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可能》鹤如

15、15

　　下午放学之后，周林芙和宋嘉实依然留到最后。

　　一整天的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有空隙留出来办黑板报。

　　今天值日的不是胡韬，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李雪薇。同学们走完之后，班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李雪薇一心值日，也没空去关心黑板报的进度，以及办黑板报的两人之间，似乎还一句话也没有交流过。

　　教室变得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操场上篮球被拍打的声音。

　　夏天就要来了。

　　周林芙心里有些烦躁，大概是她仍不能确定宋嘉实有没有听见早上方亭和刘齐书的一番对话，她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但没想到宋嘉实今天也闷着，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默默地在一旁填充字体。

　　这下，周林芙心里更没底了。

　　他是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还是确定就是她了？

　　两人之间维持着这种诡异的氛围，各自霸占着一半的黑板，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的思绪在不停的转，他也在不停的转。

　　但两人面上都没有显现。

　　周林芙站在黑板的最左边，她在那里设计的是一座伟人雕像，雕像的占比面积很大，以及阴影面都要整片整片地涂上粉笔。这就导致她在画图的过程中，一直不停地磨损着粉笔，粉笔灰循着“唰唰”声，簌簌地不停往下掉。

　　李雪薇做完值日后，像是终于想起来教室里还有其他两个人，往教室后面的黑板这边看了过来。

　　印象里，周林芙和宋嘉实在班上好像少有交集，而这两人的表现，也印证了她的想法。她看了一会儿两人办黑板报的过程，突然瞧见周林芙那边的粉笔，如鹅毛大的雪花一样，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地往地上落。

　　李雪薇有些着急，她好不容易把教室打扫干净，难不成还要等着他们今天办完黑板报之后，再打扫一次？

　　她蹙眉，视线在黑板的两边来回流转。

　　她和这两个人的关系都一般，不知道要跟谁开口说一下，等会儿办完黑板报，记得再打扫。

　　按照以往的性格，她是要跟宋嘉实提的，但今天宋嘉实全程背对着她，整个背影就好像写着勿扰二字，她顿时有些犯怵，索性换了个目标。

　　空气里漂浮的白色粉笔灰越来越盛大，好像再走近些，就能吸入嗓子眼里。李雪薇后退了两步，叫住周林芙，“周林芙，你们今天办完黑板报之后，可以把后面打扫干净吗？我把其他地方都打扫完了，准备走了。”

　　话音落地，大概过了五六秒，周林芙回眸，稍作点头，“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李雪薇暗地里松了口气，背上书包跟他们告别，“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周林芙脑子里想着另外的事情，手边还不停地在画雕像，整个人的思绪被撕成两半，反应迟钝。还好李雪薇突然出声打断，让周林芙从这种一心二用的状态中抽了出来，有机会认真端详了下自己画的雕像。

　　她微微皱起眉头，觉得怎样看都有些僵硬。

　　不行，还是要重新描一下。

　　耳边传来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嗒嗒”音，周林芙注意力被吸引，放下粉笔 ，朝着音源处看去。

　　宋嘉实面对着黑板，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他写字写得很快，而且是工工整整的正楷，镶嵌在一个个边框中，有种端庄感。就像是艺术品被嵌在金丝边的画框内。

　　他倒是专注，一心一意地在做自己的事情，周林芙却完全提不上心思。

　　一想到宋嘉实，她就会想到早上方亭提到自己看过值日生记录本的事情，而不敢上前。

　　如果他们仍然只是，点头之交的同学关系就好了。如果她前段时间，没有借着竞赛名额的事情，去伤害过他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宋嘉实送来的早饭就好了。

　　总之她现在一看见宋嘉实，就感觉自己完全被罪恶感所包围裹挟，是一种黏性极强的胶水。周林芙找不不到出口，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周林芙屏住呼吸，捏了捏手指尖，突然叫住他，“宋嘉实，你等会儿有空吗？”

　　“……？”他笔尖一顿，回眸看过来，眼里盛满疑惑。

　　“我、我想请你吃个饭。”周林芙心里一颤，有种被一眼看穿，无处躲藏的羞耻感。

　　宋嘉实目光有些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我回去吃就好。”

　　“你都请我吃了那么多次的早饭，”周林芙抿唇，语气有些急燥，像是小孩子耍脾气，忍不住抱怨，“为什么我请你吃个晚饭都不行？”

　　“那不是请你吃早饭，是谢谢你之前帮了我。”

　　“我……”

　　可是我并没有帮你，甚至还是我害了你。

　　想到那件事发生的前后因尾，周林芙没法再说话。

　　以为对话结束，宋嘉实正准备继续写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而且，我看你之前放学都走得很早，应该是很忙吧，而且上次那个男生……”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完，却又留下了意味不明的结尾。

　　他在等待一个回答。

　　那个男生是谁？

　　“不忙的。”周林芙却丝毫没有提那个男生的意思，继续道，“这两天我也有跟家里说，我在办黑板报，所以晚点回家也没关系。”

　　也是因此，这段时间她都是自己回家。

　　宋嘉实看着她如此坦荡的眼神，没忍住继续问到埋在自己心里的疑问：“可上次那个男生都来学校里找你了，他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看他好像和我们的校服不一样。”

　　“嗯？”周林芙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可能说的是周林墨。她没当回事，迅速说道，“他？他以前是，后面转学了。”

　　“哦。”宋嘉实把粉笔放在粉笔盒里，眼眸低垂，泛着不知名的情绪。

　　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吃饭。”

　　周林芙笑了笑，眼睛一瞬间弯成月牙，映照着满满的星光闪烁。

　　“那我们加快速度，赶紧把这里弄完。”

　　“好。”

　　“对了，宋嘉实。”周林芙一边擦掉雕像的边缘，一边说，“你想吃点什么？”

　　“就在校外随便吃吧。”

　　“不行！”周林芙皱眉，转而说道，“不如我请你吃牛排？披萨？日料吧？算了，不能都让我决定，要看你想吃什么。”

　　总之，她想在经济方面尽量的弥补自己的亏欠，无论宋嘉实是否知道了实情，她都想让自己的心里更好过些。

　　宋嘉实顿下粉笔，“我都行。”

　　两人办黑板报的效率迅速，加上早有规划，一番下来，现在只差中间偏上的部分。周林芙退后看了看两人的杰作，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剩下最重要的“清明”两字来点明这次的主题，但周林芙不着急，她想着明天中午或者下午的自习课抽空来填涂了就好，现在还是吃饭要紧。

　　宋嘉实从一旁把扫把拿了过来，将桌子搬开，仔仔细细地把地上堆积的碎粉笔和灰尘都一扫干净，接着又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把黑板边缘沿着直线擦得干干净净。

　　周林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整理了一下。

　　听见后面的声响，她回过头，眼眸里瞬间盛满了一整幅黑板报，还有站在黑板报旁认真打扫的人。

　　周林芙掏出手机，调到拍照功能。

　　“宋嘉实。”她喊。

　　对方应声向这边看来。

　　时间和画面同一刻暂停定格。

　　照片的作用是什么，在这之前周林芙从未细细思考过。

　　直到很多年后，她翻开这些照片。

　　过去的人生就像一页一页被拼凑出来的碎片，停留在记忆深处，偶尔被发现。

　　拍下照片的那一刻，你的视线落在某个方位，某个角度，而窗外刚好折射出一道光线。

　　就好像你们还在站在那里，回到十七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这样印刻在青春里，看了他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