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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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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本千叶想做出些什么活人才有的反应,总好过在地上瞪着眼睛无死角直播实况。
第一时间夏油杰做出了下一步反应,横跨一步挡在天内理子还没完全冰冷的身体面前释放咒灵。
快跑,快跑。藤本千叶在心里默念,剧痛带来的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催着她赶紧昏过去,但藤本千叶却并不接受,倔强的瞪大了双眼,就像是要把目光所及之处全数纳入眼中。
但是,如果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得与内心完全相反的光景,想来又是一种无言的残酷吧。
夏油杰倒在藤本千叶不远处的地面上,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源源不断。而且这还是伏黑甚尔放水之后的结果。
不过夏油杰好歹还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喘息,而她直接是一条死鱼一样双目涣散,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看着伏黑甚尔,看着他踏着志在必得的步伐走向天内理子被定格住岁月的尸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藤本千叶的身体冷的不像话,灵魂马上就要脱离身体飞上云顶,但她死死的撑住,让灵魂被吊在半空中不会飞走。
拜托了藤本千叶几乎是在心底乞求,哪怕是让天内理子安安心心的呆在这里在此刻也变得可以接受,她不想亲眼见证,那个令她讨厌的结局。
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从杂乱变得有序,兴许是理子小妹完成同化了吧,是吧?
但伏黑甚尔从不给藤本千叶虚无缥缈的幻想,他更乐于把现实唯一的遮羞布撕开来,让藤本千叶更清楚的看见这个世界漆黑的本质。
他逼近了,踏着和来时一样志在必得的步伐,身上扛着包袱一样的天内理子——一动不动的,从头上不断坠落下血滴,在地上绽放出一朵右翼朵艳红的花
伏黑甚尔跨过夏油杰,夏油杰挣扎了一下,然后还是无力的倒下了,继而他路过了藤本千叶,站在了她的面前。
藤本千叶几乎用尽生平所有的恶意狠狠的盯着伏黑甚尔,想要把他的身体盯出一个窟窿,伏黑甚尔似乎是被藤本千叶这副模样逗笑,很是好心的俯下身,蹲在她面前。
“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把我儿子卖了。”
!!!
把……惠卖了?
不要惠了。
那可是禅院小姐的孩子啊。
那可是叔叔你的儿子啊。
背叛了禅院小姐。
背叛了身为父亲的责任。
背叛了他们灼热的期许。
混蛋。
混蛋!
混蛋!!
去死吧!
不配被禅院小姐爱着!
……
……可是禅院小姐深爱着你啊。
她那样温柔的人,都愿意深爱着你啊,禅院甚尔叔叔。
所以为什么还是这样的表情,快点,展露悲伤啊。
告诉我,告诉我,禅院甚尔,你不是这样一个堕落的,自暴自弃的,漠视一切的人啊。
告诉我啊。
求求你。
告诉我啊。
啊。
……
已经不再是恶意了,藤本千叶感觉她五脏六腑里所有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悲伤,憎恶,愤怒,不解,以及一切糟糕混合之后的崩溃,像是龙卷风一样狂舞,席卷着你残破不堪的躯体,让你痛苦万分。
“……讨厌……超级……讨厌,我恨你……我永远恨你,禅……甚尔。”
“有本事你杀了我再说吧,丫头。”伏黑甚尔看着挣扎着要把话说清楚的藤本千叶,语气变得不知所谓,只是腾出那只空着的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现在这幅样子可做不到。”
藤本千叶将其定义为挑衅。
“这个给你,当作赔罪,变成咒灵别来找我索命。”
伏黑甚尔对藤本千叶终于是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毫无在意的走了过去,藤本千叶不能让视线追随他,只是拼尽全力绷住身子和灵魂,保证意识永远握在她的手中。
绝对不想在此刻死去,她绝不会在这里倒下。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首先要把理子找回来,要让她好好回家,她的生命绝不应该以这种荒谬可笑的方式被保存。
其次要把惠找到,让他站在旁边,看着她指着甚尔叔叔骂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让他灰头土脸的和惠道歉,和禅院小姐道歉,大声朗诵批评他自己的诉状书,藤本千叶自己写的。
最后还要给木人一个美好的童年和青年,那可是最脆弱易碎的时光,一定要好好保护,绝对不会让他被伤害到的。
还有这么对事情要做,她绝对不会在此刻倒下,对吧。
所以啊……
领域……展开……
一叶净土。
血泊之上逐渐凝聚起一棵小小的树,或者说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弱小娇嫩,风吹即折倒,甚至没办法比躺着的藤本千叶高出一个头。枝头零落的叶子晃动着,散出奇异的银白色光芒,覆盖在她的身上的那一瞬间,银白色的光辉骤然扭动了一下,伴随着周围空气小小的震颤,然后消湮于无形。
不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
“学妹……死了?”家入硝子看看刚刚恢复的夏油杰,又看看在地上毫无血色的你。
“她的体质没有我们好,受伤时间又比我们长,之前的时间减速也没有清除,而且悟扫了一眼,基本是……没可能了。”夏油杰这么说,“我先走了。”
“嗯。”家入硝子应承着,熟稔的套上塑胶手套,“对不住了,学妹。”
手术刀轻点皮肤,家入硝子瞬间就觉查到了一点不对劲,这手感不对劲。刀子不感觉像是切到了肉,反而更像是切到了什么坚韧如同橡胶一样的物质,极其难以划开。
家入硝子把刀用力往下戳,再抬起来,试图挑起那层令她感到手感不对的橡胶状物质,很明显没有成功。
一刹轰鸣,家入硝子看到了一点幼嫩的绿色,她怀着好奇的心情,用手术刀轻轻的戳了戳盘踞在藤本千叶身侧那幼小的树苗。树苗轻轻颤动,发出阵阵低低的嗡鸣,藤本千叶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扭曲了一下,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另外一只手马上又翻出了一把手术刀,迅速的在藤本千叶没有受伤的地方割了一下。
血液马上涌了上来,也没有那种切到橡胶的质感,家入硝子在心底评判,很明显的结论,这是一个领域。
五条悟有生以来第一次判断错误,可喜可贺,毕竟结果是人没事。
剩下的问题不大,只需要反转术式进行治疗就行了……
“嗯?”正准备把你摊平的家入硝子罕见的愣了一下,藤本千叶的手中,正紧紧的攥着什么东西。
……
伏黑甚尔很少会像此刻这样在任务中途开小差,但对们家的小姑娘再度相逢确实是有点令他惊讶的。
能挂着两绺白发到处无所顾忌乱跑的人伏黑甚尔就知道两个,对们家的那两个,现在小笨蛋中的姐姐就在他面前乱跑,像是个过分聒噪的猫。
到也算不上有多意外,伏黑甚尔曾经预想过这两个对门的术师小孩被高专那些家伙发现,带走培养,但他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见。
甚至在盘星教给出的资料里读到“父母双亡”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现在这个小丫头拎着与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手枪,穿着过分张扬的高专校服——倒不是指外观,而是辨识度,漩涡型的纽扣明显的闪人眼,真是不怕被人当成靶子——伏黑甚尔如此吐槽道,看着她一脸小心翼翼地靠近。不需要多少脑子就能明白小姑娘为何前来——之前随手消灭了一只咒灵,是某人的式神或是更相近的东西,所以要派人过来检查情况。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反而更好对付。
就如同很久以前做过的一样,走进,无声地走进,把手盖在她的头顶。小姑娘一如既往的被他吓到,全身跟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丝毫挣扎的趋势,这让他有点想笑,就好像以往。
但现在的伏黑甚尔不需要以往。
之后的一天是静候的一整天,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懒散的下点赌注,等待着强大的“六眼”变得感官迟钝,继而取消悬赏,等待傻乎乎的家伙们就可以了。
只是,那个神经敏感的小丫头会是一个麻烦,没有来由的神经紧张就像是白色中的一点玄黑,很是扎眼,虽然说有小姑娘没小姑娘对伏黑甚尔而言根本无伤大雅,但是多点麻烦就多点体力浪费,他可不是好心的慈善家,能省点力气当然是要省的。
所以要么尽早把小姑娘从这项任务名单里踢出去,要么就直接杀掉。
前者的最佳时机在昨天小姑娘背过他跑远的那一刻已经过去,只能选择后者。
“稍微利落一点得了。”他有点头痛的敲了敲脑袋,“反正一刀就能搞定。”
职业杀手具有优秀的教养,伏黑甚尔清楚的明白人体身上的每一个弱点,想要一刀捅进去非常简单……
比如这样。
“噗呲。”
小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全身跟失了力气一样软绵绵的倚靠在他身上,像是小侄女见到她久别重逢的叔叔一样快乐的把全身扑了进去,如果鲜血没有从胸腹那一块汩汩流出。
但下手的感觉完全对不上。
非常奇怪,完全没有刚刚杀六眼的手感,就好像是……像是手被另外一双手掰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更糟糕的是,强化的感官正向伏黑甚尔传递着许多无用的信息,譬如被刺中之后轻微的颤抖,薄弱的呼吸,甚至是血液在手上形成的黏稠感,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向他伏黑甚尔昭示着刚刚杀死了谁,让谁悲痛欲绝。
可他只是杀死了一个小姑娘而已,他还认识,无伤大雅,不必在意。
……
“可是甚尔君也喜欢小千叶和小木人吧。”
“我没有,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因为甚尔君对小千叶和小木人都客客气气的啊,还会开玩笑。”
“嘁,怕把你吓到罢了。”
“怎么会,眼睛是骗不了的,我都看见了哦,甚尔君明明就很喜欢。”
“……只是觉得两个实心笨蛋居然能好好生活着很离谱罢了。”
“那是不是说甚尔君承认啦。”
“喜欢他们的生活罢了,爱的是你。”
“嘻嘻,知道了哦……”
……
“工作的时候开小差还真是麻烦。”伏黑甚尔收敛意识,似是嫌恶的撇撇嘴,“干完活再说。”
带过来的女孩子被软趴趴的摔在地上,收完钱他也就可以跑了。
六眼没死,还追过来了,这点来说确实让他伏黑甚尔有点惊讶但也仅限于惊讶。
不过还成,能杀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只是使用的方法不一样了而已。毕竟,最好的刀被他脑子一□□给小姑娘当赔礼了。
眼前的六眼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疯癫一点,不过招式仍然大开大合,抹了一把被术式轰击的脸,伏黑甚尔嘲讽的笑了笑,那样的攻击对于他而言仍然不过是把略烫的水泼到脸上一样平平无奇。
继续组织进攻,继续杀死他。
然后在进攻的路上看见一抹绚丽的紫光。
能够湮灭路径上一切的紫光。
当小半边身子被湮灭的时候,伏黑甚尔并没有当机立断感受到痛苦,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不像是肢体被削去,倒像是今天出门只穿了半边衣服一样。
如果只是被捅一刀,感受到的是寒凉还是剧痛呢,伏黑甚尔不能确定,但他可以肯定小姑娘会阔气的全都要,被痛的又哭又闹。
不过之前他似乎是说过有本事让小姑娘杀了自己的话……大概,不过现在无关紧要了,他已经要死了,姗姗来迟的痛感现在像海水一样拍到他伏黑甚尔的脑袋里了。
他为了一点微薄的自尊心死去了,为了那早已被抛弃的自尊心。
真烦,临死前需要想的东西太多了,伏黑甚尔有点头痛,他想敲敲自己的脑壳子,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整只左手早就没了,右手还死命攥着价格不菲的咒具——当然现在已经变成了只能用于收藏的叙利亚残损版本。
等等,刚刚对面的六眼似乎提到了遗言这个词……呵,他像是有遗言的人吗?
如果算上那些失落与憎恨的眼眸,或许还是可以被称之为有的。
“再过个两三年我的儿子就会被买给禅院家了,随你处置吧。”似乎是觉得莫名有点弱势,伏黑甚尔又抬起头,重新挂起了以往的傲慢,“那个丫头已经知道,她活着一定会的。”
一定会不顾一切保下他的儿子,然后彻底沦为一个提线木偶。
“她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剩下的关我什么事。”六眼的回答毫不客气,伏黑甚尔只是笑笑,快死了也讲不出多少话,但是他还是在心里非常好心眼的说了一句。
我见过的女人比你小子多的多,就那点显而易见的反应他看的不要太清楚。
“小丫头要是真死了你也会失落,不是吗?”
这个小子在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注意起他的小姑娘了。
“我没杀小姑娘,她真想活着一定会自救,也一定会活着。”
嘿,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了。
妄想里面吧。
……
藤本千叶处于暴风之中,周身虽然混沌,但中心却为清爽。
“姐,好好睡一觉吧。”
迷蒙中,一个声音流入藤本千叶的脑海,抚平你紧锁的眉头,浑身的伤疤,碎成渣的心。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她只觉得脑袋猛然一松,坠进了温暖的汪洋。
那是近日以来罕见的一次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