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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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床上，手脚冰凉睡不着，脑子里孟老太太咏诵的经文挥之不去，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一株株猩红，妖娆得刺眼。
我这厢辗转反侧，躺在一旁的商无尘终于给我折腾得沉不住气，手从被窝里伸过来拉住我的手，“念念睡不着？”
商无尘的手心里像握了一团火，热气从冰冷的指尖顺着神经蔓延全身，整个人都温暖起来。“商无尘，你今天和婆婆说的那些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商无尘侧过头看我，漆黑的眼睛里点点星光忽明忽灭，“只是一些佛经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些经文……”
商无尘不做声，示意我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经文会令我有很悲伤的感觉，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可是我明明对佛经没有一点研究。”
商无尘说：“那些是咏诵死生轮回的经文，念念听了会有伤感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我听到那些经文就好像孙悟空听到紧箍咒，一个个音符好像利剑，扎进心里便是鲜血一片。这世上，恐怕再没人比我更懂死生之痛，轮回之苦。
我仰头看商无尘，那么美好的商无尘，美好到让我不敢轻易触碰，仿佛哪一天醒来，他就会突然消失不见。“商无尘，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预感有一天，你我之间，也会像经文咏诵的那样，生死相隔。
商无尘把手盖在我的眼睛上，“念念睡吧，不要胡思乱想，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乖乖闭上眼睛，困意袭来，梦魇中，殷红如血的曼珠沙华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向我伸手，他说，念念我找你很久了。我挣扎着上前，却看不清他面容。
孟婆说，你可知道，他在佛前求了三千年，只为与你修得同根，终其一身。
*** ***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阿生过来说，这是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前面的山路都给封了，也就是说，我和商无尘两个人还要被困在这里至少三天。
我掐指算了算，三天而已，误不了什么大事，身体里的寒毒最近还算安分，应该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于是便请阿生跟老太太说可能要在府上多打扰些时日。
阿生走后，商无尘问我要不要去祠堂听孟老太太讲佛，我挑起眉毛，奇怪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佛学也来了兴趣，想到那些经文胸口还会发闷，于是摆摆手要他自己去了。
一个人跟屋里洗个热水澡，等到正午了才溜溜达达地去大厅吃午饭。阿生准备了素菜云吞面，我吃得满足，浑身都热乎乎的。
吃完饭绕到祠堂，商无尘正和老太太讨论佛经讨论得起兴，我凑过去试图听一耳朵，发现他们说的话对我而言都是天书，什么空啊恕啊的完全理解不了，索性也就拍拍屁股溜走。
有时候我真怀疑商无尘到底是不是人，怎么什么东西他都会，兵法，医术，佛学，制毒，作诗，下棋，没有一样难得住他。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失忆，一定会要有番作为。
低头看看自己，虽然不是一无是处，但和他一比就透明到太平洋去了。商无尘现在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因为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优秀，等有一天，等有一天他完全记起以前的事情，就不会再甘心和我一起平凡下去了吧。
心里想着事儿，不知不觉来到院子后面的竹林。皑皑白雪中，两棵青翠碧绿的空心竹缠绕纠结在一起，拆也拆不开，就像一对生死不相离的恋人。
看着竹子，我的心口又开始泛起阵阵酸痛，总觉得也有这么一个人，应该像这两株空心竹一样，与我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那个人是萧然么？可为什么这一世我寻他不到？曾经也错把楚离当做他，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他不是他，我心里看的却比谁都清楚。
萧然，我们前世的约定你可还记得？你说，念念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我在这里，你又去了哪儿？
“他们前几世都是错失彼此的情人，最后在佛前许愿，佛祖于是把他们化作一双同根竹，这一次生便同生，死亦共死，永不分离。”
我回过头，阿生正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经文。
我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懂得佛法。”
阿生谦虚道：“每天跟着婆婆，耳濡目染，也学会不少。”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相信轮回么？”
阿生唤我姐姐，叫商无尘哥哥，仿佛这是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而我对她和孟老太太也有种没来由的亲切，就觉得很久以前，她们便真的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阿婆。
我叹口气：“以前信，现在……”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若是真有轮回，萧然又怎会任我一人跟这个世界孤单思念？
阿生说：“有生才有死，因缘在先，果报在后。这个世界，因为萌生情 | 欲，所以才有轮回。”
我听得似懂非懂，阿生抬手指天：“姐姐你看，我们看不到云，并不是云已消失，它只是被风吹离我们视线。日升星落，周而复始，这些岂不都是轮回？”
我有些害怕：“你是说，前世种的因，要在这一世结果。如果两个人上辈子没能在一起，那便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了么？”
阿生答道：“若想超出轮回束缚，唯有放下一切。前世今生，每一世都有一个可以改变轮回的契机，能不能把握，还要看姐姐自己。就像这对空心竹，他们不就跳出轮回，改变自己生生相错的命运了么。”
青翠碧绿的竹子缠绕纠结，这一世，他们生便同生，死亦共死。别人说，空心竹，空心竹，无心不爱，不爱而无泪，不爱才不伤。可究竟，是不是，不爱才会幸福？
说完佛，阿生要去厨房准备晚饭，我反正一个人也无事可做，便央求她带上我一起。白吃白住人家这么多天，脸皮再厚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孟老太太是归隐之人，给她银子料定她是不会要的，于是就想亲手做顿饭菜以表谢意。
想起上次下厨还是在楚国皇宫，那时候楚离三十岁寿辰，我忙乎大半个月烤了个蛋糕。眼前又浮现楚离初看到蛋糕时的情景，他目光里流转的，是充满希望的欣喜和害怕失望的小心翼翼，他看着我，好像在我身上寻找到楚瑄的影子。
那天夜里，他对我说，要我做他的皇后。我说，陛下对不起。
如今，我离开皇宫，楚离生死不明。往事如烟灭，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孟老太太家的厨房自然比不上样样俱全的御膳房，不过却很干净整洁。因为太久没下厨的关系，手生得很，我费尽心思捣鼓了三个多小时，才做出四道简单的家常菜。
唤来阿生把菜给老太太送去，剩下的便端去大厅等商无尘一起来吃。
西芹百合，香菇青菜，上汤茼蒿，无肉版麻婆豆腐。不知不觉就煮了一桌子萧然爱吃的菜，也不知……也不知商无尘他吃不吃的惯。
吃饭的时候我有些紧张，眼睛总忍不住往商无尘身上瞟。商无尘伸手执起筷子，夹了一块碧绿的西芹送入口中，红宝石色的嘴唇抿在一起，愣了一下，侧头问我：“今天的菜是念念做的？”
我没料到他一吃就尝出差别，有些不好意思：“哎，给婆婆添了那么多麻烦，没什么好表示的，只能在厨房帮帮阿生。不过我都很久没做过饭了，怎么样，会不会不好吃？”
商无尘把每样菜都夹了很多在碗里，看着我的眼底有满满的笑意溢出，他扬起嘴角对我说：“很好吃。念念做的，我都要吃光。”
明明这些菜都是为老太太做的，可商无尘的肯定却让我一下子开心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若觉得好，我便常做给你吃。”话一出口，顿时后悔，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好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对情人才有的承诺。
商无尘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我只怕念念将来……”
我说：“将来怎么了？”
商无尘摇摇头，“没什么。”话锋一转，“念念今天会不会很无聊？”
我说：“还好，有阿生陪着。”问他：“倒是你，跟婆婆在祠堂呆了一天，究竟在说些什么？”
商无尘说：“没什么，讨论些佛经而已。”
我觉得商无尘有事瞒我，可是他不想说，我便不问。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一些事情，我知道得越清楚，商无尘便离我越远，这种预感令我害怕，我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一碰就要破碎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因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