雾兜兜转转回到周府,日子也再无法像从前那般。

      周远是会变的,周存和周府会变的,唯一还被困在原地的就只有原主,她以为她的家还是她的家,只要回来就好了,外边的风雪就再吹不到她。

      “周夫人有喜了。你真觉得,爵位会给你么?”楼失雾说话也不客气。

      可周远永远总能让她无话可说。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问楼失雾。

      楼失雾脑子里那根弦啪嗒断了,她手里的暖炉摔在地上:“你说什么呢!”

      ”周远,今日是我生辰。”她说。

      周远走得那么快,脏兮兮的鞋子踩在雪上,像条狗。

      楼失雾不知道周远有没有听见。

      她在这里蹲了周远好几日,才蹲见周远。

      周存压根不管他,他上了年纪,性子也散漫了。周夫人更不管这事,不冷嘲热讽上两句算不错。

      就连楼失雾都有些动摇。

      在剧情的强制力下,她的挣扎显得太苍白无力。如雪里要僵死的幼虫扑腾翅膀。

      天又开始下雪。

      雪落下的声响是有些刺耳的,太湖石上的雪才扫净,又盖上了。

      有人往这边走。

      “你说夫人的猫又跑哪儿去了?”

      “今日全府上下都忙着楼小姐的事,一时疏了管照,这猫就跑了。”

      “你手上这坠子哪来的?”

      楼失雾听到坠子,就心里一紧。

      “老爷给夫人的,总归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夫人小姐这几日也为那位操碎了心。”

      “是谁平白无故多了个声名狼藉的,也不好受吧,偏偏还赶上小姐才定亲的,说出去总不好。”

      楼失雾从假山后走出来,吓了她们一跳。

      “鬼啊!……小姐。”

      “什么坠子?”她心里还有些侥幸。

      “就是…就是…”小丫鬟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那日我给父亲的?”楼失雾冷笑道,“她讨来,随手给你了?”

      两个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楼失雾咳了几声。

      可笑极了,楼失雾在大雪天里找了好几日,才找回来塞灰周存的手里。

      原主母亲留给原主唯一的遗物,原主为找它丢掉了性命,被随手送出去。

      楼失雾问:“坠子呢?”

      “被您二叔的孩子抢去了,在后院钓鱼。”她小声说道,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楼失雾望向湖面。

      太巧合了。

      这几日来了不少周家的旁支,也有带着孩子的。几个孩子淘气,不知听了哪里的法子说在湖面钻洞,能钓上鱼来。

      楼失雾只望着水里黑漆漆一片。

      “小姐……”

      “别烦我。”

      水里飘着一层雪,还浮着几片小孩丢下的纸片和被扯断了的红线。

      楼失雾都不知到底对不起原主还是对不起她母亲。她徒劳地将手伸湖水里,湖水还是彻骨地冷。

      周存是怎样看她?

      也像是对这个坠子一样么?

      她什么也没捞到,水从她指缝流去,碎纸片粘上来。

      “失雾,你这是做什么?”

      楼失雾从未觉得周存是如此惹人厌的一个人。

      她也装不出好脸色,只冷着一张脸:“捞我娘的遗物呢。”

      周存正携客看周府新修整的院子,听到这话,面色变了几变。

      “失雾怎么这么不懂事?要什么坠子,到我那儿去挑好了。南海的鲛珠,和田暖玉……要什么的没有。”周夫人来打圆场,“今日是个大日子,你先起来罢,别弄脏了衣裳。”

      楼失雾不蠢,听得出她话里绵里藏针,低着头接了话:“可我是个念旧的人,我娘留它给我时,夫人大抵还不认识父亲呢。夫人的坠子太新了,我可用不得新坠子,比不得……算了,说多了呀,您指不定又要向父亲讨我的什么东西啦。”

      她抽回手,小臂有些冻僵了,又麻又痒的,仍半跪在冰上。

      周夫人又换新衣裳了,新进的料子,衬着她有些显怀的身子,正合适。

      楼失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存。

      楼失雾在不在周家对她又有什么阻碍?楼失雾又不会和她抢什么,她眼里倒真是容不下刺。

      自己有那么多坠子了,还要楼失雾唯一这块。

      “失雾,你怎么说话?”周存面色阴沉如水,“青青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也是你的娘。”

      “ 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楼失雾有些累了。

      她的袖口湿透了,黏在身上不好受,心头气却未消。

      周夫人恰到好处的委屈,倒让周存更心疼了。真是好一对恩爱的情人。

      好像楼失雾是什么坏人似的。

      楼失雾又没逼她拿她东西。

      “这是怎么了?”周水碧出声道,“姐姐怎么跪在地上?”

      “不过是个坠子。”周存气得不想说话,“真是让诸位见笑了……”

      周夫人引着客人道前庭去,楼失雾还跪在湖面上。那个小小的孔,往下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楼失雾,你闹够了没?”周水碧站在她背后她挡着光,楼失雾蹲在她的影子里。

      “这样闹,除了给人留下个蛮不讲理的印象,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她有些洋洋得意,“和我娘作对,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罢。”

      “我当是什么坠子呢。”

      楼失雾的腿麻了,雪落在她肩头。

      太狼狈。

      讨厌周水碧。

      讨厌周远。

      讨厌周存。

      这是楼失雾最糟糕的一个生辰。

      楼失雾好久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爸爸会在零点就发来祝福,夹带着几张不太合适的表情包。楼失雾用表情包,爸爸也学她用,他又不懂表情包的意思,每次都发楼失雾最讨厌的巨大微笑和龇牙。

      楼失雾以前总笑他。

      还有妈妈。

      妈妈会在早上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大学过得好不好,最近有什么烦恼。楼失雾挂断电话,就能看见银行卡到账六百六十六块的信息。

      楼失雾以前很习惯这样的生活。

      妈妈说她不用太辛苦太焦虑,她的降临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楼失雾好想家。

      想爸爸妈妈,好想听到爸爸妈妈说的一声“生日快乐”。

      “你别哭了。”周水碧的声音打断她,“哭给谁看?”

      楼失雾别过头去。

      她最糟糕的一个生日,坠子丢了。周存生气了。

      明明是也为她接风洗尘的宴席,前院里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她一个人跪在后院的湖上。

      湖面照出她的轮廓。

      楼失雾有点分不清该死的现实和她的幻想。到底是不是她臆造出了那么一段幸福的人生,一段想起来不会心里泛苦的人生。

      “宿主,学着接受吧。”系统说,“不管你是谁,反正你逃不掉了。”

      “我不要,这是我的人生。”

      系统又笑她:“还有两个月,你的剧情就结束了。你能做什么?”

      “楼失雾,你在想什么?”周水碧被她盯得发毛。

      楼失雾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盯着周水碧。

      她想到原著里那段楼失雾印象深刻的描述。

      “周存一早就记得她的生辰,将打猎得的一块虎皮给他的小姑娘,还有南塘来的新奇玩意儿。”

      周水碧的生辰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楼失雾生在落雪的冬天。周水碧有原主想要的一切,楼失雾不知为什么她还要在这看她笑话。

      “今日是我的生辰。”楼失雾吸了吸鼻子,脱了鞋。

      她光着脚踩着冰面上,湖水冷得吓人。

      “宿主你跳进湖里去做什么?”

      “宿主!”

      “我欠了原主一句生日快乐。”楼失雾在水里摸索,“去他妈的剧情去他妈的周存去他妈的周水碧,再让我走剧情我要拿把刀把你们全捅死……”

      湖水里黑极了,什么也看不见。未融的冰,枯死的水草,或是错觉,她辨不出。

      “楼失雾,辱骂重要角色是有惩罚的!”

      “好,系统你全家死了。”她想找到那块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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