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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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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姐妹事件过后,同福客栈消沉安静了很长一段日子。
最明显的是李大嘴,不再整日里坐在门槛上嚷着杨蕙兰的名字了,倒是夜间时候会常常望着月亮,一望就好久,也不说话,满脸的悲痛之色。
杨蕙兰让他懂得了思念的滋味,而柳星雨,则是让他明白了何为惦念,何为不甘,何为瞬间的错过,就是一生。
以前他思念杨蕙兰的时候,虽然总是在嘴里念叨着,但是其实他很清楚,杨蕙兰从来都不属于自己。而这次这个披着月光而来的女人,他有一段时间真的以为她会嫁给自己,他们两个人能过上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他不像老白那么英俊倜傥,也没有秀才的才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而这次,幸福离他那么近,最后还是落了个那么远的距离。
就像天与地。
李大嘴陷入了深深的,作茧自缚一般的痛苦与懊悔中。
同福客栈里其他人也对柳家姐妹的结局唏嘘不已,毕竟她们原本只是盗贼,并未做其他伤天害理之事,再如何都沦落不到双双身亡的下场。就算柳月云性格极端,曾经想要杀了李大嘴的举动十分毒辣,甚至因此害了柳星雨的性命,理应一命偿一命,但转念想到她最后竟然会选择主动服毒自杀,甚至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极其痛苦的死去,也让人不住扼腕叹息了。
毕竟死了就是死了,所有的情绪,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爱恋和恨意都随着死亡烟消云散了。
至于柳月云对她姐姐是否真的抱有那种畸形的非要占为己有的痴迷,而柳星雨对柳月云又是什么感觉,这些都无法知晓了。作为唯一一个和柳星雨深聊过的人,白展堂吕秀才缠着佟掌柜打听过,但佟湘玉讳莫如深,不肯说。白展堂眼珠转了转,忽然问她:“好,那些涉及个人隐私,不说就算了。那掌柜的,你总能告诉我们那具凝玉冰棺是如何而来的了吧?”
“对啊对啊。”吕秀才在一边狂点头。虽然他不会武功,但对江湖轶事一直向往的很呢。
“这个嘛——”佟湘玉沉吟,本来在扫地的郭芙蓉也支起了耳朵。“我本来也不清楚这是传说的凝玉冰棺,只以为是普通的冰棺。这是我在嫁给咳咳,莫小宝时,家里人给我准备的嫁妆。”说道莫小宝的名字时,佟湘玉心虚地放低了声音。
果不其然,大堂里某位杂役那里一声不高兴的骄哼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白展堂怀疑自己的耳朵。“把冰棺,当作嫁妆?”哪位父母会这样安排?
佟湘玉倒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她摊开手,作无奈状。“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所有人都是武痴。除了爹和弟弟,就连娘也对各类武器宝物痴迷不已。你们忘记了我的那箱子嫁妆了吗?冰棺也只是其中一样而已。”
众人想到那先前被佟湘玉藏得牢牢的宝箱,里面放了流星锤、夺命锁、开山斧等等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倚天剑,可把大家吓了一跳。既然如此,似乎这具冰棺也就能理解了。
佟湘玉摇头,痛心疾首。“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开店的,讲究一个喜庆吉利,若冰棺敞开着怎么都不合适,也会吓跑客人。所以我就打了个密室,专门用来放冰棺,把它给藏起来嘛。如果不是这次事态紧急,我估计一辈子也想不到它。”
大家啧啧点头,如果设想下开门迎客的客栈里放着一具冰棺,大概会把客人们吓跑吧。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里对这些玩意儿有多么喜爱,如果我不是女娃,估计也早就在很小的时候被逼着练武了。石头你们都见过的吧?”佟湘玉回忆似是上了瘾,看到众人点头后,又意犹未尽地说了下去。“他为啥那么憨那么瓜?就是因为只知道练武,其他啥也不爱学,书也读不进去,脑子里只有武学招式和各种兵器宝贝。知道我为啥那么聪明吗?”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郭芙蓉停下手中的活把扫帚当作支撑点,无奈看向她。“你是忘了石头已经去闯荡江湖了吗?”
佟湘玉一拍手。“对啊。反正额现在也不想管他了,随他闹腾去。他啊,就是一心痴迷练武,其他啥都不管。这不是重点。”她煞有其事地对大家眨眨眼,捋了一把垂在额边的头发。“重点是额在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看向李大嘴,声音幽幽却坚定道:“凡事不可太过沉迷,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如果太执迷不悟,最终结果可能会事与愿违,酿成大祸啊。”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李大嘴。
李大嘴也怔住了,高大粗壮的身形抖了抖,良久才颤声唤道:“掌柜的——”
佟湘玉露出温和包容的笑意。“柳姑娘的事情我们都很伤心也很遗憾,但这也说明了你们之间并无缘分。”看到李大嘴脸上痛苦的表情,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也很清楚,她,并不爱你。”
他不清楚!
他也不想清楚!
“本来她都答应嫁给我了......”李大嘴手紧紧握成拳,声音也是阴沉沉的。“如果不是柳月云从中作祟,我和她必能结成夫妻,一起好好过日子。都是柳月云,都是她,她为何不能早点去死——”
“李秀莲!”佟湘玉怒斥一声。
掌柜的冷怒嗓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李大嘴心口上,她喊的是自己真名,李大嘴知道掌柜的必然是气急了,他倏然住嘴,也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给惊到了。他何时变成了竟然会这样诅咒别人的人?况且再怎么样,柳月云已经死了。人死为大,他怎么会咒骂死人?如果被娘知道他现在这样,一定会打死他的。
李大嘴忽然退后一步,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地望着佟湘玉。
佟湘玉冷然盯着他,身边郭芙蓉也是一脸生气的模样。
这段时日李大嘴的模样,她都看在眼里。就是怕他陷入这种痛苦情绪里难以自拔才想借着玩笑开导他一番,可没想到,柳星雨的死已然成为了他的心魔。现在李大嘴心里充满了戾气和恨意,若无法化解,终究会惹出祸出来。
而柳月云纵使有千般不好,也不该被他这样轻侮。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柳月云并不爱李大嘴,他只是被牵扯进来的工具人罢了。虽然到后来动了真感情,可其实还是他一头热罢了。斯人已逝,他不该,也不好再一直沉湎进去。
“李大嘴。”与之前那声不同,这声缓和了不少,但还是严肃冰冷的,李大嘴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心底不知为何涌上来一股害怕的感觉。掌柜的只要正经起来,就很令人发憷。
以前明明不这样的。以前的掌柜的,就算发火时候,也不让人感觉害怕,就像是纸老虎,一戳就破,所以他们总是无所畏惧无法无天。但后来,只要她脸一沉,就感觉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似的寒冷,那双眼睛幽郁迫人,被她盯着,就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与他们开始有了距离。
“你和我过来一下。”佟湘玉一摆头,示意李大嘴和她进厨房。李大嘴磨磨蹭蹭地跟在她后面,中间路过白展堂和吕秀才的时候,他们朝他做了个鬼脸。李大嘴哼哼唧唧,哭丧着一张脸,但也不敢直接违抗佟湘玉的意思,所以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她进了厨房。
“小郭,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白展堂跑到郭芙蓉身边和她咬耳朵。
“什么?”郭芙蓉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活,懒洋洋地回应他。
白展堂把眼光滑向厨房,用手捂住嘴巴,挤眉弄眼,声音放得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一边的吕秀才也能听到的程度。“掌柜的呀,现在总是有很多秘密,一点也不敞亮了,动不动就去和人家密谈,关于谈了什么我们是完全不知道。”
吕秀才点头赞同。
郭芙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厨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秘密么?”
“谁有秘密,可否也让我听一听呀?”
门口传来一声洒脱明媚的娇笑,众人向门口望过去。
一位身着华丽桃色衣裳姿容成熟美丽的女子倚在门口,朝大家娇滴滴地笑,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约四十中等身形的沉默男子。
这次时间谈的不长,她本来也就是想趁机和李大嘴好好谈一谈,解开他的心结。幸好李大嘴用情还不深,其实在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应该还是杨蕙兰,而柳星雨对他来说,是美好的相遇,也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渴望。像一盏明月,就那样闯入他的心房,却又消失的那么快。他一时走不出来也属正常,佟湘玉和他聊了聊,劝慰了他一会儿,李大嘴也和她吐露了一些难言的心思。到最后,他明显好多了,至少眼神没那么阴郁了。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柳星雨那样的姑娘,就算是惊鸿一瞥,也在李大嘴本来苍白无趣的人生里留下了足够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等佟湘玉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了欢声笑语。而这道声音让她眉头一皱,似乎是她不想见的人。
“玉儿啊!!!”
她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被声音的主人热情地抱了个满怀。
佟湘玉被她身上浓郁的香味给惹得打了个喷嚏,好不容易摆脱开来,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女人,她硬是挤出来一丝笑容,似笑非笑道:“娟儿。”
被称为娟儿的成熟女人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摇晃,热情熟悉的不得了。“玉儿玉儿玉儿!”
佟湘玉面上保持微笑,实则内心烦躁不已。她扒拉开女人的手,女人又锲而不舍地包裹住她;她再扒开,女人又覆盖住......大家被她俩这仿佛比试手腕劲力的动作给弄得眼花缭乱,白展堂出声:“掌柜的,这是哪位呀,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佟湘玉用力把手抽出来,趁那个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转了个身,不再立在她对面,而是站在她身边,这样女人就不好使力了。佟湘玉朝大家笑了笑,只有郭芙蓉才看出来她的笑容有几分勉强。“我还未和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好友韩娟。她——”
女人搂住她的胳膊,笑着插话进来。“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是她的闺中密友,是她生命里除了她娘之外最重要的女人,你说是不是,玉儿?”
佟湘玉还未答话,大家就听到咔嚓一声。
“不好意思。”对大家的视线视若无睹,郭芙蓉毫不在意地放下手中断裂的扫帚把,只是抬眉望过去,威压悄然散发开来,她直直望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口中言简意赅道:“不小心弄断了,我会赔的。”
吕秀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地上那把可怜的扫帚,这可不是普通的扫帚,是掌柜的特意寻了上好的木材打的扫帚,结实的很。谁想到这么粗却还是被小郭一下子给弄断了,看来她的心情可不太美妙啊。
韩娟目光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她放开佟湘玉,径直走到郭芙蓉面前。
郭芙蓉也不露怯,坦然与她对视。
韩娟饶有趣味并不加丝毫掩饰地打量着郭芙蓉好一会儿,总觉得她似乎对自己充满了敌意。“这位是?”
佟湘玉顿感头疼,她扫过唯恐天下不乱的众人,又瞟了一眼面带戏谑的韩娟,最后与郭芙蓉的视线相对,但过了会儿,她把视线挪了开来。
良久才道:“她叫郭芙蓉,是我的朋友。”
郭芙蓉蹙起了眉,她望向佟湘玉,目光又软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