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怨之长菱步》猫丛中

1、第一章 一眼定君心

　　八月的南秋正是多雨的季节，突下大雨，南秋城内小贩纷纷收摊儿以最快的速度向家奔去，街上顿时喧闹至极，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着徐子轩，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想必一身白衣早就变成泥土的宠儿了。

　　“嚓——”徐子轩撇了一眼屋顶，微微勾唇，纵身一跃，落至屋顶，他装模做样的弹着衣服上的水，用余光扫视着面前的女人，女子撑着油纸伞，乌黑的马尾辫下藏着一绺青色丝带，一身与发带同色的齐膝裙。左脚脚踝上用红线系着两只铃铛，
　　“姑娘跟着我三天，可找到想要的？”此时徐子轩才看清女人的模样，一张清秀的面庞陪着精致的五官，着实好看，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少盟主说笑呢，我能有什么想要的，我是来帮你的。”女人调皮的眨眨眼，收起嬉笑的嘴角，深邃的盯着他。
　　“帮我？如何帮我？”
　　“少盟主这是不信我？令尊可没少屠杀江湖之人，如今你独闯江湖，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女人收起手中的油纸伞，转瞬间女子已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当下，能保你的只有我。”女人抬起头看着他，笑着收起手中刀，雨水散在女人身上，衣身湿透，女人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身显露出来，徐子轩低头看着女人，如此快速的移动，她轻功一定很强，想必武功也不弱，他武功勉强算是中等，和女人打，还不知胜算几何，他暗暗计算，握住腰间的剑。
　　徐子轩正打算放手一搏，不料那女子知识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当他定下心神，才发现女人已经离开了，临走前，还隔空说了句“后会有期”，这女人有点意思，比起那些想杀他的人，她更像是来谈合作的。

　　正逢雨停，徐子轩找到一家客栈，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落汤鸡”，“衣服都脏了，烦死了。”他有些洁癖，无奈地脱下衣服，一张纸条顺势掉落下来，“倾城客栈等君来”，那娟秀的字体，挑衅的文字，徐子轩似乎在这张纸条纸条上看到了那该死女人得意的笑容。
　　三天前，徐子轩还是地位尊贵的少盟主，在万阳山上，他虽然不学无术，奈何他人见人爱，不仅有护着他的爹，还有一群喜欢他的师门同辈，可自从下山后，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不是被追杀，就是在追杀的路上，无助的时候，他也会感慨，“我爹是得罪了多少人！”

　　那名女子是谁，他还不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既不杀他，也不用他威胁爹，徐子轩想出来她的目的，是敌是友也未知，他念着纸条用烛火将他燃尽，若有所思，也罢，这江湖路漫漫，还需自己闯。

　　铃铛灵呆滞的望着窗外的雨，丝毫没有注意到若颜的出现，若颜看着出神的她，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信送出去了么？”
　　“嗯。”铃铛灵点点头，转过头扎进若颜怀里，若颜比她矮一头，铃铛灵特别喜欢抱着她，“若颜姐，你说他会来么？”
　　“会的，一定会的。”若颜拍拍着她的背，也是十分纠结，徐子轩若是真的来了，想必她这妹妹也要卷入江湖纷争了，她独自一人在这江湖岔口上开着客栈，若不是铃铛灵时常来看她，不会武的她也不会这么安稳，她知道铃铛灵有重要的事要办，但还是忍不住挽留，
　　“灵儿，一定要去么？”
　　“一定要去。”
　　“哪怕会死？”
　　“嗯，这件事比我的命更重要。”徐子轩是铃铛灵最后的希望，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引他入局！

　　徐子轩没想去倾城客栈，毕竟那女人什么身份，他还不清楚，他虽然武功差，可是他有脑子，现在去，说不定就是自寻火坑。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出客栈，一根银针从他的脸颊划过，射入身后的木桩，霎时间木桩开始腐化，他后怕的摸摸自己的脸，脑子飞快运转，有人要杀他，可他连要杀他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他的武功顶多算中等，遇到高人只能一命呜呼等着升天了，这条江湖路凶险异常，凭他自己走不长，他想起了昨晚的纸条，决定赌一把。
　　倾城客栈坐落在青兰山脚，青兰山位于江湖中央，连接五大派，上至万阳山，下至朝廷官道，无不路过青兰山脚，因此青兰山脚的倾城客栈也成了江湖人最熟悉的客栈，无论正邪，行走江湖，都遵守着三条规矩，
　　一、不杀百姓，与朝廷互不干涉；
　　二、正邪两道不得恣意挑事；
　　三、倾城客栈内，停战休息。
　　这也是徐子轩改变主意的重要原因之一，倾城客栈不可肆意滋事，可还他片刻安稳。

　　徐子轩一脚踏入倾城客栈，便感觉到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扫视了一圈，客栈内的人并不多，左边客桌前的一对老夫妻目光如炬，徐子轩不认得他俩，但是他们手中的刀剑却极为出名，寒光剑和暖月刀，此乃十二月山庄遗存下来的武器，“刀剑合璧，可斩诸侯”，这句话流传至今，无人知道什么含义，但这两把剑却成了旷世遗作，当年得到它们的人还特意给自己起了个能与其相配的名号——寒月仙人，如今看应该就是这二位了；
　　徐子轩目光左视，有一位紫衣妙龄女子，胸大腰细，尽管蒙着面，但妩媚中的杀气却蒙不住。他无奈的摇摇头，连十色门的人都来了，看来背后之人是铁了心想要他死；客栈内还有两桌人，倒是表现的没那么在意他，但从他进门开始，他们的头总是稍许倾向他，徐子轩知道他们是在听他在哪里，徐子轩盘量着，可不止客栈内，似乎......客栈外也有不少，他握紧腰间的佩剑，走到最显眼的桌前坐了下来，他轻抿着小二端上来的茶水，余光扫着这些如狼似虎的江湖人士，客栈内安静地瘆人，徐子轩听着那些屏气的样子，萌生了一个“好主意”，这时候如果有外界声音的进入，会怎么样呢？徐子轩邪笑着撒开手中的茶杯，
　　“嚓——”
　　霎时间，四桌人全都望向他，手中的刀剑也做好了准备，
　　“叮铃——”
　　徐子轩单手撑着头，朝门口望去。
　　她来了。

　　“各位客官，这是倾城客栈。”倾城客栈内不可滋事。铃铛灵不知何时坐到了徐子轩身边，“你可真大胆。”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准备好了么？”铃铛灵伸着懒腰。
　　“准备什么？”还未等徐子轩反应过来，铃铛灵已经扛着他飞出了倾城客栈，铃铛灵沿着屋檐一路往城外飞去。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有劲！”徐子轩虽然不胖，但乃八尺男儿是也，若没记错的话，铃铛灵身高仅到他肩膀，她是怎么做到扛着比自身重那么多的他飞的这么快的？
　　“闭嘴。”铃铛灵从牙缝了挤出两个字，这家伙看起来又瘦又弱鸡，她也没想到那么重！真是悔啊！

　　徐子轩难以置信，他是被铃铛灵摔到地上的，若不是看她也累得趴在了地上，徐子轩可不会轻饶她。他环顾四周，这是城外一座看不见外面的瀑布洞内，洞内有木床桌椅，虽然简陋，勉强可称之为家，他低头看向铃铛灵，该不会是她住的地方吧？环境还行，但毕竟是瀑布后，尽管依然八月酷暑，也不乏有些寒冷，
　　“这里安全么？”徐子轩咽回想关心的话，这名女子来历尚不明朗，贸然表露善意并不是明智之举。
　　“安不安全，你咋不看看我都啥样了？”铃铛灵嘟囔了一句，有气无力的说，“安全，我住在这里三年了，期间不知多少人来附近搜罗，都没发现这里，少盟主放心。”
　　“既然安全，姑娘是不是应该告诉你是谁？”
　　铃铛灵仰视着他，“铃铛灵，江湖通知一名。”

　　江湖通知，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组织，“一支笔，一本札记，妄图述尽天下事。”江湖上没有哪个门派可以用武功极低来形容，除了万事堂。当今有名江湖通知寥寥无几，却皆出自于万事堂，万事堂名人少，人数却多，遍布江湖各处，隐匿江湖之间，不止江湖，据说朝堂上也有他们的人，而他们神奇之处在于他们虽然武功低，但抱负高，是一群想着诉尽天下事的神经病！一个个武功低级，却还想游走在江湖中。

　　等，等等，眼前这个名叫铃铛灵的女子是个江湖通知，那她的武功，岂不是......一言难尽？
　　“你会武？”
　　“不会啊”铃铛灵眨眨眼。
　　“那你有很强大的背景？”
　　“在江湖上，谁有你背景轻强硬啊！”
　　“既没有强大背景，又不会武功，你也好意思说护我？”徐子轩算了好几天，结果还是栽在这死丫头手里，着实难受。
　　“我虽然没背景、没武功，但在江湖上，我轻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看徐子轩一脸受骗的样子，铃铛灵立马趴不住了，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轻功只能用来逃命，能逃得了多久？”徐子轩叹了口气，本以为是一个靠谱的。
　　“总比你这个轻功差武功弱徒有其名的少盟主要好吧。”铃铛灵咂咂嘴，“再说你不还会进步的嘛。”以后就可以自保了。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但眼下该怎么办？徐子轩着实苦恼，他皱着眉头盯着那布满灰尘的椅子，“抱歉，我有一些爱干净。”说着拽过铃铛灵的袖子，擦了擦，然后坐在椅子上，烦躁的敲着桌子。
　　“我有办法，一定能帮你！”铃铛灵走到徐子轩面前，坐在了桌子上，没办法，家徒四壁，她只有一把椅子，“少盟主可听说过长菱步？”

　　十六式长菱步，十二月山庄独传功法，练成第一式轻功独步武林，第五式，内力可穿山；第十式，千里可传音；待到十六式，江湖无人能挡。这功法不挑人，只要理解到位，弱鸡变雄鹰，只是随着十二月山庄的消失，长菱步也不知所踪。徐子轩记得江湖札记上记载，“十二月破，血流成河，无人生还，无踪绝学不知凶手。”这也是十二月山庄最大的谜团，失传二十年的绝学岂能说找到就找到？

　　“实不相瞒，我追查十二月山庄的灭门惨案已有七年，虽然线索寥寥，仍有迹可循，若是少盟主与我同行，等到惨案沉冤，长菱步岂不非你莫属？”
　　“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拒绝。”二十年的灭门惨案是说破就破的？就算破了，难道独步武学她就不想自己留着？这事儿，听起来合理，其实处处不合理。
　　“我就知道。”铃铛灵垂着头，眼里蓄满了失望，这已经是第四个了，果然堂主说得对，这事儿不会有人同意的。
　　“为什么不自己调查呢？也不用和他人分享。”徐子轩安慰的摸摸她的头。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办法。”铃铛灵扯出一丝苦笑，每个江湖通知到了十六岁都要选择一名会武的搭档以保证自己不会在江湖中被人杀害，没有搭档的连成为江湖通知的资格都没有。一年来，铃铛灵搜寻了许多江湖资料，找寻了三人，都不看好她的提议，
　　“就凭你？一介妇孺，也想破这个案子？”
　　“对不起，我不需要累赘。”
　　“江湖通知？小小的江湖蝼蚁还真敢想。”

　　其实她已经放弃了，直至看到徐子轩的资料。

　　他，虽然不是一个绝顶高手，但却是一个有谋之人，江湖人称“千算子”。当年只有十岁的他，巧用人心，指挥万阳山一众弟子破了魔界大军，魔界至此消逝。是一个心思缜密、重情重义，温柔细腻的热血少侠，因此，她想再试一次。
　　恰逢机缘，徐子轩下山，她本以为是上天的安排，没想到居然真的只是巧合。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堂主口中听说了十二月山庄八十九口人一夜间全部惨死，她就埋下了一颗想要为其昭雪的念头。这是她以此案作为涉世之业的第一个原因。她是不可能改变这个想法的。

　　或许，她与江湖通知真的没有缘分吧。她暗暗想着。

　　“轻功再高，也代替不了武功。你们堂主是想找个人护住你们，只不过做法有些极端。”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上，谁又会为了谁拼命？有的只不过是利益罢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拿十二月山庄作为涉世之案。”这是第二个原因。铃铛灵跳下桌子，生了一把火，准备煮些茶水，尽管已是酷暑，洞中还是有些冷。
　　“你到也是聪明。”十二月山庄惨案虽然难破，但只要破得了，十二月山庄丢失的武功绝学也会相应出世，作为破案之人，自然而是好处最多的，只不过这个法子有点像姜太公钓鱼，毕竟能不能破是个未知数，愿意与她搭档的人大概只有好赌之人了，她也是在赌吧？即使失望也不愿意放弃，徐子轩不得不承认，铃铛灵有些魄力。
　　“话说这么漂亮有何用？还不是拒绝了我？”铃铛灵将煮好的茶水递给徐子轩，随口说了一句，“吹一吹，小心烫。”
　　“我现在被人追杀，让你有了可乘之机，于是你故意让我以为你武功极高，引我找你？”徐子轩接过茶。听话的吹了吹。
　　“其实是赌。”谁也不知道，号称千算子的徐子轩真的会中招。

　　“那个，”徐子轩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十二月山庄枉死二十年也该昭雪了，况且，江湖于我，哪里历练都一样。”铃铛灵突然眼睛亮了，抬起头期待的盯着徐子轩，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我愿意”。
　　“所以，既然你诚挚邀请，那我就勉强同意了。”铃铛灵疯狂地点着头。
　　真是的，同意就同意，还勉强同意，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她要在徐子轩的札记中补充有一句，“徐子轩，一只傲娇鬼。”

　　徐子轩看着满洞乱蹦跶的姑娘，突然觉得这趟江湖之旅不会无聊了。徐子轩看向瀑布外，夜晚降至，气温越来越低了。
　　“那个，铃铛灵姑娘，”
　　“叫我灵儿吧，既然是搭档没必要这么生疏。”铃铛灵看出了他的犹豫。
　　“灵儿，晚上温度低，我们如何度过？”
　　“现在八月，没那么冷，”铃铛灵是在说不出，“忍着”二字。
　　“不，生火么？”徐子轩试探到。
　　“不行，火光会引来追兵的。”铃铛灵想了想，“嗯......要不你睡床吧，我在地上对付一晚就行，明天我们启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到时候就不会住这里了。”铃铛灵边说边将被褥铺到地上。
　　“别，”徐子轩下意识弯着腰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当肌肤与肌肤触碰，铃铛灵的仿佛能听到徐子轩的心跳声，她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从他指尖传来的暖意。
　　“少盟主，那个，”她羞红了耳朵，徐子轩松开了手，不知所措的摸着公允剑。
　　“对不起，我想说地上凉，我来吧。”徐子轩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夺过她手里的被褥，他盯着被褥，开口道，“居然会有第二床被褥。”明明洞内所有物件都是单人份。
　　“是若颜姐给我的，她说我可能需要。”铃铛灵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像蓄谋已久，越像目的不纯。
　　徐子轩戏虐的盯着他，小丫头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真不知道如此漏洞百出的计划，他是怎么上套的。

　　夜里的流水声吵得徐子轩睡不着，他瞥头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姑娘，皱了皱眉，她不觉得吵么？八月都这么冷，想必冬天更难熬吧，为什么住在这里？她接近他又为了什么？表面看为成为江湖通知，但据他了解，只要在江湖闯出名堂，万事堂自然会承认她的身份，而十二月山庄这件案子，足以名震江湖，又何必拘泥于搭档？若觉得破不了此案，又何必一门心思铺在此上面？随便调查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搜刮江湖消息不就成了？她的话充满了矛盾，徐子轩一时想不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稀里糊涂的答应她那无理的要求，不过至少今晚不必担惊受怕的度过，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最近精神高度紧张，徐子轩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时，床上的铃铛灵睁开眼睛。侧过身看着入睡的徐子轩，叹口气。“算了。”说着默默收起了身后的匕首，虽然出现了一些状况，但计划不能变，只不过，今后的路更加难走了。倾城客栈内，她当着众人的面扛走了徐子轩，想必这会儿已经传遍江湖了吧？她，已然成了他的同伙，今后自己不找麻烦，也会有麻烦找上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下俨然至断肠。也罢，今日莫问明朝事，明天在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