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李蓉蓉

24、蛾眉招妒

　　“哼，元侃新婚喝醉，我气的回家的事被皇上得知后，元侃挨了皇上一顿痛骂，不得不亲自来接我回去。从那以后，他可怕我了！我骂他，他从不还口；家里的事都是我做主，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点头。他每次出门，都将我送到这里，等他回来，就亲自来接我，还买许多东西讨好我……”
　　潘府的花园里，玉凤一边扶着父亲潘美坐在树阴下，一边得意洋洋地道。潘美六十开外，身材魁梧，虽然白发苍苍，行走之间略带蹒跚老态，但眉眼之间隐约可见当年驰骋沙场的豪迈气概。听到女儿的话，潘美哈哈大笑数声，多日凝集在眉头的愁云一扫而尽，笑道：“早听说元侃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果然很怕老婆！”
　　“你还夸她呢，老头子！”潘母皱着眉头，道：“凤儿，你也得收敛一些，整日在王府里作威作福的，这哪是为妻之道！”
　　“哼，我潘美的女儿，岂能做低眉顺眼的小女人，当然得有王妃的派头！”潘美帮着女儿，还竖起大拇指赞叹。
　　潘母接着道：“你要真帮她，就去跟皇上求个情，别老派元侃出去巡视。自他半年前做了这个襄王，兼任荆南湖南节度使，就更加出去得多了。这不，一个月前又去湖南了，也不知何时才回家。”
　　“真是妇人之见！”潘美听了皱眉，想到自己经常在外，潘母也时不时有怨言，对元侃顿起同病相怜之感，不悦道：“男人嘛，跟你们女人不一样，总想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的，哪能天天守着老婆孩子！要干大事，就得有所牺牲！”
　　潘母长叹一声，道：“可是，你看他们都结婚两年多了，也不见凤儿的肚子大起来，实在是相聚的时间太少了呀！”
　　玉凤红了脸，咕嘟道：“他不喜欢这种事，……而且总说自己累得要命，回到家里倒头就睡，难道我还逼他、求他不成？”暖风熏得她心烦意乱，一片花瓣被风吹到脸上，微微的痒。她狠狠地一手打去，花瓣被打掉，她自己也被自己狠狠地打了一掌。
　　正说着，玉刚回来了。他简单地和父母说了一些话，就把妹妹叫到屋里去了。
　　潘美看着玉刚走开，问道：“刚儿现在还经常去逛妓院吗？”潘母知道他的暴躁个性，如果告诉他真相，儿子绝对又要遭一顿毒打，就含糊地道：“他早改好了……”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哗啦声，就听到玉凤的怒叫声，“你乱说，这不可能！”
　　接着是玉刚低沉的声音：“别嚷！让父亲知道了不好……我是亲眼看见，……这半个月来，我派人跟踪调查了，确实是真的……”
　　玉凤号啕大哭起来，尖利的吼道：“你瞎说，你自己不学好，还故意来气我……”
　　潘美夫妻面面相觑。潘美焦急起来，怒道：“刚儿，你这个不学好的东西，竟敢气凤儿，给我滚出去！”潘母赶紧按住丈夫的肩头，站起来，道：“咳，你别担心，他们兄妹又吵架了，我去看看！”
　　她快步走进屋里，就见屋子里的东西扔了一地，玉凤满脸泪痕，就怒斥儿子道：“刚儿，你也该干点正事了，能不能让我们少操一点心？你父亲北伐回来后就身体不好，在家养病，受不得刺激啊！我听说，杨业之妻佘夫人还一直上奏，状告他呢；而朝廷里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也都纷纷落井下石，竟指责你父亲是有意陷害杨业。----你父亲是何等光明磊落之人，哪会故意陷害他，只是不敢得罪王侁这个监军啊。他是有苦说不出，整日里郁闷不堪呢！刚儿，你也得为我们做父母的想一想，别再来添乱了！”
　　“我，我自然是个没出息的儿子，哪比得上你们那个有权有势、宽厚孝顺的女婿！”玉刚也恼了，自己好心帮忙，竟惹来妹妹和父母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真是追悔莫极。他是个性子直爽之人，直气得全身发抖。他冷笑数声，一摔手，走到门口，还回头挖苦玉凤道：“玉凤，你原来跟我一样，也是个没出息的人啊！我们潘家那几十个亲戚们，原本还想仰仗你呢！现在啊，免了吧！哼，说不定，你哪一天被别的女人挤掉王妃的位置，还要娘家帮忙呢！”气乎乎地推门离去。
　　哥哥的话，正打中玉凤的心病。她“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咬紧嘴唇，扑到母亲怀里抽泣。潘母苦笑几声，也含泪道：“凤儿，你哥哥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整日里吃喝嫖赌，说话不知轻重，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玉凤在母亲怀里哭个不停。潘母抚着她的后背，拉她坐下，难过地道：“凤儿，你也看见了，你父亲削职问罪，也不知皇上以后还重不重用他。潘府不比以前了，你是王妃，我们后半辈子就靠着你了……凤儿，娘是过来人，跟你说句大实话，你得想办法给元侃生个孩子。否则，等他以后收了小妾，而那小妾恰好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你的地位就受威胁了……在男人心目中，孩子的地位永远比妻子的地位高……”
　　玉凤停止哭泣，眼睛呆呆地望向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似无意地问道：“母亲，如果元侃跟一个地位卑微的女子有染，而那女子又曾被皇上赶出门，她怀孕了，皇室会接受她吗？”
　　潘母愣了一下，道：“不管地位多么卑微的女子，只要是怀了皇家的骨肉，就不一样了！就算皇上知道此事，也最多骂元侃一顿，最后不得不招她进门做个小妾！”她突然心里一寒，急道：“凤儿，元侃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玉凤狠声道。
　　刘娥是何方神圣人物，我潘王妃倒要见识见识！

　　那天清晨，狂风大作，雷雨轰鸣。刘娥和几个丫鬟在厢房里说笑，观赏着屋檐上飞溅的水花。突然听到门口人声喧哗，出来一看，竟是潘玉凤带领一群人，水淋淋、怒冲冲地奔来了！
　　刘娥以前并不曾见过玉凤，但看她的衣着举止，已知她就是元侃的王妃了。她见形势不妙，赶紧对身边的丫鬟道声“快去叫王爷来！”一个机灵的小丫鬟急忙从后门跑了出去，跑向襄王府；另几个丫鬟急中生智，故意对着楼上大声喊道：“刘姑娘，王妃来了，你赶快往后门跑！”却匆匆地拉着她，对着前门跑过去。
　　就听玉凤冷笑道：“哪里也别想去，给我把所有的门关上！”潘府的仆人们立刻将所有的人都拦住，将门都关上。玉凤站在大厅正中，拿起一个棍子，就朝丫鬟们身上狠狠地打去，叫道：“说，刘娥在哪里？不说就打死你们！”
　　刘娥站在门口，本想推门离去，却听到那几个丫鬟被打得号啕大哭，回头看着她们趴在地上直打滚，一下子就叫出来：“王妃！不要打她们，我就是刘娥，我在这里！”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甩开丫鬟的手，迎着玉凤走了过去，该来的终于来了，躲不掉的，逃不掉的！
　　玉凤扔掉木棍，逼上前来，恨恨地盯着她。刘娥不停地往后退，直退到大门口上，无处可逃。为了肚里的孩子，她平生第一次对人低声下气，使劲赔笑道：“王妃，你请坐，有事好商量！”玉凤双手叉腰，骂道：“原来是你！你这个卖唱出身的狐媚子，偷我丈夫，不要脸！”
　　刘娥看着玉凤满脸泪水的模样，平静地道：“王妃，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还口！”这是爱上一个有妇之夫的女子应该付出的代价！
　　玉凤的眼神疯狂，带着强烈的恨意：“你这个狐狸精，勾引王爷，怪不得他整日不回家，还骗我是到外地去了！”想起丈夫对自己冷淡，经常不归，就对刘娥恨得咬牙切齿，亲眼见刘娥已怀孕，更是怒火攻心，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她本就是个脾气骄蛮、快意恩仇之人，冲上来，歇斯底里地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刘娥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打骂，吃痛地偏了一下头,并不吱声，也不还手。这两年多来，她和元侃都下意识地不去提玉凤，仿佛她并不存在。她偶然想到潘妃，心里闪过一丝歉意，但这歉意，却远远抵挡不了内心深处与元侃的两情相悦的渴盼。
　　密集的雨点从黑压压的天空里倾泻而下，巨大的雷声象千钧重锤直接砸在房顶上，砸得刘娥一阵阵心惊肉跳。闪电似檫着屋檐划过，照亮了玉凤那狰狞的面容和凶狠的眼神，就见她挥着手，怒叫道：“你们都上去，给我打，打死她！”那些仆人们却都站着，还担心事态闹大了，一些人来劝阻玉凤，另一些人悄悄地去叫元侃，还有些人趁大家不注意，赶紧开溜。他们都是知晓轻重的人，知道如果碰了刘娥，元侃肯定会来问罪；元侃到时不一定会怪罪王妃，却一定会拿潘府里的人当替罪羊，他们又何苦自找麻烦？何况，王公贵族在外养妾的多着了，何必当真！
　　玉凤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刘娥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腹里突然开始疼痛，脸色惨白。她摸着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耳光，强忍住当众挨打的羞辱，告戒自己这是自作自受，谁叫你去偷人家丈夫呢！-----原谅一个被丈夫长期冷落的疯狂女人吧，换成你，你也会发疯的！
　　抬头见玉凤跨步上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大门一下子被推来了，她脚下一滑，就重重地滑了出去，落在了滑溜的台阶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迅速扩散到全身。她试图抓住台阶，但手掌和台阶之间的摩檫力似乎消失了，怎么也抓不住。在倾盆大雨中，她顺着一节节台阶滚下去，同时拼命用手保护住自己的腹部，心里念叨着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最后，她重重地摔到了台阶的底部，腹部却一下子撞到地上的大石头上。她腹里一阵剧烈疼痛，眼前金星乱冒，觉得天旋地转，只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疼痛好转，她稍微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尽管脑袋“轰轰”直响，耳朵“嗡嗡”直叫，尽管冷得发抖，她还是咬着牙，硬撑着勉强要爬起来。
　　她低头看到地上的鲜血，才发觉自己下身正不停的流血，突然间全身一阵战栗，大脑一片空白，疯狂地喊了一声：“孩子，我的孩子啊，……我要孩子，我要孩子！”一个响雷猛地打在她的头上，暴雨如刀子一样刺在她的身上。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就软塌塌地倒在了淤泥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没看到了。
　　她没有看到仆人们的大声惊呼；没有看到玉凤慌张地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就吓得踩着鲜血逃走了；也没有看到元侃正从暴雨中疯狂地奔过来，一把从泥泞中抱起她，拼命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想让她醒过来。她毫无知觉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感觉到他强烈的愤怒和痛苦，没有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宫缩疼痛，更不知道元侃径直将她抱到了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