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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子过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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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日,是元侃十六岁的生日。这天,大雪纷飞,到处银妆素裹,白雪皑皑。一大早,元侃匆忙地去皇宫见过父亲和李皇后,推掉一切聚会,就急不可耐地赶回来。十六年来的第一次,他不再感到寂寞孤单,不再热切渴望与家人团聚,而是盼望独自和一个姑娘一道玩耍。
上午,两人在小吃街吃火锅,在大街小巷里奔跑,玩堆雪人,打雪仗,笑声震天。下午,回到家里,元侃弹琴,和刘娥一道唱歌,其乐融融。在元侃的琴声里,第一次没有了孤独,寂寞,忧郁,歌声也变得欢快而嘹亮,热情而洒脱。
他停下弹琴,突然问道:“刘姑娘,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刘娥摇摇头,眼圈红了,低声道:“我父母死得早,我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日时间,……但每年元宵节,姨妈和表哥会多煮一个鸡蛋给我吃,就算是过生日了!”元侃听得十分伤感,怜惜地将她的手握在手里,道:“你以前可过够了苦日子,以后和我一道过生日吧。我以后每年都给你过生日,给你加倍补偿。”
傍晚,鹅毛大雪变成了纷飞小雪,夕阳从云缝里泻下,将皑皑白雪染成一片金黄。元侃在韩王府的“清风楼”里设宴,陆续来的朋友有惟演和他妹妹惟香、张旻和他的新婚妻子谢思思,还有栖霞寺的和尚一鸣法师,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举杯畅饮。
那一鸣法师二十岁出头,身材中等,面色较黑,身着黄色袈裟,他曾在国子监读书,与元侃颇谈得来。元侃、惟演和张旻都是白衫玉带,神采奕奕。谢思思是个十六七岁的美丽女子,蓝衫黄裙,满脸娇羞,笑不露齿,摇曳着走进来。而那惟香年仅十岁,一身粉衫白裙,似粉玉般可爱。刘娥第一次见到这等名媛淑女,见她们秀丽端庄,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大方,不禁大为倾倒;又见大家都会弹琴写诗,自己却一无是处,着实自惭形愧。
元侃拉刘娥坐在身边,笑道:“诸位,今天还有一位大寿星,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刘娥听得十分惊讶,想要辩解,元侃却摆摆手。思思抿嘴笑道:“王爷,这大寿星如此有福气,是哪家的闺秀,怎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张旻哈哈大笑,朝她眨眨眼,抢着答道:“思思,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是刘娥姑娘,是王爷最宠爱的丫鬟,一个很特殊的丫鬟!”他做个鬼脸,笑道:“据说,韩王府里的丫鬟们都嫉妒死她了。连我都恨不得变个女子,做个这样的丫鬟!”
刘娥脸涨得通红,元侃却很坦然地笑道:“不错,因为她不仅是我的丫鬟,还是我的学生!”
众人听了,相互对望,都很吃惊。一鸣法师感叹道:“王爷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倒是应该有个传人,我只是没想到竟收了个女弟子!”
张旻扑哧一笑,见思思很纳闷的样子,就悄悄地在桌子下碰了她一下。惟玉很奇怪地看看他们,道:“王爷,你都教些什么?”元侃大笑,推一下刘娥,道:“刘姑娘,你告诉他们吧,你最近都学些什么了?”
刘娥原是个很机灵的人,刻下心里有鬼,竟拘谨起来,笨口拙舌地答道:“这一个多月,读完了《诗经》、《左传》、《孙子兵法》等。”惟香大觉有趣,嘻嘻一笑,拍手道:“刘姑娘,王爷教你的那些书,全是国子监的男子们学的书,讲的都是领兵打仗、治理国家的道理。你是女子,为何要学这些东西?难道你将来也要领兵打仗、治国安天下么?”众人听了也都大笑不已。
元侃起初把刘娥弄进家门,想她陪自己做个玩伴甚好,至于教她读书写字之类的话,随口说说,教她一些,图个好玩而已。哪知这刘娥却极为聪明,一点就透,过目不忘,文章他只要教她一次,她既能说出个大概来,并借题发挥,兼添油加醋,编出许多新见解来。元侃见了,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开始认真教她。刘娥本是个坐不住的活泼少女,但现在有个自己喜欢的年轻王子愿意教她读书写字,而且这王子棋琴书画,诗词歌赋,骑马击剑,样样精通,不禁十分崇拜,心想自己决不能太落后,让他看不起,于是拼了平生的聪明才智,狠心下苦功夫读书。她整日异常用功读书,逼得元侃越教越多,哪里知道自己该不该读这些书,刻下红了脸,笑道:“那么,钱郡主,你们都学些什么?”
惟香笑道:“我们学得东西很多呢,如诗词歌赋、棋琴书画、刺绣下厨、交际礼仪等等,以便成为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淑女,觅个好夫婿呀!”众人见她童言无忌,都觉得她很活泼可爱。惟演乘机将妹妹的字画送给元侃,元侃见了,大加赞赏。
惟演在妹妹耳边低语几句,惟香便走到元侃身边,拉着他的手,落落大方地道:“我哥哥最近新作《木兰花》一首,我唱歌跳舞,请王爷吹笛,为我伴奏。”元侃答应,就听惟香清亮的歌声道: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情怀渐变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笛声婉转缠绵,配上惟玉的轻歌曼舞,众人沉醉不已,纷纷鼓掌叫好。
“妙极,妙极!”一鸣法师举杯叹道:“王爷,钱公子这词做得甚好,但都是抒发自己遭弃的郁闷之情,哪算是为你祝寿?你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惟演神情十分古怪。元侃却笑道:“大家聚在一起,就图个快活自在,何必拘泥形式!”张旻是个粗爽落拓之人,就对一鸣法师笑道:“一鸣,我们这里的人虽说都有些才华,但都不如刘姑娘!她的鼓声将王爷的心都敲得七上八下的,如你听了她的敲鼓,弄不好要动凡心了!”
一鸣法师顿时肃然起敬,道:“那就请刘姑娘献上一手!”大家一看,才发觉刘娥竟不见了!
元侃很奇怪,正要叫人去找她,就被一鸣法师拉住,道:“王爷真是个很有情趣的人,我们又和得来。我想跟你提亲,我的远房亲戚是大理皇室的,他们一直想把云南公主嫁到大宋来,我看你是最好人选!”
元侃笑了笑,与他碰碰酒杯,仰头喝了,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但不知云南公主美不美!要是太难看可不行!”一鸣法师笑道:“云南公主,今年才十五岁,美得跟天仙似的!”张旻打个哈哈,笑道:“一鸣法师,现在打韩王主意的女子太多了,恐怕云南公主竞争不过!不是我看不起大理的姑娘们,而是听说:大理有十八怪,十八的姑娘丑得象老太!一鸣,你好意思将那又丑又老的云南公主介绍给韩王爷吗?”
一鸣法师淡淡道:“大理的姑娘,虽然黑些,但看着比较健康,不似大宋的诸多美女们,肌肤雪白却病怏怏的,让人担心风吹就倒,日晒就化,碰不得啊!”
惟香伏在桌子上,托着头,冲他做个鬼脸,笑道:“一鸣法师,你不停地向王爷推荐大理的美女。王爷要是娶了云南公主,我们这些大宋的美女们,还有希望做王妃么?我第一个反对!”
元侃俯身大笑。一鸣法师微微一笑,他原就是个很爱说笑的人,只是因为近几年事事不顺,才心灰意冷入了佛门,刻下心情大乐,便开始胡扯起来,装得一本正经道:“我是栖霞寺的相面大师。我跟云南公主相过面了,她将会嫁入大宋,而且会是王妃,因此想跟韩王提亲!”
张旻笑道:“你会相面?我听说,这相面术都是胡说八道!”
一鸣法师坐直了身体,严肃道:“这相面之说,并非全是胡扯!人生在世,无论是英雄还是凡人,总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有些人奋斗了一生,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这就叫有‘运’无‘命’;有些人不怎么努力,却得到了无数的财富和地位,这就是有‘命’有‘运’;还有人生来富贵,到死前却一文不值,悲惨地离去,这就是有‘命’无‘运’。凡此种种,皆是命运的安排!”
惟演叹道:“真是高见啊!原来做人不必奋斗,只虚等着命运的安排就行了!”
“钱公子此言差矣!”一鸣法师严肃道:“‘命’是禀赋,是先天安排的;‘运’机遇,是后天的努力造成的。一个人虽然命里带富贵,但如果他主观上一点都不努力,放弃机会,到最后也会一无所成。‘命’当然重要,但‘运’也不可缺少,有时候,‘运’比‘命’还重要呢!……”
惟香听得云里雾里的,嫌他罗嗦,便打断他的话,叫道:“那你给我们每个人相个面,看看我们的命运如何!”大家都来了兴趣,元侃叫人去喊刘娥。
一鸣法师暗中叫苦,但想今日上了贼船,只好做贼做到底,见机行事罢了。他双手和什,说了声“阿弥陀佛”,便细细地打量众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道:“我的相面术是很准的,我也喜欢说实话,到时候你们可别不高兴!”众人都乱嚷嚷,叫他快点实话实说,不要卖关子,他却颔首微笑,沉吟不语。张旻叫道:“一鸣,你先给惟香相个面,看她能不能做王妃?”思思悄悄地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却对她笑一笑。
惟香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却是充满了希望和欢喜的神色。惟演对她使个眼色,笑了笑,扭头看了元侃一眼。元侃是个聪明人,却故意装糊涂,叫道:“对,先看看这里,哪个女子适合做王妃?是惟香还是思思,我好去请个媒人,给父亲提亲!”
一鸣法师是何等聪明机灵之人,如何不明白惟演的心思,但想惟演是个极自负孤傲的人,一向不大理人,便想拿惟演和惟香开刀。他故意盯着惟香看了片刻,忽然叹气道:“钱郡主,虽然你很想做王妃,但你没有王妃的命相!”
众人都是一愣,惟香大觉丢脸,叫道:“那我会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一鸣法师沉思片刻,叹气道:“你托付终身的那个人,比你大许多岁,家境贫寒,既无地位也无金钱,长像一般,没你有才华!可惜,可惜……”
惟香听到这里急白了脸,在少女心中,未来的夫婿是象元侃和哥哥这样身世显赫、风流倜傥、多金多才的公子,哪里会喜欢那无才无貌、无钱无势的男子?她顿时气得屏起了小嘴,大声道:“难道我发疯了不成,竟要去嫁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子?”
“阿弥陀佛!”一鸣法师口气淡淡却很肯定,道:“钱郡主请勿见罪,这是命运的安排,怨不得我!”
惟演虽然很有修养,但此时也屏不住了,冷声道:“一鸣,你怕是看错了,我们钱王府决不会容纳这种一无是处的男子来做女婿的。就算惟香同意了,我也决不肯把妹妹嫁给他!”
一鸣法师叹口气,双手和什,道:“阿弥陀佛!钱公子,你这就不对了!婚姻幸福与否,跟金钱、地位、名声和才华都无关系,重要的是彼此心心相印,彼此宽容,真心实意地为对方付出。有些男子虽然财富和地位上一无所有,但他具有善良,热情,和气,真诚,宽厚等等优良品德,却是幸福婚姻所不能缺少的!善哉善哉!”
众人听他此话极有道理,但均不相信惟香竟会嫁给一个平凡无才之人。惟香奔到哥哥身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道:“哥哥,如果你以后将我嫁给一个又老又丑、无钱无才的男子,我要与你拼命!”
惟演愤怒地盯着一鸣法师,拍拍妹妹的背,叫道:“惟香,你放心,我看哪个无才无貌、无钱无势的男子,竟敢来娶我们钱家的姑娘?真是赖□□想吃天鹅肉了!”
元侃见惟演兄妹竟当了真,差点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妥,只得忍住,劝道:“惟演,一鸣是拿惟玉开玩笑呢,你何必当真!”张旻见惟香哭个不停,惟演绷紧了脸,真是后悔自己多事,也急忙道:“惟演,惟香以后肯定能嫁个好夫君,一鸣简直一派胡言!”思思把惟香拉过去,哄她道:“钱郡主,一鸣法师见你可爱,给你闹着玩呢!别哭了!”
偏偏一鸣法师并不认帐,清清喉咙,很认真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钱郡主,这是你命里所带,不是我胡言!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要是兴口乱说,岂不是要败坏我相面大师的名声!”
元侃和张旻、思思见惟演兄妹已经很生气了,他们都在努力安慰,一鸣法师却还要火上浇油,都觉得他今天怎么如此古板迂腐。惟香本已停哭,听了这话,又大哭起来,并气得叫道:“我做不了王妃,你到说说看,还有谁能有王妃命?”张旻打个哈哈,开玩笑道:“难道思思有希望不成?”
一鸣法师故意打量思思,做冥思苦想的模样,瞥见刘娥走进来,便看她几眼,突然一拍桌子,朗声道:“这姑娘是王妃命!”
刘娥吓了一大跳,却见大家先是一愣,突然,除了一鸣法师沉默不语外,众人皆放声大笑,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元侃看看刘娥,笑弯了腰,手里的茶杯“啪”的摔到了地上。张旻笑得前仰后合,嘴里一口茶“噗”的喷出来,喷到对面的一鸣法师身上。思思离开桌子,使劲捂住嘴,才忍住没有大声发笑。连站在门口的准备侍侯进餐的几个丫鬟都探头过来看看,跟着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惟演看看一鸣,哼笑了一声,在惟香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惟香停止哭泣,笑了起来,拍手叫道:“一鸣法师,亏你还说自己是精算师,竟然算得这么差劲!”
一鸣法师却再看看元侃,摇摇头,大声道:“没错的,她将来就是做王妃的!”他认真严肃地说话,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让大家笑得更厉害。惟香笑道:“刘姑娘已经嫁人了,怎么会有王妃命?一鸣法师,你果然很会开玩笑!”她现在知道一鸣法师根本不是在相面,而是在一本正经地拿自己开涮,顿时心情好转,拿起琵琶,高兴地坐到一旁弹唱,再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刘娥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突然转身,再次跑开。
一鸣法师惊得站起,喃喃地道:“她嫁人了?难道是……我看错了?”向元侃望望,心想你对那刘姑娘的模样,就是傻瓜也能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元侃却举举杯,十分坦然地微笑。
一鸣法师苦着脸,摇摇头,叹口气,道:“我相面从未失手,竟然今天连相两个,均被认为不准,难道真是我错了!”大感无趣,顿时郁闷起来。
其余众人都大笑不止。惟演心里十分轻松,带头起哄道:“相面大师今天在韩王府闹了一堆笑话,丢尽了栖霞寺的脸,该罚酒!”大家笑着不停地给他灌酒。
刘娥独自坐在书房里背唐诗,练习写字。她拼命想做诗,却做不出来;再努力地想写一手好字,但写的字却东倒西歪,毫无神采;想到弹琴,自己更不懂音律。她扔掉笔,捂着脸,心里万分难受,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这辈子都无法跟上他们的脚步了!
他们生活在一个与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五彩缤纷,有许许多多她从未接触到的新奇的东西。她自从来到元侃身边,便睁大双眼,象海绵一样,拼命吸纳这些新鲜的东西,差不多快要忘记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元侃见她很用功,也很聪明,便总是夸她,她也自觉进步不少,禁不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但今日见了思思和惟香,便觉得自己不仅才陋学浅,而且举手投足毫无风度,实难与她们相比,十足一个蠢蛋!
她自幼就是一个要强好胜、乐观向上的女子,不轻易服输,但今晚,却轻轻地被她们在无意中打跨,自尊心大受挫折。“我真是又苯又傻,毫无用处!”她悲哀地想道,趴在书桌上,气馁、伤心、自卑、郁闷等等心绪都涌出来,很想大哭一场。
元侃送走朋友们,便兴冲冲地跑来书房找她。他心情十分愉悦,丝毫未注意到她的不开心,奔到她身边,嚷道:“你怎么就提前走了?今天也算你过生日,你得许个心愿!”刘娥垂着头,没精打采地道:“小时候,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吃饱穿暖!偶尔吃点好的,穿一件新衣服,戴个漂亮首饰,都高兴的不得了。现在,我跟你在一起,再不用考虑吃穿问题,而且普天之下,金银珠宝,奇珍异物,华衣美服,要什么有什么,但我对这些都失去兴趣啦!我现在的心愿是:尽量多读些书,学习棋琴书画,与你们缩小差距,免得让你们看笑话!”
“谁看你的笑话了?”元侃笑了笑,很失望地道:“难道没有其他的心愿么?”
“没了!”刘娥眼圈红红的,低声问道:“那你的心愿呢?”
“我的心愿?”元侃笑了一声,突然脸红了,他的心愿不为道德所允许,也绝对是说不出口的!他痴痴地盯着她看了好久,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笑道:“刘姑娘,我想看看你的脸!”伸手去拉她,还兀自笑道:“你让我仔细看看!你长得跟惟香有什么不一样?为何一鸣说你是王妃命,而惟香就没有!”
刘娥正为这事生气,想到自己丢脸,而且大家还要取笑她,便“哼”了一声,低头将脸捂住,没好气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人家是钱王府的钱郡主,名门闺秀,高贵优雅,美貌多才;而我刘娥是个乡下野丫头,什么都不懂,大字识不了几个,好跟她比么?你们这帮才子佳人,居然信了那个一鸣法师的疯话,真是可笑!”
元侃扑哧一笑,道:“我们没有人相信他的鬼话!惟演和惟香当时生气的样子,可好玩了,可惜你没看到。我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你长得跟惟香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便再去拉她的手。
刘娥将脸趴在桌子上,双手拼命捂住头,不给他看。元侃借着酒劲,负气一定要看她的脸,便使劲扳她的肩头。刘娥发了急,突然一推他,元侃没留意,往后一退,右手一下撞到桌子角上,不禁痛得“哎哟”一声。
刘娥急忙回头看他,站起来想要去关心他,突地想到他会乘机看自己,又赶紧坐下,装作没看见。元侃只顾低头看自己的手,没看到刘娥的行动。他疼得直摔手,心里也真的生气了,道:“好,不给看就不看!天下美女多的是,我为什么要看你了?”
刘娥心里郁闷不已,随口叫道:“我不是美女!就算是美女,也不是你想看就可以看的!你虽然是王爷,但也得对我尊重些!”
元侃气得脸上变色,今晚的好心情全被她破坏了,怒道:“刘姑娘,你真不害臊!我何时对你不尊重了?反倒是你,现在莫名其妙地不理我!”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只见刘姆娘气愤地冲进来了。元侃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她一把拽起刘娥,扬起一掌,“啪”的打在刘娥的小脸上,骂道:“没规矩、没教养的乡下丫头,竟敢不理王爷,还和王爷争吵!马上滚出去!”刘娥一愣,立刻放声大哭。
元侃大急,赶紧拉刘娥到身边,对刘姆娘发火道:“姆娘,我跟她吵闹,关你什么事!你真是多管闲事!我不要你管!你走开!”又忙低头看刘娥,急道:“你疼不疼啊?”伸手要去按摩她的脸,却被她低头躲开。
刘姆娘见元侃居然对自己发火,对刘娥却极为关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皱起眉头,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道:“王爷,我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丫鬟,难道就错了不成?你如此纵容她,只怕她以后越来越放肆了,要爬到你身上作威做福的!”
元侃跺跺脚,转转眼珠,叹气道:“哎呀,姆娘,你管教她自然是对的。但是,她是张旻的表妹,我们好歹得让着她点,对不对?你打了她,我明天见了张旻,可怎么交代啊?以后,她只归我管,你们谁也不要管她!”
姆娘生气地道:“王爷,她如此作风,我竟不能管她;如果人人都象她这样,我以后可怎么管理这韩王府?”元侃瞪着她,气呼呼道:“姆娘,你还有完没完?求求你老人家就不要再说了,我心里烦着呢!你还不快走,你再讲下去,我真要对你发脾气了!”生气地将她推出门去,再“砰”的一声关上门。
刘姆娘又好气又好笑,却无可奈何,在门外立了一会,只好叹口气,摇头离去。
刘娥急忙抹干眼泪,奔过去,抓起元侃的右手,仔细看看,又用自己的手揉揉,焦急地问道:“还疼吗?”元侃见刘娥挨打,早将自己的手痛扔到爪哇国去了,只惦记着她的脸,道:“你疼吗?”
刘娥抬头看看他,两人相对一笑,不自觉地靠在一起。元侃与她的脸相距不到一尺。他凝神看着她的脸,见到她脸上还有紫红的手掌印,便心疼道:“咳,姆娘的手好狠啊!你不疼了吧!”情不自禁地抽出手来,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手掌印。他一触到她光滑柔嫩的面颊,突然心里一阵狂跳,呼吸变急,声音发颤,喃喃道:“你,真是太美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刘娥见到他深情凝视的目光,脸上突的变红,觉得头脑一阵发昏,他那双黑眸似两汪深潭,自己正慢慢地掉进去,掉下去。她一闭眼,一低头,感觉到他正轻轻地抚摩自己的脸,听他的声音也与平日完全不一样,心里突然一阵惊慌,急忙推开他,打开门,往门外跑去。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将元侃猛地一激,他的头脑一下冷静下来,道德的羞愧之心就压倒了激烈涌动的情欲。他急忙追出去,叫道:“你不要走,外面好大的飞雪,你今晚住这里罢!”刘娥已经跑到楼下,站在大门口准备出去。元侃拉着她,解释道:“我叫人给你准备房间,你就不要回去了!”
刘娥挣脱他的手,回头看他一眼,突然冲了出去。元侃顾不得多想,也一下子冲了出去,却和她一样,都掉进了门前深深的雪里,挣扎着拔不出脚来。仆人们赶紧奔过来,拉他们进屋。两人看看自己和对方的狼狈模样,突然间都放声大笑。刘娥冲他一眨眼,娇笑着跑进大厅,出其不意地一扬手,藏在手里的雪球飞过来,“啪”地打在元侃脸上,就笑着跑得无影无踪。元侃慢慢抹去脸上的雪,将它捏在手里,站着笑个不停。
刘姆娘见了,搔搔满头的银发,拉他到屋子里去,语重心长地道:“王爷啊,姆娘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元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好啊,姆娘,我洗耳恭听你老人家的教诲!”姆娘无奈地笑了一声,伤感道:“还洗耳恭听呢!咳,我现在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婆啰!我说十句话,也抵不上那个小姑娘说一句话!”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意。
元侃望望她的表情,笑倒在椅子里,叫道:“姆娘,你是不是吃刘姑娘的醋了?用得着如此伤心吗?”立刻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脸上一红,急忙背过身去。
果然姆娘“呸”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吃她的醋?哼,她配吗?我是大宋的秦国夫人,是这韩王府的半个主子,这个不知高低的刘娥,她是什么人啊!凭她这个卖唱的出身,就是给我拧鞋子都不配!但是她仗着你这个后台,在这里一点不守规矩,肆意作为,倒象个主子似的,可笑不可笑!”
元侃干脆一言不发,闭着眼睛,耷拉着头,把她的话全当耳边风。姆娘冷冷地一笑,突然大声道:“王爷,需要我提醒你什么吗?”元侃睁开眼,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姆娘厉声道:“王爷,你钻牛角尖了,简直忘了自己是谁!”元侃茫然道:“我是谁,我自己还不明白么?”
姆娘厉声道:“王爷,我提醒你:你是王子赵元侃,是当今大宋皇帝的儿子。你才华横溢,一表人材,富甲天下,权倾四方,那些名媛淑女们都排着长队,等着你去挑她们呢!”她叹口气,接着道:“咳,我也知道你年纪大了,开始对女孩子感兴趣啦!如果你去找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什么的,我也决不反对;但你为何要去喜欢一个卖唱出身的野丫头!多不值啊!”说到最后差不多想要捶胸顿足了。
元侃仿佛明白什么似的站起来,望了望姆娘,突然大笑起来,道:“姆娘,你提醒得对!我真的是忘记自己身份了。想来我是堂堂韩王赵元侃,大宋皇帝的儿子,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现在,居然连找一个喜欢的姑娘做丫鬟都办不到,这王爷还有做头?”
姆娘干瞪着眼,无奈地长长地叹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你们整天呆在一起,我也整天提心吊胆的:咳,菩萨保佑,希望你们千万不要睡到一道去!”
元侃一下涨红了脸,低声叫道:“姆娘,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姆娘叮嘱道:“她只是个丫鬟,你以后要娶王妃的!”元侃飞快地走开,叫道:“我知道,我知道!就算娶了王妃,我就不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丫鬟吗?”却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刘姑娘以后要经常住在王府里了,姆娘,你快去给她准备一个好的房间”,又怕刘姆娘拒绝,赶紧解释道:“张旻的表妹嘛,可不能让她吃亏。”说完,就象一只快乐的羚羊,撒开激越的脚步,在姆娘既无奈又气恼的目光中跑开了。
当天晚上,元侃和刘娥并肩坐在一起,手握暖炉,围着炉火,读诗唱歌,海阔天空地闲聊,彻夜不眠。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屋里暖洋洋的,元侃觉得度过了十六年来最快乐的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