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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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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密信是竹浩然亲笔所写,字迹苍劲有力,末尾却洇着一滴暗红的血渍,显然是仓促写就,甚至可能是在激战中提笔。夙嵘捧着密信,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转身,长剑往城砖上一拄,震得尘土簌簌掉落:“传我命令!玄西左翼军即刻拔营,随我驰援巨鹿关!右翼军留守石门关,加固防御,严防大卓声东击西!”
“不可!” 妲卿急忙拦住他,“你孤身驰援,若萧君鸿在半路设伏,你我首尾不能相顾,不仅救不了孜枫,反而会让玄西陷入绝境。青竹最擅声东击西,他明着打孜枫,说不定就是想诱你出兵,再趁机拿下石门关!”
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孜枫与玄西的边境线,目光锐利如刀:“你看,云栖关失守,看似是大卓军势不可挡,实则是青竹故意留的破绽。云栖关矿产虽丰,却无险可守,他先破此处,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要抢矿产,实则是想引我们分兵。真正的杀招,定在巨鹿关的中军指挥处——那里是你父王的主营,也是玄西与孜枫联军的中枢。”
夙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急切。他知道妲卿说得对,青竹的谋略向来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可那是他的父王,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父王身陷重围?
“我有一计。” 妲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率轻骑五千,伪装成孜枫援军,从密道绕过云栖关,直抵巨鹿关后侧,接应竹王陛下。我留守石门关,同时传信给孜枫右翼将领,让他们假意投降,引诱大卓军分兵追击,趁机夺回云栖关。”
她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枚鎏金虎符,塞进夙嵘手中:“这是玄西精锐骑兵的兵符,你带着它,沿途各军镇见符必应。记住,你不仅要救你父王,更要守住边境,玄西不能没有你。”
夙嵘握着冰凉的虎符,看着妲卿眼中的坚定与担忧,心头百感交集。他知道,她这是将玄西的安危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也将她的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卿儿,” 他声音哽咽,“此去凶险,我若……”
第七节
“你不会有事。” 妲卿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极了儿时在西山竹林里的模样,“你父王能在孜枫立足,你是他的儿子,自然继承了他的谋略与勇毅。我在石门关等你,等你凯旋。”
夜色渐浓,夙嵘率领五千轻骑,趁着月色悄然拔营。马蹄裹着麻布,悄无声息地踏过边境线,往孜枫巨鹿关疾驰而去。城楼上,妲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短匕,心中默默祈祷:夙嵘,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而此时的巨鹿关下,青竹正站在萧君鸿身侧,手中竹笛轻叩掌心,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战场,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将军,竹浩然果然亲守中军,夙嵘怕是已经动身驰援了。” 青竹笑道,“我们按原计划行事,先攻左翼,再破右翼,最后集中兵力猛攻中军,不出两日,巨鹿关必破。”
萧君鸿望着城头飘扬的孜枫大旗,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他要的不仅是孜枫的矿产,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击垮妲卿与夙嵘的意志。他要让妲卿知道,她坚守的一切,她珍视的竹马之情与家国大义,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传令下去,今夜三更,总攻巨鹿关。” 萧君鸿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士兵们,破城之后,矿产归军,财物分赏,凡擒获竹浩然者,封万户侯!”
青竹将手中的竹笛横放在案上,指尖划过笛身的青竹纹,目光落在孜枫边境将领名录上,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人心的冷笑。这份名录是他耗费三月心血,让手下密探组织九镜阁潜伏孜枫各州府搜集而来,上面不仅记着将领的籍贯兵权,更标注着每个人的贪念软肋——孜枫重利轻血统,连国王都是玄西人,这些边境将领自然更信奉“有奶便是娘”,而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致命破绽。
“玄武,” 青竹抬眼,看向立在帐侧的心腹,“传我命令,先从右翼守将莫昭下手。此人出身西域商贾之家,驻守的落云城是孜枫与西域的贸易要道,却因竹浩然近年将矿产税利向中军倾斜,早已心怀不满。” 他抽出一枚鎏金令牌,令牌上刻着 “大卓镇国将军府” 的字样,“让密探带着这枚令牌,还有三千两黄金,去找莫昭的亲随。记住,只谈利益,不提归顺,先勾出他的贪心。”
第八节
三日后,落云城城郊的一处酒肆内,青竹的密探铁笔秀才化名“贾商”,与莫昭的亲随隔桌而坐。桌上的锦盒打开,金灿灿的元宝映得人眼发花,旁边还放着一张地契——那是孜枫一处带矿脉的良田,正是莫昭觊觎已久却始终没能买到的产业。
“莫将军驻守边境多年,劳苦功高,可王上却将落云城的盐铁之利悉数收归中军,将军麾下将士连军饷都时常拖欠。” 铁笔秀才慢悠悠地倒着酒,语气带着挑拨,“我家主子久仰将军威名,深知将军是识时务之人。这三千两黄金是见面礼,那张地契是诚意,只要将军肯在关键时刻‘行个方便’,待我军拿下孜枫,落云城周边三座矿场,全归将军管辖,税利分文不取。”
亲随看得眼热,匆匆回报莫昭。莫昭握着锦盒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翻涌着挣扎——他本就不满竹浩然重用玄西旧部,自己守着富庶边境却捞不到好处,如今大卓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可他终究忌惮竹浩然的军威,犹豫道:“此事太大,万一……”
“将军多虑了。” 密探适时出现,递上另一封密函,“这是王上近年调遣孜枫兵力的暗账,上面清楚写着,他将落云城的精锐调往巨鹿关,实则是防备将军有异心。您想想,您为孜枫镇守边境,他却防您如防贼,这般凉薄,值得您效忠吗?”
这话恰好戳中莫昭的痛处。他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我要的不只是矿场,还要大卓的镇国将军亲笔承诺,他日定保我家族平安富贵。”
第九节
青竹收到消息时,正在帐中绘制孜枫布防图。他看着莫昭的投诚信,轻笑一声,提笔写下承诺,末尾盖上萧君鸿的私印,又附上一枚玄铁鱼符作为信物。“莫昭只是第一步,” 他对萧君鸿道,“左翼守将巴图,是草原部落出身,最看重草场与牲畜。传我命令,送他一千匹西域良马,五百头肥牛,许诺他破城后,将孜枫北部的千里草场划归他的部落。”
巴图的收买比莫昭更顺利。草原部落本就逐利而居,竹浩然近年为了开采矿产,压缩了部落的草场范围,巴图早已心生怨怼。当大卓的良马肥牛送到部落时,他当场便杀牛宰羊,与密探歃血为盟,发誓届时打开云栖关城门,迎大卓军入城。
但青竹并未就此松懈。他深知孜枫将领皆是反复无常之辈,只靠利益难以捆绑。于是又布下两道后手:一是让密探暗中收集莫昭、巴图贪赃枉法的证据,包括他们克扣军饷、走私矿产的账册,一旦他们反悔,便将证据公之于众,让他们在孜枫无立足之地;二是让两人各送一名至亲入大卓军营 “做客”,美其名曰 “联络情谊”,实则作为人质,牢牢攥住他们的把柄。
莫昭与巴图虽心知肚明这是牵制,却因早已被利益冲昏头脑,只能乖乖照做。当两人的儿子被送往大卓秘密营地时,青竹站在营门口,望着远方孜枫的方向,手中竹笛轻吹一声,声调凄厉。他身旁的聂展云不解:“青竹先生已然收买两员大将,为何还要如此谨慎?”
“孜枫重利轻血统,今日他们能为利背叛竹浩然,明日便能为更大的利背叛我们。” 青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些棋子,好用却也危险。唯有既给甜饵,又悬利剑,才能让他们乖乖听话,为我们的声东击西之计,铺平道路。”
决战前夜,莫昭悄悄打开落云城的西门,让大卓右路军顺利入城,沿途守军见主将放行,皆不敢阻拦;巴图则在云栖关城头竖起白旗,亲手斩杀了忠于竹浩然的副将施哲正,敞开城门迎接大卓左路军。两道防线不费吹灰之力便告失守,孜枫的边境门户彻底洞开,而这一切,都在青竹的算计之中。远在巨鹿关的竹浩然,此刻还不知自己倚重的边境将领,早已成了敌人手中的利刃。
第十节
夜风卷着战火的气息呼啸而过,青竹的声东击西之计,已然一步步化为现实。明面上的巨鹿关对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暗地里的三路大军早已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孜枫死死困在其中,而这张网的收口之处,正是联军最薄弱的中军命脉。
夙嵘率领五千轻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玄西的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铠甲,耳畔是战马急促的呼吸,他死死攥着手中的“落雁霞光”弓,弓上的反光映着月色,也映着他眼底的焦灼。他知道父亲竹浩然驻守的巨鹿关已是危在旦夕,每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可刚踏入孜枫境内的黑风口,前方突然亮起数点星火,紧接着,箭矢如暴雨般从两侧的山壁上倾泻而下。“不好,有埋伏!” 夙嵘厉声喝道,话音未落,身旁的几名亲兵已中箭倒地。他猛地勒住缰绳,长弓横扫,将袭来的箭矢纷纷打落,“结阵!迎敌!”
五千轻骑迅速结成圆形阵,盾牌手在外,弓弩手在内,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山壁上的大卓伏兵见状,竟推着滚石擂木冲了下来,轰鸣声震得山摇地动。夙嵘一眼便认出,这是青竹惯用的伏击手法——借地形之险,堵截驰援之路。他咬了咬牙,翻身下马,张弓搭箭:“随我杀出去!父亲还在巨鹿关等我们!”
兵戈舞动间,血肉横飞,大卓伏兵的长刀如林,劈砍挥刺间带着呼啸风声,刀刃相撞的脆响、兵刃入肉的闷响与惨叫交织在一起,在黑风口的山谷间回荡不绝。夙嵘的玄色战甲很快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伏兵们悍不畏死,一波波往前冲,刀光剑影几乎密不透风。
危急关头,儿时父亲教他练剑的模样突然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竹浩然手持长剑,立于西山竹林的月光下,剑尖斜指地面,教他 “青月剑法,不在于刚猛,而在于藏锋,如月隐于云,伺机而动,一招破敌”。父亲的声音似还在耳畔,指尖握剑的力道、腰身转动的弧度、内力流转的法门,瞬间尽数涌上心头。一股滚烫的力量从丹田迸发,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夙嵘怒吼一声,腰间风息碎雪剑应声出鞘,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出鞘时带起的气流竟卷动了周遭的血珠,如碎雪纷飞。这柄剑乃玄西铸剑名匠应不染所制,剑身薄如蝉翼,剑柄嵌着冷月晶石,正是青月剑法的绝配。
“青月剑法 —— 月穿寒潭!”
夙嵘腰身一拧,身形骤然下沉,避开头顶劈来的长刀。风息碎雪剑贴着地面斜刺而出,剑光如月华穿透深潭,精准无比地挑中前方一名伏兵的膝弯,对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刚要挣扎,剑势已变,“唰” 地一下割断其咽喉。他借势旋身,长发与衣袂一同翻飞,剑招陡然转刚,“青锋扫雪” 顺势而出,剑锋横扫间带着凛冽剑气,三名伏兵的长刀竟被齐齐斩断,断刃飞溅,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剑光划破脖颈,倒地身亡。
青月剑法最是讲究刚柔并济,正如无名剑法 “刚柔同寓一招之内” 的至高境界。夙嵘剑势忽柔,如回风拂柳,剑尖缠着一名伏兵的刀身轻轻一旋,借力卸去对方力道,同时手腕翻转,剑刃贴着刀身滑上,直取对方手腕;转瞬又转刚猛,如天隙流光,剑速快到极致,只留下一道银虹,便已刺穿另一名伏兵的心脏。他的身法更是精妙,时而如流萤穿隙,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避,衣袂擦着刀刃而过,毫发无伤;时而如磐石扎根,双脚钉在地面,剑招沉稳如山,硬生生接下数记猛攻。
带头的伏兵将领见状怒不可遏,此人满脸虬髯,手持一柄开山斧,斧刃厚重,劈来时光影遮天。他大吼着冲上前,一斧直劈夙嵘天灵盖,力道之猛,竟让周遭空气都震颤起来。夙嵘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脚下踩着青月剑法的 “踏月步”,身形斜飘而出,避开斧锋的同时,风息碎雪剑直指对方斧柄与手臂连接处的破绽。
那将领见状急忙回斧格挡,却不料夙嵘这一剑乃是虚招。他借势旋身,剑招陡然一变,使出青月剑法中的绝杀 ——“月落星沉”。剑光骤然暴涨,如满月坠地,繁星散落,无数剑花在他身前绽开,竟将将领周身要害尽数笼罩。这一招融汇了无名剑法 “临机应变、瞬息百变” 的精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剑都指向对方的破绽。
将领大惊失色,慌忙挥舞开山斧抵挡,却听得 “铛铛铛” 几声脆响,斧柄上瞬间被刺出数个剑孔。他还未稳住身形,夙嵘已欺至近前,手腕一抖,剑花骤然收敛,风息碎雪剑如毒蛇吐信,直刺对方心口。那将领情急之下用斧柄去挡,却被夙嵘借着反震之力,剑尖猛地向上一挑。
“噗嗤” 一声,剑光穿透了将领的咽喉。
夙嵘手腕再一用力,猛地向上一扬,竟将那身材魁梧的将领整个人挑翻在地,鲜血顺着剑身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半截剑刃。伏兵们见主将被杀,顿时阵脚大乱,眼中露出怯意。
夙嵘手持风息碎雪剑,傲立于尸骸之中,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他玄甲染血,发丝凌乱,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青月剑法的余威犹在,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月华,让残存的伏兵不敢上前。
“跟紧我!冲破这黑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