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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箫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场子里鸦雀无声,直到煤炭裂开,有火星碴子飞溅着砸在高酌言左手的大鱼际上。

      他皱了皱眉,飞快地一甩手腕,抖落灰火,下意识站起身来右手一抬,把蓝憬童拦在身后。

      箫然跟现在的蓝憬童一样,并不是一个对谁都推心置腹的人。

      无论郝妈妈怎么恳求,她都闭口不谈。
      还躲在郝埥年身后,揪着他腰间的衣服,愣是把他掖进裤子里的下摆给扯出来。

      高酌言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并且很有预见性地想——
      他的姑娘今天晚上多半是不归他了。

      许是他缄口不言的样子蓝憬童见得少了,从饮料贩卖机里取出一罐可乐,她乍一回过头。
      看到高酌言俨然严肃正经起来,双手也不插兜了,在身后交握的姿态,作为一个旁观者,无关大局,他愁颜不展的深沉表情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确实,他那时候对背景故事一概不知,也没有什么情感投入,无关痛痒而已。
      只知道一个小孩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跑出来,而他家的姑娘正好是这孩子的主心骨。

      看着他的侧颜,蓝憬童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主动伸手绕到他背后,握住他。
      从他的大掌掌根处滑入,握住他的大拇指根部,继而低头把那罐冰可乐贴在他烫伤的地方。
      轻声细语。
      “等会儿去医院看看。”

      天气是冷的,站在美食区大开的门口,风气一个劲地吹过,让过路的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而高酌言手上的大鱼际上还贴着铝罐冰可乐,寒凉彻骨,他怔了怔,指尖微微蜷缩,心口却像忽被烧伤似,烧得滚烫炽热,以至于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唇边呼出的白色雾气郁足,像是沸腾时溢出的水蒸汽。

      随后,他的身影更加挺拔起来,仰着头偷笑的脸特别可爱。

      这是在场的箫然同学给予我的观后感,她说:“爷爷牵了手以后,不是变成哥哥,而是弟弟了。”

      呀!
      她好像之后一直喊狗弟爷爷来着,这孩子,真不知道随了谁。

      最后,还是唐烟把郝爸郝妈送回了家,他们剩下四个去了趟医院。

      等到蓝憬童给郝妈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这个女人才突然冷静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

      “谁也没有想要改变这个事实。”

      “可是她不爱我,呜呜……”
      电话那边小声地抽泣着。

      失而复得的掌中宝,已经是一个大姑娘,她对自己不亲近,却对蓝憬童这个外人百依百顺,郝妈妈接受不了。

      她过去那么努力地把箫然在福利院的痕迹抹去,隔绝一切曾经的往来,给她买好看的衣服,贵的生活用品,报各种礼仪班……

      她企图在一夕之间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然后箫然会在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成为一个她亲手培养了十几年的好孩子。

      温柔、谦恭、落落大方。

      而不是一个会说“艹”的丫头。

      “那你是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蓝憬童问。

      哭声停掉了,但箫然听到了,她皱着小眉毛,想要伸手抢电话,被蓝憬童不急不缓一个眼神给制止住。

      高酌言在一旁哼笑一声,笑得莫名其妙。

      郝妈妈在听筒那边沉默良久,久到箫然的耐心消失殆尽,想着“这个妈妈我不要也罢”。

      那边传来低低的坚定的声音。
      那是一个母亲的声音。

      “不,我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憬童。
      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的孩子也是。”

      说几句“艹”真的没什么,在现在,它已然成为一种普遍的语气助词。
      它不代表一个人的心。

      蓝憬童她不是教会箫然说“艹”的人,但确是在潜移默化里教导了她什么时候能说、对谁能说的人。

      当然啦,还有“去你个香蕉菠萝banana” “西八嘞kck” “锤子呦” “牙刷儿”……

      蓝憬童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抓起箫然包扎得像小青蛙一样的十个手指头,浅笑不止,声音听起来还怪温柔的,“明天要去学校,晚上您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可是明天星期六。”

      “那些人欺负你闺女的时候想到明天是星期六了吗?”

      当然没有。

      箫然晚上自然是要跟蓝憬童睡的,郝埥年为了减少麻烦,决定在车里将就一晚。

      但事与愿违。
      蓝憬童家……

      说来今天晚上这么满的行程,高酌言都忘了约了门匠师傅。

      他们两昨天出门的时候为了防止那些混混撬门进她家,在半掩的门后摆了颜料水,如果他们进了,一定有痕迹,且动静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但他们今天回家忘记这么回事了。

      主要是蓝憬童忘了,高酌言看她顺手那么一推,猛然想起时,但已然来不及。

      玻璃杯砸在地上,尤为刺耳。
      两个女孩子被吓了一跳。

      蓝憬童张了张嘴,愣了两秒,然后傻笑着说,“啊,我忘了。”

      箫然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仍没晃过神来。

      高酌言笑着半靠在墙上,“抱歉,是我忘了提醒你。”

      但此玻璃并非彼玻璃。

      高酌言想着两个女孩子怕被扎到了不好,所以自己打头点开灯先进去,打算扫个地先。

      但房间里味儿不对,地板上颜色不对。
      昨晚上的玻璃确实是碎了,颜料水倾在地上,玻璃碴子还在地上呢,但紫红色已经干涸。

      现在的液体是黄色的,惹得一室尿骚味。

      高酌言只看了一眼,复又退出来,关上门,深深吐了一口气。

      身侧两人不明所以,“怎么了?”

      高酌言双眉不展,抓着门把的手掌用力,皮肤透出骨头泛着白色的一些又一些。

      “报警吧。”他说。

      箫然执着地不肯与郝埥年去酒店,等到这些事情忙完,已经是第二天三点半了。

      去哪呢?

      蓝憬童无法接受箫然躺在高酌言的床上,高酌言同理。

      箫然无法接受自己躺在酒店那么多人都躺过的床单上,蓝憬童同理。

      高酌言无法接受蓝憬童躺在郝埥年家里的任何一张床上,没人完全赞同他。

      但郝埥年无法接受高酌言带着烧烤味、尿味去他家……
      狗弟咧着嘴说他非要去。

      这四个人,绝了。

      最后来了我家。

      咳,深更半夜还能做咩呀,高行谨那会儿气的眉毛都要倒了,那气场,冰冻三千尺不止。

      我从他身下滚到圆床的另一边去,踢了他一脚,“快点去开门。”

      高行谨在门口堵住他们四个,神色难得不愉,“你们来这儿,明天早上来得及?”

      我家离一中天南地北,他们个个看上去精疲力尽,还约的明天八点,说不迟到我都不相信。

      但高酌言说,“又不是我们做错事,让他们等着。”

      哇喔,居然连郝埥年都表示赞同。

      高行谨拳头捏得嘎嘎响,在知道我要和两姑娘一起睡时,更是艴然不悦。

      最后也只能把我逮到怀里掐着我的腰重重地亲了一口,“明天你等着。”

      但我一想,诶,不对哟。

      我笑着推开他,行步如飞,一句话飘在走廊,洋洋得意,“明天周日,不交公粮。”

      恰好被倒水喝的狗弟听了去,他洗完澡,一手捏着水杯,一手按着毛巾擦头发,促狭一笑,“哥,现在周六。”

      回答他的是他哥冷冷一个字,“臭。”

      高酌言扬着眉毛,“臭?”
      疑似之间,他拎着自己的浴袍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味道,又想起来嗅了嗅自己的胳膊。

      “……”
      心理作祟,他觉得还是再洗一个吧。

      我们三个躺在床上,箫然躺在中间,开启夜谈模式。

      话题主题——究竟发生了什么?

      “唉,姐姐,你们真的能懂吗?”箫然问。

      蓝憬童给她掖被子,“怎么?没被欺负过还不能懂了。”

      “不能感同身受嘛。”
      箫然还是有一点小别扭。

      “没听过一首歌?”

      我俩好奇,“什么歌?”

      “你王源哥哥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们都听过。

      蓝憬童叹了一口气,“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被欺负过。”

      “小学二年级呢还是,有一个女的把我叫到学校外墙,叫我跪下。”

      “那你跪了吗?你肯定没有跪啊!”我跟箫然异口同声。

      蓝憬童就在笑。

      箫然被她笑的心里毛毛的,翻了个身子趴在床上,“姐姐,你笑得我毛骨悚然耶,不会你二年级就把别人反摁在地上跪着给你道歉吧。”

      我居然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非常有可能。

      蓝憬童的眼睛在黑色的房间里眨呀眨,“好了,快说吧。”

      箫然喜欢自由,但也能听话,在民中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上游,老师同学都喜欢这样一个坦诚率直的姑娘。
      但现在这个学校似乎不大行。

      他们好像严格规定每个人都要死板着脸背书、做题、准备大考,说这样的性格和状态才是正常的。

      笑成了不务正业,不管什么笑。

      箫然是一个悟性高的孩子,她不适合题海战术,她需要时间放飞她的心情。

      老师讨厌她的飞扬和松懈,尽管她成绩还行,但他们觉得,这样下去会带坏别的学生,而且明明,她是一个好苗子,再抓儿点紧,上个清华北大也不是不可能。

      学生们起初喜欢她,但渐渐的,他们知道箫然看起来不努力也可以考得比他们好。

      嫉妒使天平终于倾斜。

      被压抑在繁重死硬的学习中,他们成了一个无情的学习机器。

      情绪都在哪?

      小组分着去吃饭,轮到箫然时迟迟不归,她已经很久没吃一顿完整的饭了。

      卫生留她一个人做,无论宿舍教室,每个人都有托辞不帮她,等着她被罚打手心。

      跑操紧密的队伍里谁故意绊了一跤,看着别人踩在箫然身上的脚□□里竟然痛快极了。

      用校卡的胸针针头扎进她的手指肉里,挑开指甲盖,磨在地上,让她再也拿不起笔。

      哦,纸张也能当作武器,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一道长长的疤。
      不过还是圆规的效果好。

      说出去谁信,为首的这几个可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呢!
      其他人?
      嗯,他们觉得这是一场属于他们不为人知的小咪秘密,可以解解闷。
      也觉得没有必要管,读书最重要,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还有日夜伴随的跟班老师,她说,“能消磨她的性子,老实一点,没关系的。”

      他们的封闭管理,一学期见不到,也没有电子设备联系家长,只有一次写信的机会。
      而且就算说了,郝妈妈那时候未必会信,反而会觉得是箫然自己故意的。

      他们一点也不了解箫然。

      箫然把希望寄托在蓝憬童身上,但不能写得太明显,有人要检查的。

      箫然没有提这件事。

      她在被子里跷二郎腿,“他们不敢打我,老师说我体质特殊,不能大碰大撞,他们就阴搓搓地搞我。”

      “我当然没那么弱啦,我包里都装石头的。”

      那为什么还会有这长达几个月的欺负呢?

      我们知道了,箫然是一个纸老虎,就算是真的虎,也斗不过那么多豺狼虎豹。

      对着学校的围墙,她也会有无能为力的害怕。

      “还有更过分的吗?”

      他们毕竟要学习,分秒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腾不出太多时间折磨箫然,算幸运吗?

      我们说不出话来。

      定好了闹钟后,蓝憬童转过身子,握住箫然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胸膛,“你很勇敢,谢谢你今天跑出来。”

      她很勇敢,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滴泪也没有。

      这几个月——
      几个月啊!

      箫然说完了,心情有些复杂,好像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复呢。
      她以为蓝憬童会哭的。

      随即沉默下来不说话。

      室内静谧,浴室里的沐浴后的暗香漂浮着。

      在寂静很久以后,久到箫然睁着双眼,睡不着,也哭不出。

      蓝憬童说。

      “我跪了。”

      那个人叫她跪下,她跪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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