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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Adrenal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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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renaline
顺时针绕着地球走,与逆时针的你,终会在赤道的另一头相逢。
距离发布会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陈没越来越少的电话让我充分理解了他们现在的努力程度,以及进展。
李昀清在很认真的对待我的作品。
当然,我也是,我比任何人都还要在意它的存在。
我全心全意的进行剧本的再修改,把不合适的地方一一剔除,追求完美并不是我的意愿,只是我希望我的每个孩子都能漂亮健康。
花圃的玫瑰被搬走后,我把土壤借给隔壁的孩子们种植草莓和白菜,本以为稀薄的土地却意外的适合蔬菜和水果的生长。
陈没强行在天台开辟了一片新的土壤,播洒了种子。
当我在立春时节辨认出那是向日葵的幼叶时,一切晚矣。
陈没认准我不会伤害任何一株植物,尤其是一株长势汹汹的健康植物。向日葵长得很快,第二片叶子冒出来只花了三天时间。
看样子还会继续长下去,直到开花结果。
陈没「我要让你知道,向日葵是我最喜欢的花!」云云,已经对我没有杀伤力。
他就像一只刺猬,找准你的弱点之后就开始猛烈的进攻那一点,直到你已经被痛觉麻木,或是根本免疫。
把某些东西保存起来,黯然神伤,不如展露出来,认真面对。
世界观单纯的家伙,比口若悬河的上门推销人员要难以应付的多。
四月份刚刚满22岁的陈没,更像是一个大孩子。
我不知道从名牌大学辍学是不是需要巨大勇气,总之陈没已经让我感觉到挫败。
同样的挫败感似乎很早以前也有过,已经不太记得具体情况了,对老旧的事情,我总能忘得很快。
22岁的陈没,和21岁、20岁,没有一点差别。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命名我们现在的关系,因为任何词语都是不恰当的。
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恋人」,即使我坚持否认。他是我的读者,却不是我的书迷,我们分享一碗热汤,又为玫瑰花园的事情争吵。
一有机会,陈没就会想方设法的改变我的行为模式,一切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创造出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我」。
一时间很难分清这种情况是好是坏,因为事情已经脱离了我的思考范围。
只有顺其自然吗?
还是…
可以选择更好的相处模式呢。
拍摄组的拟订拍摄计划无疑是完美的,当那本炙热的计划书交到我手上时,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作为编剧、电影参与人员,一起去寻找已经快要灭迹的红色海豚。
坦白说,这类电影的成功率取决于寻找过程是否顺利。
花上十余年等待一个镜头一个身影,这类事情还是时有发生。李昀清的大胆和百分百的自信,真不知是从何而来。
而且拍到红色海豚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
陈没见到陈潜,依然是一副鄙夷的姿态,不过陈潜只是友好的微笑,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倔强的陈没在场下喜欢闹别扭,但一站在镜头前就立马脱胎换骨,无论神情、语言或是动作,皆为最佳状态。
表演系出生的陈潜比陈没更胜一筹,即使是在台下,他也时时刻刻融入角色,把角色的说话习惯和性格特征完完全全的表演出来。
就好像,他是在出演自己。
两人的对手戏在前半段并不多,几乎是「各自为政」。因为故事本来就是以两条不同的主线进行的,李昀清也很明白这一点。
还原文字的那种质朴情感,外环境的变迁,性格的转变,才是关键。
如果说书是一叠照片,那么影像就是一次三维的播放。在大脑里,把书中的每一个细节串连在一起,加上声音和光线的交错,才有了动人的画面。
以舒适感打动所有评委的李式拍摄,更是个中翘楚。
我前去探班,却只看到面不改色但依然汗流浃背的陈潜。
化妆师正在跟他补妆,遮蔽瑕疵之处。已经快27岁的陈潜,皮肤保养的很好,少量的黑眼圈也并不影响可观性,反而显得更沉稳。
迎面走过去,我朝他挥了挥手。
陈潜抬眼看见我,疲惫的神色顿时消失不少,脸上也浮起了久违的笑容,化妆师手一抖,差点把淡色唇彩涂到了他的脖子上。
「还是这么受青睐,」我顺势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瓶宝矿力,「和以前一样。」
「是在拍电影以前呢,还是在没出唱片以前?」
「都一样。」
陈潜慢慢的扭开瓶盖,对着瓶口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
「可能么,已经8年了。」
「在某些人眼中是一样吧,」
抬头望着湛蓝色天空,白色的云朵刚好飘过,把灿烂的烈日挡在背后,一股暖意渗透到胸口。我对着那片乳白色的气团,45°仰角微笑。
「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陈潜啊。」
陈潜没说什么,只是用绢丝擦去了嘴角的水迹,动作轻缓,「如果你总是这么想…」
「什么?」
「没有。」陈潜抿了抿嘴唇,一副坦然。
「话说,这个「我」还真让我头疼。」陈潜皱起眉,食指慢慢揉着太阳穴,「好像什么都会,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会。」
「比如说呢?」
「比如说,」陈潜捏紧台本,「会飙车,会下厨,但很少说话。」
「哦?」
「兼顾叛逆和传统的两个角色,但即使这样也不是完整的,」陈潜翻着台本,「有诉说的欲望,却没有表达的意愿。很奇怪的一个人。」
「总之,是一个相当有挑战性的人物,非常棘手,」陈潜转过身,直视着我,「你创造出来的,另外一个你。」
我没有接话,但脸上却浮动着笑容,就如夏季的艳阳。
「不管怎么说,加油吧。」这个角色也只有你才能演绎,非你莫属。
陈潜对上我的眼神,传递过来极其复杂的信号。
我安静的站在导演身后,视线未离开陈潜一秒。
犀利鸣叫的蝉,流动着的航迹云,来来往往的列车,难以停驻的时光却意外凝固。夏日的铁轨交错盘旋,微风吹拂过的墨绿色香樟,还有陈潜双手托起的光芒。
旋转的天空,如一场深远的梦,仿佛昨天触手可及。
阳光灼烧皮肤,从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是纯真的目光。
另外一个我,被掩藏起来的我,已经惋惜不已。
只是背着背包在铁轨上踽踽独行,却让所有的人屏息凝神,从陈潜身上散发出来的岁月气息,不露痕迹的感染了所有的人,那是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
我不记得是否一开始想要表达的是这样一种情感。但这样的情感,已经足以让我改变原来的设定。
是只身一人的孤独吗?还是渐行渐远的怅惘?答案被模糊了。
一组镜头结束,李昀清已经忍不住拍手叫好,不,比他所想的还要好。
「你是天生的演员,」李昀清一边回放镜头,一边激动的说,「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适合这个角色,简直让我感动。」
陈潜礼节性的点头,然后转头望向我的方向,似乎在等待我的肯定。
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我竖起了拇指。
陈潜开始拍摄新的镜头,干劲十足的一群人应该会很快完成今天的进度吧。
头顶艳阳高照,脚底如蒸笼般被烘烤,还是这种不饶人的天气。
因为拒绝谈论林源之的事,所以陈没一得空就捧着那本书看,想从中挖掘些信息。
尽管认真,但表演这种事情绝大部分倚仗天赋。陈没被NG数次后,终于捧着一大车玫瑰到院子寻求灵感。
就好像把未成熟的玉米掰弯后,又要让它直立生长。
「和片场的院子果然不一样。」陈没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一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以前这里也有这么多玫瑰吗?」
「差不多吧,但是没这么多的向日葵。」我苦笑道。
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闪动着,坚强得可怕,一年的沉睡只为这几天的灿烂。
「唔。一直都有这么多玫瑰吗?从你搬来这里就有了?」
我摇摇头,「也不是,以前都是石灰岩,土壤很薄,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种植上草皮。」
「虽然很不愿意提起,不过阿汶,林源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陈没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
陈没思考了一阵,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总是不能很好的对一个人形容另外一个人,但林源之除外。」
陈没手上的力气有一瞬间的缩小,但很快就变得比先前更大,「他总是特别的?」
「不是,以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我诚实的回答,「再特别的东西经过这么多年,也会变成不特别吧。」
陈没眼神复杂的望着我,却没有说话。
「模仿不如去感受,」我认真的说,「你们有相同点。」
陈没维持着手上的姿势,一点松开的迹象都没有。
「至少,你们都喜欢向日葵。」我侧身一转,从陈没的牢牢禁锢中脱离出来,「这一点是一样的。」
「而且,你们一样的年轻。」
陈没的领悟力佳,在第二天的拍摄过程中,NG次数减少了一半。
我开始对未完成品进行第二次修订,怎么看来都是会被编辑社退稿的那一类型。有太多理由可以造成它的夭折,因为它本就是不应该诞生的产物。
这个时节,雨水开始变得多了,常常是哗啦哗啦连续几天。生了霉气的地板,如针毡一样刺激足底。潮湿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就连膝盖骨都开始隐隐作痛。
我翻着黄历,查看最近的事宜,眼睛却不小心停留在「清明」上。
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忽然想。
原来,已经六年了吗。
「又下雨了吗?」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还有如薄雾一般的雨帘,我淡淡的说:「你果然还是喜欢下雨天。」
从车库取了车,猫腰钻进驾驶室,往右扭动车钥匙,尝试着发动。
马达发动的声音打扰了寂静的清晨,还好,车子启动了。
一路上畅行无阻,也许是太早了吧,车道上竟鲜有车辆。
专注的望着前方蜿蜒盘旋的公路,总有一种翻山越岭的错觉。那个时候,也是特意选择这样的地方,从山顶往山下,可以俯览整个城市。
公路两旁都是枫树,秋天一到,漫山遍野的红,一座滴着血的山。
车轮碾压落叶的时候,会发出清脆而腐朽的声音,如叹息也如旋律。
开车两个小时,总算是到达山巅,静谧的一所寺院。
晨钟敲响了整座森林,直到声音响彻大地,山才真正复苏,新的一天开始了。朝拜的人未至,但龙涎香已经包裹了寺院,还有空灵的流水音。
雨已经停了。
「还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吧,」我把白色的雏菊放在卧置的小小石碑上,轻轻掸去周围的灰尘,「你总是喜欢舒适。」
「话说,山边的树木又增加了呢,好像是樱花,一路上都在飘洒。」
「柔软的花瓣都飘进我的车里了,清理又会花费时间,不过…」清凉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更像是亲吻,「我还蛮喜欢那种香味。」
「那么,你好吗?源之。」
风声湮灭了我的话,我却并不在意。
「我知道你在听,」我蹲坐在来,正好挨着林源之的石碑,「还真是辛苦的一年,不过,都过去了。」
我俯视着那枚黑白照片,林源之被定格在一个框里,却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你呢,就连笑容都没变。」
伸手抚摸那张脸,好像这样做冰凉的指尖就能染上炙热的温度。
「还真是嫉妒你这个永远年轻的家伙。」
天空的尽头微微发亮,黑暗的云层破了一个洞。光不停的凿着这个洞,企图把它变得和自己一样大,然后从中勇敢的窜出。
「还以为是晴天。」我喃喃的说着,无视太阳的强烈反抗。
没一会儿,天空开始越来越黑,云层也越来越低。云层把太阳牢牢抑制住,挤在水汽蒸发前,把恩泽洒向大地。
「这就是…光和水的沐浴。」我哈哈笑起来。
雨水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浸透了我的体恤。
「你的伞放在客厅的角落,我忘记带来了。」我腼腆一笑,用手抓着头,「那种事情,你不会在意的吧。」
「以前你说过这样的天气会降雨,没想到这么久了还适用。」
用手撑住上身,仰头望着天空,任凭雨水拍打我的脸。
「果然,你还是喜欢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