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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危难见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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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舒,生机勃勃。四月的清明,杏花吐蕊,细雨呖呖啦啦。元侃跟着皇室诸人一道来到巩义的宋陵,为去世的亲人扫墓,也吩咐刘娥扮成贴身小丫鬟跟随。祭祀结束后,元侃不想回家,便带着刘娥,骑马来到嵩山游玩。
嵩山上游人稀少,草长莺飞,古松吐翠,空气清新。两个少年登高望远,不禁心旷神怡,就象出了笼的鸟,在树丛中穿进穿出,追逐彩蝶,穿越瀑布,快活无限。
突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白衣青年,长得结实雄壮,大笑着向他们奔过来,叫道:“韩王爷,哪股风把你吹到嵩山来了?”
元侃见了也大喜,道:“啊,云龙,是你啊!”原来是巩义节度使柳先平的儿子柳云龙,曾在国子监读书,故与元侃相识。他刻下见了元侃,嚷着做东,三人便到山下的酒楼里坐定。云龙亲自给他们斟酒,可没想到几杯酒下肚,元侃和刘娥都醉了。
刘娥一觉醒来,竟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听到旁边阵阵轻微的鼾声,赶紧坐起来。她一看,居然是元侃睡在自己身边,顿时既吃惊又慌乱,心砰砰地跳,脸刷地红了。她再一看,见元侃是和衣而睡,自己也未换衣,这才放心,却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陌生的床上。她见元侃躺在床上,嘴角微笑,满脸无邪,犹如孩子一般熟睡,便忍不住盯着他细看,痴痴傻想:“他睡觉的样子竟也这么好看,我要是能这样看他一辈子就好了!”
过一会,元侃突然一翻身,脸向里面,似要向她压来,她急忙闪身而过,悄悄地跳下床来。她站在地上,轻轻地给元侃盖好被子,将他的手和脚慢慢推进被子里。屋里锦袍罗帐,富丽豪华,夕阳的余辉从窗户□□进来,给一切物什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她脑子还有些晕沉,仔细一想,颇为奇怪,便走出门去。刚一下楼,一个红衫丫鬟就迎上来。刘娥笑着和她搭腔,才知道这里是柳云龙的卧龙山庄,离巩义市区大约有十里路,而自己和元侃醉得不醒人事,还是被她们抱上床的呢!再一追问,元侃身边的那些侍卫,竟一个都不在!顿时吃惊不小!
她在元侃身边呆久了,已知道侍卫们是绝对不能离开元侃的,而柳云龙未经许可,竟擅自将元侃灌醉,弄到这里,未免胆子太大了些!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不成?她这样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还啧啧赞叹,道:“真是感谢柳公子的好意!这里是个好地方,我想在外面散散步,可以吗?”
红衫丫鬟点点头。刘娥便走到外面,见这是一栋三层的精致小楼,西南角还有一排十几间平房,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草地和树木,东面有一铁门,站着数十个持刀的士兵。她见有好几丫鬟不停地从那平房里进出,便也悄悄地从树阴里穿过去。
她走近平房,看见里面灯火通明,听见有人说笑,便躲到暗处,就听到一个大汉的声音道:“柳公子,这次事成之后,我要求封个节度使,不为过吧?”
刘娥大吃一惊,就听到柳云龙大笑道:“许七,你太心急了些!最近能否起事,要看情况而论!”又一个粗声的男子道:“这次赵光义亲来巩义,真是自投罗网。此次不反,更待何时?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何突然不起事了,倒让他顺利地回开封去了!”云龙哈哈大笑,道:“赵光义此次前来巩义,主要是督促我父亲抗旱治灾之事,未必会发觉我们私建军队一事。因此,父亲和我商量,如果他要查办我父亲,我们就立即造反;如他只是训导几句,我们就暂时听之任之,过一段时间再起事,毕竟各方面条件都不很成熟。不管怎样,赵光义都死定了,因为我把赵元侃抓在手里了。退一万步,就算赵光义发觉有变,领兵来镇压,我们还可以利用赵元侃与他周旋。”
刘娥听到这里,不禁为元侃焦虑,悄悄从窗户口望进去,灯光摇曳下,见大约有十几个精壮汉子,与云龙围着桌子喝酒吃饭。一个虬髯大汉笑道:“柳公子,你是怎么打发赵元侃身边的那些侍卫的?”云龙哈哈大笑,得意道:“那些皇家侍卫都是饭桶!我对他们说,韩王要和刘姑娘私下寻欢,希望他们不要打扰!他们竟然信了,还说有我负责韩王的安全,他们大可放心呢!哈哈!我一杯迷酒下去,就不费吹灰之力,将韩王和那刘姑娘弄来了!”
刘娥心里大骂侍卫们,正要离去,听到他继续得意洋洋道:“我把他们弄来,还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呢!你们道是为何?我这是有个打算:如果这次不起事,就借机与赵元侃建立表面友好关系,为以后更进一步的发展打好基础!......赵家皇朝坐了二十几年,该是换天子的时候了。世上想黄袍加身的人很多,可也只有我柳云龙有胆量,有能耐!”
众人大声喝彩,纷纷举杯夸奖柳云龙。刘娥不敢再听下去,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去。她再溜进树阴,爬上树去,装着在那里摘果子吃,揣着几个橙子出来,笑着与丫鬟们打个招呼,迅速上了楼。
刘娥关上大门,见元侃正从床上起来,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元侃听了,也是大惊,后悔自己太单纯;更想到自己被劫持,成为父亲的负担,心里十分焦躁。
刘娥已经冷静下来,道:“王爷,不如我们暂时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做一些欢乐的表面现象给他看,再伺机逃走!”元侃很惊讶她的冷静,心里十分钦佩,又有歉意,道:“我不应该带你来的,连累了你!”刘娥摇摇头,柔声道:“王爷,我不后悔跟你来……事已如此,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想办法逃走才对!”
这时,丫鬟来敲门,请他们下楼就餐。两人下来,云龙大笑着迎面上来,道:“王爷,刘姑娘,我柳某私自将两位接来寒宅,真是得罪了!”连连笑着鞠躬。元侃装着毫不知情,哈哈大笑几声,道:“云龙,我和刘姑娘在你这神仙之居,能彻底轻松快活一回,我真是感激不尽呢!”刘娥也笑笑,拉着元侃的手,靠着元侃坐下,满脸真心欢喜的表情,一点都不是伪装的。
云龙大笑,起身要给他们斟酒。元侃拦住,笑道:“云龙,我可不想再醉了,我们今晚还要寻欢作乐呢!”刘娥也故意抢去元侃的酒杯,连同自己的酒杯一道扔掉,看着元侃,伏在他身上,娇声道:“王爷,你今晚要是再醉了昏睡,看我饶不饶你!”元侃与她紧靠在一起,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娇媚的声音,心里激荡,情不自禁地朝她望望;刘娥则望着他,眨眨眼,推他一下,嘻笑不止。
云龙见到他们亲密的模样,突然之间好生嫉妒,很不是滋味,装出笑脸道:“王爷一路上有美女相伴,真好福气啊!”见两人只管取笑,好象毫不知情的样子,就不再劝酒,任他们吃饭。刘娥叫嚷着不够味,还亲自去厨房拿来许多辣椒、花椒,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吃完饭,刘娥与元侃上楼休息。刘娥关上门,从身上摸出两把小刀,道:“这是我刚才借口去厨房,从那里偷来的,好做防身之用。我故意跟他们说要吃红烧马肉,跟他们去了一躺马棚,已知道具体位置。如有机会,我们骑马逃走。你现在侍卫没了,让我做你的侍卫!”
元侃大感意外,他虽然对她一直颇有好感,有时候也忍不住动了春心,对她呵护体贴,甚至还动过与她亲热的念头,但从未想过要与她共生同死。他见她竟想舍己保他,不禁大为感动,笑道:“我是男人,应该来保护你才对!”伸手握住她的手,大有生死相依的感觉。
两人站在屋里,屋里只有一张床,想到要同床共寝,顿时难为情起来,谁都不肯先上床,就商量起对策来。
子时三刻,刘娥来敲楼下丫鬟的门,说想请柳公子到元侃房间里聊天。那丫鬟揉揉睡眼,脱口道:“柳公子今晚出去了!”刘娥一愣,计划反擒柳云龙的设想立即落了空!她一转眼珠,又生一计,笑道:“啊,真遗憾!……我们房间里的粉色蚊帐不好看,你上去调个其他的颜色,好吗?”那丫鬟很不乐意,也只得跟她上楼。
那丫鬟进了屋,正在换蚊帐的时候,刘娥突然将她按倒在地,并将明晃晃的刀压在她脖子上,喝道:“快说,我们怎么出门?”那丫鬟吓得脸色大变,瑟瑟发抖,道:“门口有十几个士兵把守,你们出不去的……我们都在楼里,也从不出去!”刘娥“哼”了一声,道:“你去跟他们通个人情,放我们出去,我们以后一定会重重谢你的!”那丫鬟颤抖道:“姑娘,我才来一个月,跟他们不熟,......何况,柳公子要是知道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刘娥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又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答道:“我叫小芳。”刘娥打量她几眼,道:“你以后就叫刘姑娘,我叫小芳。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对换!”
元侃站在一边,转过头去,让她们相互调换衣裳。刘娥很快换好,冷眼看她,那丫鬟却紧张得发抖,罗嗦着怎么也穿不好。这时,突然传来敲更的声音。刘娥灵机一动,对小芳道:“你到门口,把那更夫叫上来!”小芳犹豫着,刘娥将小刀往小芳脸上晃了晃,怒道:“去不去?”押着小芳到门口。小芳无奈,只好大声叫道:“张师傅,这上面的窗户坏了,你上来修修吧!”那张师傅答应一声,就上楼来了。
元侃和刘娥一道,迅速给小芳堵上嘴,将她拖进屋里,关上房门,再将她捆绑好,扔到被窝中,然后开门放张师傅进来。张师傅见屋里一边漆黑,嘟哝道:“我早说了,这窗户坏了要换,总没人听。这下可好,半夜三更黑呼呼的让我来干事,我真命苦啊……”元侃突然上前,那刀横在他脖子上,逼他躺下。张师傅大惊失色,还没回过神来,已被他们堵上嘴,扒去衣裳,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和小芳并头躺在被窝里。
元侃换上更夫的衣裳,刘娥见了,差点笑出声来。刘娥将元侃的衣裳扔在床头,笑嘻嘻地道:“小芳,张师傅,我们走啦,你们今晚共度春宵啦!”小芳和张师傅脸上都是一红,可是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元侃和刘娥从屋里拿了点东西,装模作样地下楼去。
繁星点点,一轮弯月挂在天空,夜凉如水,蝉虫低吟,四周分外寂静。刘娥做势肚疼起夜,元侃装做敲更,悄悄察看地形。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神色严厉,手握刀枪,在高挂灯笼的大门口大步巡逻。
两人躲到树阴下,背靠树干,低声商量。树阴下很阴凉,一束月光透过树叶射下来,元侃的脸变得很模糊。刘娥望着元侃沉思的脸,突然想到今晚他们单独呆在一起;而如果他们逃跑出了意外,自己极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顿时意乱情迷起来,迷茫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身边的这个少年,是她倾心爱慕已久的心上人!
一刹那间,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扑进这个自己深深喜欢的少年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往他脸上吻了一下,低低地道:“王爷,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
元侃傻了眼,思绪一片混乱,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她,任她抱紧自己,亲吻自己,只感到心砰砰地挑,喉头发紧,话都说不出来,更忘了他们身处险境。
刘娥抱着他狂热地亲吻,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日夜都想见你,你对我也真好!……只要你以后过得好,今天晚上,我就是死了,也觉得值!”她抬头望望大门口的士兵,拉着元侃的手,毅然道:“王爷,我去跟他们说笑,把他们引开。你就乘机溜上马逃走,千万不要管我!”起身要走,却被元侃紧紧地抱住。
刘娥见他舍不得自己,也很感动,又亲吻他一下,抚摩他的头发,温柔道:“傻瓜,你是王爷,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丫鬟,你的命比我的命值钱!他们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我落到他们手里,又能怎样!而我掩护你逃走,不过是‘丢车保帅’!‘士为知己者死’,万一我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难过!”
元侃低低道:“我当然难过啦,我不许你走开!”刘娥紧紧抱着他,感到他的激动,忍不住连连亲吻他,对他倾诉多日的爱慕之情,真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
元侃只觉得神魂颠倒,突然间不想逃了,连死在这种温柔乡里的想法都有了,喃喃地道:“你再亲亲我,再亲一口!”刘娥急了,赶紧捂住他的嘴,道:“不要这样,我们得赶快想办法逃跑!”元侃搂紧她,缠住她在树阴下温存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与她一道蹑手蹑脚地来到马棚边。
看马棚的两个马奴正在打盹,突然间,马群骚动起来,马嘶不断。两人慌忙起身一看,跺脚叫苦:哇,马棚起火了!几匹马尾巴上已着火,四处乱串,几十匹马受惊,疯狂地冲出马棚来,冲倒了棚架和桌椅,直向大门口冲去!一个马奴使劲吆喝,欲去勒住发狂的种马,却被它一脚踢翻在地,后面的马群一涌而上,顿时将他踩成泥浆!另一个马奴再不敢向前,逃到棚外,带着哭腔,大喊“救火!救火!”一时间,木棚着火的哔哔燃烧声,马嘶声,狗吠声,仆人们的救火声,士兵们的打骂声,丫鬟们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众人正乱成一团之时,却见卧龙山庄的阁楼和西南角的平房也都着火了,到处浓烟滚滚!几十个人你来我往,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地打水灭火。大门口的士兵们早已被带火的马匹冲得七零八落,大多数人进去帮忙灭火,只有几个怒气冲冲的士兵站在门外侧,摸到身上被火燎着的衣角,嘴里骂骂咧咧,竟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乘着混乱之机,混在马群中奔出去了!元侃和刘娥各自抓住一匹马,低头伏在马身一侧,待到出门后,翻上马背,飞一样向开封的方向疾弛。
两人奔出很远,元侃突然停下,叫道:“哎呀,我们放火烧楼,小芳和张师傅都不能动弹,会不会有危险?”心里很担心,又愧疚。刘娥看着他笑了,道:“我保证他们比我们更安全!你想想,大楼着火,大家以为我们还在屋里,都会尽全力去救他们的!”元侃既佩服又欢喜,月光下看见她白衣飘飘的动人模样,心里一动,不由得靠她近了,想抱住她。刘娥突然扑哧一笑,纵马向前,从他身旁跑过,叫道:“王爷,时间紧迫,我们赶快回开封去!”元侃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呆了一下,笑了一下,扬起马鞭,紧追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