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怨之长菱步》猫丛中

2、第二章 青衣

　　“灵儿，你所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徐子轩一双琉璃瞳盯着前方的暗幽林。

　　“暗幽林，百鬼惊。有人进，无人出。”暗幽林只有枯木，对于江湖人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来这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从未见过活着从这里出去的人。若非必要，否则徐子轩是不想进去的，不过看铃铛灵非进不可的样子，徐子轩也只好认命。
　　“因为我们要找的‘线索’在这里面。”铃铛灵一字一顿的说，“神医苏起在这里。”

　　神医苏起，虽为十二月山庄神医，但好多庄外人会以重金前来问药，但苏起身为十二月山庄的人，除非庄主同意救治，否则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但那场大火后，神医苏起便不知去向，江湖人认为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我还以为他当年就已经死了”徐子轩有些难以置信。
　　“他没有哦。”想到连千算子都不知道，铃铛灵傲娇的扬起了语调。

　　三年前，也就是她调查十二月山庄的第四年，铃铛灵什么也没调查出来，就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一位高人建议她去十二月山庄走一走，说不定就会有新的发现，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来到十二月山庄。

　　谁能想到，当年名盛一时的十二月山庄一夜之间化为虚有，铃铛灵没有见过它的鼎盛，但从残留的建筑中仍能寻出个一二，即便是一场能烧死全庄的大火，残骸中仍有遗下来的砖瓦，在其中仍能看到当初的色彩，损而不腐，老而不朽，铃铛灵环顾四周，
　　“宽旷而繁华，华丽又高雅。”这是她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形容，可惜付之一炬。

　　“后来呢？”徐子轩啃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果子，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求知欲，“这能让你确定苏起没死，又找到这里？”
　　“嘿嘿，差不多吧。”

　　十二月山庄明明已经荒废二十年，在某间被烧毁的屋子里，却有一块被翻过的土地，要知道，当年灭庄的第二天，各大江湖人士，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按道理说如果有什么，不可能还没被发现，只有一种可能。
　　“那人是十二月山庄的。只有庄内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腐地下有暗格。”徐子轩擦擦嘴，顺手将果胡儿埋在土里。
　　说不上过个二三十年就有果子吃了，他寻思着。

　　“徐少主，能不能不要打断我。”更不要在我的高光时刻打断我！“总之，证明了十二月山庄有活人，只要有活人我就能查。”

　　那天她带着幸存者的消息离开了山庄，在山脚下遇到了卖茶水的大叔，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大太阳，也觉得口有些渴，心情不错的她坐下来喝了杯茶水。
　　“大叔，您这茶水，味道不似我曾喝过的任何一种，有一股中药的味道，”铃铛灵又抿了一小口，咂咂嘴，“还挺好喝的。”
　　大叔听此擦着桌子都乐呵呵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嘴巴还挺灵，这茶水啊，有滑石、白术和一些甘草，有清热解暑功效嘞！”说到这，大叔似乎陷入了某种情愫中，眼神里留存着七分感恩，三分伤感，“这还是二十年前。白起神医赠予咱的。”
　　铃铛灵愣住了，二十年前的白起，白起下过山，说不定......“大叔，你还记得是哪一天不？”
　　“记得，是五月初五，端午那天，那天也似今天这么热，咱家孩子热晕了，咱也不懂，要不是遇到白起医生下山，咱这娃娃也长不到这大，还生了三个娃娃......。”
　　五月初五，是灭庄之日，苏起真的没有死，后面的话铃铛灵便没再入耳，当然也没听到大叔扯着脖子嚷嚷着她付钱。

　　“苏起这么有名，他的身世很好打听，在进十二月山庄之前，他住在白桦林，”铃铛灵抬起头，看着眼前黑雾缭绕的森林，“而这就是当年的白桦林。

　　四年前的一场大火，将好好的白桦林烧成了暗幽林。

　　暗幽林地处山谷，终年不见日，这一把大火，不仅烧毁了白桦，更烧毁了这片土地生存依赖的养分，白桦林充满着那场大火逼出鼠蚁蛇虫体内的毒气，环绕在这林中，经久不衰，寻常人不知毒气构成，无法以药抵御毒气，自然无法进出自如。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铃铛灵，这也是灵儿找他的原因吧，作为千算子的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这个好办，”徐子轩挺直腰板，“毒气从鼻入口进，只要我们封住背俞、风门和肺俞，抵住呼吸便可。”那些死在这里的人多半是不知道这点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千算子，灵儿找他还算有眼光，徐子轩忍不住笑出来了声。

　　“徐少主，你笑啥呢？”铃铛灵有点慌，徐少主该不会还没进林就毒气入脑了吧？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怕的又不是这毒气。”铃铛灵小声说着，当年，她查出来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时候她才知道，“有人进，无人出”的制造者不是毒气，而是人。

　　“人？苏起？”徐子轩愣住了，书中记载的苏起可是不会武的。
　　“不是，是青衣。”十色门的青衣。

　　徐子轩再次愣住，十色门作为江湖唯一的杀手组织，组织成员分为十门和色门，分别按数字和颜色排序，十门皆为男子，擅长完成大规模任务；色门皆为女子，擅长小范围杀人。可无论十门还是色门，男还是女都是绝顶杀手。
　　十色门，是他爹都撼动不了的存在。

　　徐子轩在脑子里，快速过了过青衣的资料，色门排行第八，武器是一把翡翠柄的匕首，虽不是排行第一的杀手，却是从未失手的杀手，无论什么样的任务，面对的是何种等级的目标，她都能完成。然而四年前她叛逃了，自此杳无音讯，十色门的追杀令到今日都还没撤，想不到她居然在这里。
　　徐子轩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脸盯着铃铛灵，“这也是找搭档的原因吗？”
　　铃铛灵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对着手指，“也算吧。”
　　“可我也打不过她啊！”徐子轩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说不定我们俩可以呢？”说着铃铛灵死命抱着他的胳膊往森林深处跑去，她可不想等她反悔。
　　“灵儿你慢点，你轻功我跟不上，穴道也还没封呢。”徐子轩无奈飞快倒腾他那两条腿，不得不说，铃铛灵的轻功确实高。

　　“又是你？”青衣看着面前的少女，和旁边喘着粗气的男人。
　　“小姐姐，你记得我？”铃铛灵有些差异，青衣这样的杀手，还会记得人吗？
　　“呵，”青衣冷笑一声，“来过这么多人，数你轻功最高，武功最废。”

　　“什么嘛！我这不是有帮手了嘛？”铃铛灵掐着腰，用下巴指了指徐子轩，“你现在认怂，还来得及，我只想见苏神医一面，真的就一面。”铃铛灵认真看着她。

　　青衣并没理会她说的胡话，一个快步闪到她面前，铃铛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面挨了一脚，徐子轩看着飞出去的铃铛灵，动作比脑子快，拦腰抱住了即将撞向树干的她，一个运功稳住身姿，将铃铛灵安置在树旁。
　　“你在这等我，”他笑着拍拍铃铛灵的肩膀，回过身，拔出了腰间的剑，眼神清冷的盯着青衣。
　　“公允剑，”青衣盯着这这把剑，又抬头看了看他，“只可惜主人是个废物。”
　　徐子轩握紧了剑柄，他几斤几两，青衣悉数看尽，他知道这场他输是必然的。
　　“灵儿，一会儿我缠住她，你赶快去找苏起，别回头。”徐子轩别过头，对着铃铛灵低语着。
　　随后，徐子轩一个快步冲向了青衣。他想，即便会输，也要为灵儿争取一些时间。

　　“不自量力。”青衣拔出匕首，纵身一跃，跳上树干，与此同时，铃铛灵越过青衣奔向其后的深林，而青衣也朝徐子轩奔去，电光火石之间，一滴血溅到了铃铛灵的脸上，铃铛灵不敢想是谁的血，她木讷地回过头，徐子轩已经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公允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鲜血不断浸染着他洁白的衣衫，俊秀的脸上增添了一道划痕，血液顺着脸庞流下，他的身上并未致命之伤，可却有无数的伤痕，仿佛刚经历过千刀万剐。
　　而青衣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悠闲地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擦拭着匕首上的血。

　　铃铛灵瞳孔放大，慌了心神，她踉跄地走向他。
　　因为她的一个念想，他舍掉了半条命；
　　因为她，那个有着洁癖的少年浑身浴血；
　　而他，看见她走向他，还在疯狂摇着头。
　　一切都是因为她！
　　眼泪在铃铛灵眼圈里打转，霎那间，铃铛声回想森林间。

　　青衣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差异，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她轻声说了一句“记得几年前，你被打的半死，也没听见你铃铛响过。”

　　铃铛灵并没有理会青衣，她跪在徐子轩面前，边哭边擦着徐子轩脸上的血，“子轩哥，对不起，对不起。”
　　“傻丫头，道什么歉，你不该回头的。”徐子轩扯出一丝笑容，想帮她干脸上的泪水，突然想起右手沾满了血，便收回了这个念头。
　　“不回头，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铃铛灵越哭越凶，怎么会这样，须臾之间，仅是须臾之间，他的胸口、嘴角，四肢、到处都是伤痕，虽然痛苦，但怎么会痛到满头是汗，面无血色。
　　他，还有别的伤么？
　　“我挑了他手筋。”青衣看着铃铛灵一脸疑惑，好心帮她解答到。
　　铃铛灵难以置信的抬起他的右手，手腕处被挑露在外面的手筋证实着青衣的话。
　　“灵儿，我还好，真的还好。”
　　“你可知他是谁？”铃铛灵死死盯着那条伤疤，想着法的为他止血。
　　“谁，都不能过。”青衣继续擦着匕首。
　　“你断的又何止手筋。”铃铛灵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拿什么赔？”
　　“赔？”青衣冷笑一声，“他打不过，你带他来，是何用意？刚刚抛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又是为何？”
　　铃铛灵，你敢说这不是你算计的？

　　铃铛灵愣住了，想辩解什么，却又无法辩解。是啊，这不就是她算计好的么？害了徐子轩的明明是自己。

　　铃铛灵从未想过找搭档，她不相信这个江湖，她只信自己。
　　直到三年前她来到暗幽林，她遇到青衣，若不是她轻功绝顶，三年前她就已经死在了暗幽林。
　　打不过青衣，见不到苏起，她的计划停滞了，也正因此，她发现可以利用搭档，即便也面临着被人利用的风险，但她不顾，她只要那人帮她抵挡青衣一刻钟，只要一刻钟，她就能见到苏起，可她物色的高手都拒绝了她。

　　直到徐子轩初入江湖，她便计划以他要挟徐骁龙。

　　她跟踪了他三天，见到过他为了妇孺击退山匪；看见他救了即将掉落崖底的小猫，见到他将为数不多的吃食分给穷苦人家。

　　他在逃命却无法袖手旁观，他不知能不能活到第二天，可仍会笑着与人间对话，
　　“大妈，您放心，山匪走了，我送您回城吧，这里不安全，您不要担心，比我厉害的侠士很多，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猫猫，下次不要去崖边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救你第二次，如果我还活着，我们还会见面吧。”
　　“小妹妹，我还有些吃的拿回家吧，我还有些银两，你要好好长大，但是长大了也不要进入江湖。”

　　他似一缕暖阳，不吝啬自己的光，照在每一处他走过的地方，照亮了她心中的柔光。

　　于是她的目的变了。
　　引君入瓮，只为得君青睐。不曾想，她的君走向了他。
　　于是，计划恢复了运转。

　　可如今，她后悔了。

　　“现在走，可活。”青衣收起匕首，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子轩哥，我们走。”铃铛灵麻利的背起徐子轩，朝着森林出口走去。她有些感谢青衣的放过。

　　“灵儿，就这么走了？”这么走了，不会不甘心么？都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
　　“嗯，”铃铛灵吸了吸鼻子，铃铛灵不敢用轻功，害怕加重徐子轩的伤，她一步一顿地走着，“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伤，我听说厉害的大夫能接筋塑骨，等治好你的伤，等你成了大侠。”铃铛灵哽咽着，“我们再来报仇。”
　　“好，那今后，等我学好武艺，我再陪你来，下次一定可以。
　　其实徐子轩知道这样的神医，可遇不可求，他只是不想铃铛灵自责罢了。
　　徐子轩终于忍不住疼痛，昏倒在她的肩膀上，当铃铛灵感受到他他的昏死，忍着眼泪。“嗯”了一声。
　　其实，铃铛灵不打算再来了，因为，线索可以另寻，但徐子轩只有一个。

　　青衣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讽刺，相互说着安慰假话，当谎言无法维持的那天，还能安慰到谁，既然迟早会拆穿，这样的安慰又有何意义。

　　“姑娘留步。”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站在青衣身后，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捋着胡子，叫住铃铛灵。
　　铃铛灵停下脚步，害怕弄疼徐子轩，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位老人。

　　“苏公。”青衣赶忙上前扶住苏起，“您怎么来了？”
　　“阿青啊，不是说过，来的人赶走就行，怎么又是一地的血啊。”苏起无奈的叹着气。
　　“已经很轻了。”是他们自己不行。青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小声说着。
　　“罢了罢了，你赶紧把那位公子抬进屋，我看看能不能治。”

　　青衣听话的走向徐子轩，想要接过他，却被铃铛灵躲过去了，看着铃铛灵戒备的眼神，她眨眨眼，冷漠至极，
　　“苏公要救的人，我不会动。”
　　“不用，我自己来。”她背着徐子轩，走向了苏起，虽然她不信青衣，但是苏起的名声倒是极好，再加徐子轩的伤也并非谁都能治，就算运气好被她找到，想必徐子轩也早已无法救治。
　　与其去江湖盲目去寻，倒不如在此赌个运气。

　　“劳烦苏神医救我子轩哥，晚辈现在不方便跪拜，等您治好他的伤，我愿听您派遣！”
　　“放心。”苏起缕缕胡子，在青衣的搀扶下往深林走去，铃铛灵快步跟上，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苏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