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可能》鹤如

11、11

　　周一大早上，周林芙踩着学校的上课铃进入教室，赵卓远远远地看见她进了教室门，起身给她让座。

　　周林芙刚走在座位旁，还没等进自己的座位，就看见桌上摆了两个塑料袋，里面分别装了包子和豆浆。

　　里面的包子具体是什么馅料不得而知，但外面的表皮油腻未减，就此粘腻在透明的塑料袋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油雾。

　　周林芙蹙眉，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嫌弃。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搁置在一旁，转而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来，把塑料口袋往赵卓远那边移了移。

　　赵卓远看见她的动作，提醒道：“周林芙，这是给你的早饭。”

　　周林芙正翻课本，听见他说的话，头也不抬：“我在家里吃过早饭了，谢谢你的好意。”

　　“不是我的。”赵卓远见她起了误会，连忙解释。

　　“那你要吃吗？”周林芙脑袋也没抬，根本不在意这是谁送的早饭。

　　听见她的建议，赵卓远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但理智还是打败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送早饭的人现在还看着这边呢。

　　对于别人送早饭这件事，周林芙一点都不感觉稀奇。见赵卓远没有拿走，她抬眸，又重新扫了眼在她和赵卓远之间的包子，心里默算了下。

　　……这好像是第五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这个学期第五次收到来自别人的早饭，但确实看上去最寒酸的一次。

　　周林芙的容貌在开学的时候就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不说全校，在全年级起码是能够排进颜值前列的，而且最劲爆的是，就在大家以为大美女会选择文科的时候，她却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直接剑指理科——
　　buff叠满。

　　虽然这些话题只是同学们私下讨论，但不知为何，结论却变成了大家公认的。

　　因为好看，所以有人来送早饭这件事也不足为奇，但周林芙向来对这些东西都是拒之千里的态度，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原路返回，如果找不到送的人，就给邻近的这几个同学了。

　　总之，她以这种冷冰冰且坚硬的态度，完全地打断了别人的下一步想法。

　　她清醒的知道，情情爱爱在这个年龄对于她来说，都是妄图来拖累她学习成绩的负累，想要找她进行

　　赵卓远见她抬眸，有些犹豫地继续说，“我就不吃了，今天这个是宋嘉实送你的。”

　　“谁？”周林芙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宋嘉实。”方亭正巧回头，听见了他俩的聊天，替赵卓远给她答复，“宋嘉实说谢谢你那天帮忙。”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都能来给她送早饭，但偏偏没想到是宋嘉实。

　　她往教室中间的那列座位望去，宋嘉实正把书立起来早读。像是察觉到来自这边的目光，他顺势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进行交接，他坦然一笑，用嘴型无声说：早饭，给你的。

　　还没等周林芙做出反应，胡韬又把扭头的宋嘉实喊了回去。还没到早读的时间，两人的交谈间断地传了过来。

　　“你刚刚往那边看什么呢？”

　　“没什么。”

　　“我不信。”胡韬说完，作势要扭头往这边看。

　　宋嘉实截住他的动作，低声提醒道，“读书吧，今天是语文早读。”

　　“切。”他又不怕李静。

　　这边。

　　方亭越过周林芙的课桌，正和赵卓远和刘齐书两人讨论昨晚的数学作业，三个人说得火热，也没注意到周林芙和宋嘉实之间的小动作。

　　周林芙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切的回应。

　　方亭拍了拍课桌，肃清场面，颇有底气道：“这道题，我猜选A。”

　　“不对吧，虽然这题我也没写出来，但以往常的经验看，最后一题必定是B和C里面选。”刘齐书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因为这点玄学吵起来了。”作为三人之中相对来说性格更平和的赵卓远把他们俩劝住，将试卷抽走，转头问周林芙，“同桌，你说说这道题选什么？”

　　周林芙放下书，视线下移落在试卷上，将他指出的题目和四个答案都扫了一遍。“选B。”

　　“我就说嘛！”刘齐书一看自己猜对，忍不住得瑟，方亭见状更是咬牙切齿，“又不是你自己做对的，你那是猜的。”

　　“啧，那我不是也猜对了？”两人边说边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赵卓远见状从书桌里抽出语文课本翻开，准备早读。

　　这时，他瞧见刚说过的早饭还放在自己这边，想要把早饭往周林芙那边移点。毕竟她已经知道是宋嘉实送的，应该是要收下的吧？

　　放在自己面前，总忍不住想吃。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还没等他的手掌落下，只是堪堪地悬在半空中时，另一只手已经提前一步，将早饭从他这里劫走，转而放在了自己那边窗台上。

　　赵卓远愣住，看向自己的同桌。

　　他可没有要抢早饭的意思。

　　周林芙见他震惊住，有些尴尬地将拿走包子的那只手握成一拳，放在嘴边假意咳嗽，“今天这个，就……先不给你，我早上没吃多少，怕等会饿了。”

　　“哦哦、行。”赵卓远嘴上顾着回应，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用得着跟他解释吗？

　　-

　　阳光和煦三月天，窗外的树叶摇曳飘动，将一束束光影剪成晃动的碎片，缓缓流动。

　　西远市的数学竞赛是上周六举行的，从今天早上宋嘉实还有心情给自己送早饭的这个行为举动上来看，估计是考得不错。

　　周林芙思及此处，难免有些怅然若失，只能咬咬牙，在心里开导自己。左右不过是一个可能会用到的加分名额，她便是不用加分，也还是可以考上顶尖的大学。

　　而且……

　　既然竞赛已经结束，她也没有理由，再以此为借口去伤害宋嘉实。

　　其实从上周五的体育课开始，再而充斥着整个周末，她心里都萦绕着一股后悔的感觉，对宋嘉实。还有一种自我厌恶的感觉，是对自己。

　　只是这些话题没人倾诉，只能留给自己慢慢消化，但今天上课期间，她却好几次把目光从黑板上移开，落在宋嘉实的脑勺上。

　　时不时还会想，他有了加分的资格，想去哪所大学？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便被她狠狠地扼住。

　　不要去在乎他。

　　不要去在乎他。

　　她心里自我暗示到，不停地回忆上周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告诫自己，这只是一种亏欠和愧疚。

　　无论他想去哪所大学，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如此反复进行自我暗示，周林芙还算平稳地度过了这一天。直到下午放学，平地却突然起了一颗惊雷，将班上的同学轰得都顾不得放学回家，只想留在教室里等个后续。

　　周林芙盯着宋嘉实离开教室的背影，指尖深陷到自己的掌心，莫名地有些恼怒。

　　他。

　　宋嘉实。

　　他！

　　抢了她的名额以后！竟然！没去！参加！竞赛！

　　这件事是从胡韬嘴里爆出来的，趁着放学最乱的时候，两人突然因这件事情闹了起来，没给大家一点反应时间。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宋嘉实去参加竞赛，从他今天如常的表现中也都默认为他应该考得应该不错，没有人去问，也没有人去质疑。

　　西远二中重点班出来的全校第一名，只是一个市内的竞赛，轻松拿下不是问题。

　　偏偏胡韬没忍住好奇心，在放学的时候问了句，感觉如何？

　　有人问到这事情，宋嘉实便直说，他那天没去考试。

　　胡韬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宋嘉实这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说得不是没去参加竞赛，只是今天中午不小心忘记了吃午饭。

　　开始胡韬还以为他开玩笑，跟着笑了两声以后，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过了一会儿，胡韬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真的？你没去？”

　　宋嘉实平静地点头：“嗯。”

　　“你他妈疯了吧？宋嘉实。”胡韬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感觉他的脑袋比金鱼的脑袋还要空。

　　只要能通过这次的市级竞赛进入省级，无论拿到什么奖项，都能有个高考加分的机会。这对于宋嘉实这种全校排名前三的选手，就是老天爷白给你送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他……

　　妈的，他竟然不去。

　　缓了一会儿，胡韬压下心里混乱的情绪和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正准备说什么，门外突然来了个二班的学生。

　　“宋嘉实在吗？秦老师找你。”

　　胡韬：“……”

　　“我先去办公室，你要不先回？”宋嘉实把书包拉链拉上放在桌上，看向胡韬。

　　大概是上学期的成绩不理想，再加上马上就要上高三，胡韬他妈妈就在辅导机构给他报了个辅导班，每天下午放学就过去，要是等宋嘉实从办公室出来，时间就有些说不准了。

　　胡韬听他这样说，没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比宋嘉实还要生气似的。

　　没等宋嘉实再说话，胡韬就拿起自己的书包径直离开。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

　　秦明石今天一整天的课，课间也没空，只有放学后才能逮着点空闲，刚坐下便赶紧让在办公室的一个同学去班里把宋嘉实找来。

　　他周末还有学校的事情，就没陪宋嘉实一起，而且校内拨了另一个数学老师专门负责这事，让西远二中这几个参加竞赛的同学把准考证都放在老师这里一起保管，但开考十五分钟后，宋嘉实的那张准考证依然没被拿走。

　　负责老师给秦明石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能联系上，也来不及去参加了。秦明石在办公室扼腕叹息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宋嘉实的电话。

　　没接通。

　　再来一个。

　　还是没接通。

　　电话里回应他的只有“嘟嘟嘟”。几次下来，秦明石倒是更害怕宋嘉实是在路上出了意外或者是家里临时有事，便跟吴小楠联系，向她要来了一班的学生的花名册。

　　一页一页地翻开，同学们的大头照一一掠过，直到看见宋嘉实后才停下。

　　宋嘉实那一页相对来说更为空白，上面只有父亲的姓名和联系电话，母亲那栏则是空白的。

　　没想太多，秦明石拿出手机，拨通了宋嘉实父亲的电话。

　　大概半分钟过去，电话接通，秦明石试探性地开口，“你好，请问是宋嘉实的家长吗？”

　　“啊？”那边稍微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段沉重的深呼吸，像是老旧的机器卡壳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是的，你是谁？”

　　浑浊的音调混着一大股酒味透过电话听筒传过来，宿醉的感觉几乎是一瞬间溢过来。

　　秦明石强压下心里冒出来的疑问，扯回正题，“我是宋嘉实的数学老师，请问宋嘉实现在还在家吗？”

　　“哦，老师啊——”那边暂停了一会儿，像是酒醒了片刻，说道，“宋嘉实跟我没生活在一起。”

　　说完，那边传过来拖鞋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然后是门板“啪”的一下撞上墙的声音。

　　紧接着，听筒那边传来细簌声，经过这一番折腾，对面的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在秦明石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提了句：“今天，应该去看他妈了吧。”

　　说完，对面便算得上是无情，迅速地将电话挂断了。

　　秦明石一时之间找不到宋嘉实，颇有种有话没处说，有气没出发的感觉。印象里前两天和宋嘉实一起去看考场的时候，他应该挺在乎的，而且，整个高二理科班就这一个名额，他要是没去，实在没法交代。

　　于是，秦明石今早一来，率先到一班门口瞧了瞧，然而见宋嘉实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早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没去竞赛就没去吧，人还在就行。

　　那天过后他回味起跟宋嘉实父亲的通话，愈发感觉到不对劲。按理说，家里有个读书好的孩子，家长怎样都不应该是那种不上心的态度。

　　心里固然有疑问，但他也不知道找谁解答。他确实得把宋嘉实喊来办公室，问清楚事情的原委，给学校一个交代。

　　办公室里已经没几个老师，宋嘉实站在门前敲了敲门，秦明石见是他，先挥手让他拿个椅子坐在自己面前来。

　　经过周末这一遭，秦明石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他淡淡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准备心平气和地同他谈谈。

　　“小宋，你告诉老师，星期六怎么没去参加考试，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吗？”

　　宋嘉实静默了片刻，解释道，“老师，我那天临时有事。”

　　“我是听你爸爸说，你是去看你妈妈去了吗？”见他回答得模棱两可，秦明石继续问道。

　　“我爸？”

　　“那天找你的时候，跟他通了会儿电话。”

　　宋嘉实哦了声，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是我自己的状态不太好。”

　　“感冒了？”秦明石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应该是，前两天淋了点雨。”

　　他这样一说，秦明石回想起前段时间确实是雨季，天气阴晴不定，的确容易惹上感冒。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能不停地将茶杯递到嘴边，转而又放下。

　　其实竞赛本来就自己的事情，既然宋嘉实已经丢掉了这次机会，那他再多说些什么也都追不回一个好的结果。

　　宋嘉实见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秦老师，这是我的问题，我也知道你很重视这次竞赛，是我白白浪费了机会。”

　　“不怪你，自然还是身体最重要，你们还有高三这一年的硬仗要打。”秦明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只是觉得可惜，高考的加分机会可遇不可求。”

　　宋嘉实也知道老师的用心良苦，他没法开口反驳这是个好机会，但……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竞赛的好苗子，在学校的成绩好并不代表适合竞赛，更何况他从来没有竞赛的经验。

　　只是在偶然的时间，被赋予了这份机会，他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言归正传，这个名额确实被他浪费掉。因为不止是他能去参加，还能是周林芙，是胡韬，是班里任何一个尖子生。

　　脑海里晃过周林芙的姓名，宋嘉实忍不住回想起那天从医务室出来后和胡韬的对话。

　　胡韬：“真是周林芙找人去帮你把门打开的？”

　　“嗯。”

　　“我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呢？你没发现你上次丢的那门作业，也是她是课代表吗？那天我回想了下，我记得我好像有帮你把作业交过去的。”

　　宋嘉实：“可她说没有，应该是你记错了。”

　　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胡韬的想法，让胡韬都忍不住哽住。

　　“你别这么死脑筋。”胡韬突然想起什么，朝周围看了看后凑近宋嘉实，小声道，“我给你说个事儿。”

　　“你说。”

　　“你明天去参加竞赛这个名额，我上次在办公室听几位老师商量说给你的时候……”

　　“嗯？”

　　“她们说，本来这个名额是已经给了周林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