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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 醉逢笑处却轻颦(下) ...


  •   第六节

      玄西中军帐的帘幕被风掀起一角,火光顺着缝隙窜进来,落在常靖棠紧握的九曲枪上。

      亲兵将小缳押在帐角,她腕间的绳索勒出红痕,却仍抬着下巴,目光死死盯着帐外——大卓军的旗帜在西翼的烟幕中若隐若现,那是她与青竹约定的“信号”,可此刻心里却莫名发慌。
      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名玄西斥候翻身下马,甲胄上沾着血污:“常将军!大卓派使者来了,就在营外三里,说要…… 要用真驸马换石门关的令牌,还说只许公主一人去谈。”

      “石门关?” 常靖棠指尖敲击案几,目光落在帐内悬挂的玄西舆图上。

      石门关是玄西通往后方粮草库的咽喉,当年北凉沮渠牧犍曾为保住此关,假意送质子给北魏,却在质子返程时设伏截杀北魏使者。他抬眼看向妲卿,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急切——她定是想借谈判见夙嵘,可这分明是大卓的 “围点打援” 之计,若去赴约,怕是要落入青竹的陷阱。
      妲卿却先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去。”

      她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石门关旁的一处山谷,“这里是落马谷,两侧是峭壁,只有一条窄路能过——若大卓想在谈判时伏击,我们可先在谷中埋好滚石和热油,再派一队人伪装成‘送令牌的亲兵’,等他们押送夙嵘哥哥进入谷中,便断其后路。”

      常靖棠眉头微蹙,沉吟片刻,抬手将案上的石门关令牌推给妲卿:“令牌是假的,真令牌在我贴身暗袋里。卿儿,你带十名精锐,都扮成普通亲兵,若见到夙嵘,便以‘袖口缠三圈青绳’为信号——我会带主力在落马谷两侧埋伏,听到你的哨声就动手。”

      小缳在帐角忽然冷笑:“你们以为青竹军师没防备?他早就在落马谷外的平坡藏了重甲骑兵,只要你们一进谷,骑兵就会冲过来,把你们困在谷里当活靶!” 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想破坏玄西的计划,又怕萧君鸿真的杀了夙嵘。她更怕自己成了被废弃的棋子。

      妲卿没理会小缳,伸手将假令牌塞进怀中,又拿起案上的一把短匕——那是夙嵘早年送她的,刀柄上刻着极小的 “卿” 字。她指尖摩挲着刀柄,忽然想起三日前整理夙嵘书房时,曾见过他写的策论,里面提过 “以虚换实,以静制动”,如今想来,这场谈判,恰好能将计就计。

      第七节

      第二日清晨,落马谷的雾气还未散尽。

      妲卿带着十名 “亲兵”,捧着假令牌走在窄路上,两侧峭壁上覆盖着薄霜,脚边的碎石滚落谷底,半天才能听到回响。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大卓的使者领着一队人过来,中间被绑着的正是夙嵘——他头发散乱,白衣上沾着泥土,却仍挺直脊背,看到妲卿时,眼底瞬间亮起光,又迅速黯淡下去,显然是怕她陷入险境。

      “令牌呢?” 大卓使者勒住马,语气嚣张。

      妲卿刚要递出假令牌,忽然瞥见夙嵘袖口悄悄缠了三圈青绳 —— 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说明他身边的大卓兵里,有玄西潜伏的暗鹰士。

      她故意慢了半拍,手指在假令牌上磨蹭,余光却看向谷口:大卓的重甲骑兵果然在那里,正慢慢往谷内移动。

      “先放了夙嵘哥哥。” 妲卿后退一步,将假令牌举高,“我看到他安全到谷外,再把令牌给你。”

      使者犹豫片刻,挥手让士兵解开夙嵘的绳索。

      夙嵘刚要走向妲卿,忽然听到谷外传来哨声——那是暗鹰士发出的 “骑兵已入谷” 的信号。
      妲卿立刻将假令牌扔向大卓使者,同时拔出短匕,对着身旁的 “亲兵” 喊:“动手!” 十名精锐瞬间拔出藏在腰间的弯刀,与夙嵘身边的暗鹰士里应外合,朝着大卓兵杀去。

      谷两侧的峭壁上,常靖棠一声令下,滚石和热油顺着山坡滚落,堵住了谷口和谷尾 —— 大卓的重甲骑兵被卡在窄谷里,转身都难,成了活靶子。

      夙嵘冲到妲卿身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从大卓兵手里夺来的剑。他看向妲卿,声音带着后怕:“你怎么敢来?青竹在谷外还藏了弓箭手。”

      妲卿笑着摇头,指了指谷外——常靖棠早已派另一队人绕到谷外,此刻正与弓箭手厮杀,那是他借鉴邢峦 “围点打援” 的后手,既困住谷内骑兵,又牵制谷外伏兵。

      帐角的小缳被押到谷边时,正看到大卓军溃败的场景。

      她忽然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泥土滑落——大卓果然没打算留她,刚才有个溃逃的大卓兵冲过来要杀他,被玄西兵制止抓捕后,承认青竹军师交代若谈判失败,就杀了她灭口,不留任何后患。

      第八节

      夕阳把落马谷的碎石染成血色,大卓军溃败的烟尘渐渐散在风里。

      夙嵘提着染血的剑走过去时,小缳正瘫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泥土里的草屑,指甲缝里嵌满了红褐的泥,混着未干的泪水,在脸颊上画出两道狼狈的痕。

      “你本可以不用这样。” 夙嵘的声音很轻,比谷里的风还柔,却带着说不出的沉。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小缳腕间被绳索勒出的红印上 —— 那处皮肤还留着一道浅疤,是去年他练剑时不慎划伤手,小缳抢着替他包扎,被剑尖蹭到留下的。

      那时她还笑着说 “公主有短匕护着,我替将军挡点小伤也无妨”,如今再看,只剩满目的荒芜。

      小缳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眼底的光像燃尽的烛芯,只剩一点微弱的灰烬。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有更多泪水涌出来,砸在身前的石头上:“不用这样?那我该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像被风吹破的纸,“我为大卓藏在玄西十余年,为了接近你,学你喜欢的琴谱,熬你爱喝的莲子羹,连你袖口总磨破,我都连夜绣了三双护腕,每双里都缝了驱寒的艾草。还有我肚子里可怜的孩子——”

      她忽然抬手,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布包,颤抖着展开。里面是只半旧的护腕,银线缠枝莲的绣纹,正是去年她要送他的那只。

      “可你从来没戴过。” 小缳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细碎的哭腔,“你总说‘卿儿送的更称手’,我知道她好,她是公主,她样样比我好,她会陪你看策论,会和你谈兵法,可我…… 我只是想多待在你身边一点啊。”

      夙嵘的指尖动了动,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松了些。他想起去年寒冬,自己染了风寒,小缳顶着雪跑遍军营附近的山,采了半筐治咳嗽的款冬花,回来时耳朵冻得通红,却还笑着把药汤递过来;想起她总在他练剑后,默默把散落的剑穗捡起来,一针一线缝好 —— 那些细碎的好,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从始至终,他的心都在妲卿那里,从未分给过别人半分。

      “我以为替大卓拿到布防图,他们就会让我留在你身边。” 小缳把护腕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青竹军师说,只要我办成这事,就奏请国君赐婚,说你会娶我…… 我信了,我甚至偷偷绣了嫁衣的衣角,就是你喜欢的玄色,上面还想绣你名字里的‘嵘’字 ——”

      她忽然崩溃,捂住脸蹲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可他们骗我!那个溃逃的兵说,青竹军师早说了,我就是颗废棋,谈判失败就杀了我…… 夙嵘,我输得彻底啊,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他们踩碎了。”

      第九节

      夙嵘站在原地,喉间发紧。他想伸手扶她,手指伸到半空,却又停住 —— 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回应,任何一点温柔,对这个被执念与利用裹挟的女子而言,都是更锋利的刀。

      风卷着远处的号角声过来,带着石门关的凉意,他轻声说:“我知道你曾…… 真心待我。只是这条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小缳听到这话,忽然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里闪过一点光,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膝行着凑过去,想抓住夙嵘的衣摆,却在快要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去。

      她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再看看夙嵘干净的袖口,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啊,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夕阳最后一点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人问津的伤口。

      夙嵘转过身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混着风里的血腥味,在空旷的谷里飘着,久久不散。

      他知道,有些执念,一旦生根,哪怕最后只剩下破碎,也终究成了心里抹不去的疼。

      夕阳最后一缕金辉落在小缳身上,将她单薄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道结痂又被撕开的旧伤。

      夙嵘转过身,不敢再看她的模样,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混着风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在空旷的谷中盘旋,缠上他的衣角,成了心底一道抹不去的钝痛。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玄西军营的篝火次第燃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常靖棠将石门关的真令牌锁进铁盒,指尖划过舆图上标注的 “落马谷”“石门关”,眉头紧锁:“青竹丢了重甲骑兵,又折了粮草,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提防他用类似的阴招。”

      夙嵘握着妲卿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因练剑留下的薄茧,眼底满是温柔与后怕:“下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涉险。” 他想起三日前被大卓俘虏时的绝望,若非妲卿与常靖棠里应外合设局营救,他早已成了青竹要挟玄西的棋子。

      妲卿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她忽然想起昨夜常靖棠在帐中说的话 ——“卿儿,既然他们要下这盘棋,我们就陪他下到底,看看最后是谁输得一败涂地”。她抬眼看向常靖棠,目光坚定:“常大哥说得对,青竹心思缜密,萧君鸿野心未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建议分三步部署:一是派斥候密切监视大卓军营动向,尤其是粮草补给线;二是加固石门关防御,在关隘两侧挖掘壕沟,埋下尖木,效仿北魏邢峦守汉中时的‘拒敌工事’;三是从寒芒帮调遣熟悉地形的人手,潜伏在大卓军必经的黑风口,随时准备截击他们的援军。”

      常靖棠眼中闪过赞许:“此计甚妙。寒芒帮的旧部对这一带的山地了如指掌,让他们潜伏截击,正好能打青竹一个措手不及。” 他转身对帐外喊道:“传我将令,命斥候营即刻出发,每半个时辰传回一次情报;再派人快马前往寒芒帮分舵,请方帮主调派二十名精锐,连夜赶至黑风口待命。”

      第十节

      帐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那是玄西军加固防御的集合信号。

      夙嵘扶着妲卿的肩,看着她在篝火下熠熠生辉的眼眸,忽然想起年少时教她练剑的模样 —— 那时她还是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玄西支柱。他轻声道:“卿儿,无论后续战事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妲卿心头一暖,正要开口,帐外突然冲进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常将军!夙将军!大卓军营地有异动,他们似乎在连夜挖掘地道,方向…… 正是石门关!”

      常靖棠猛地拍案而起,九曲枪在他手中发出嗡鸣:“果然是阴招!”

      夙嵘眼神一沉,迅速走到舆图前:“石门关的地基是花岗岩,地道挖至城下至少需要三日。我们还有时间应对——立刻派士兵在关隘内侧挖掘反地道,灌满煤油与硝石,再在地面铺设铜盆,一旦察觉震动,便点燃煤油,用烟火逼退他们!”

      妲卿补充道:“同时让寒芒帮的人在黑风口提前设伏,若青竹派援军接应地道士兵,正好将其一举歼灭。”

      火光中,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谨慎布局,才能在这场权谋与战争的漩涡中,守住彼此,守住玄西。

      远处的石门关下,隐约传来铁锹挖掘的闷响,与玄西军加固防御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新一轮的博弈即将拉开帷幕。

      夜色渐深,黑风口的密林中,寒芒帮的精锐已悄然潜伏。石门关的城墙上,玄西士兵正将铜盆依次排开,煤油的气味在夜风中弥漫。而大卓军的地道里,青竹站在昏暗的火把下,看着不断延伸的隧道,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 他不知道,玄西的反击,早已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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