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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Venose ...
Venose
如果你愿意听,我会一直讲,直到你厌烦为止。
只是,恐怕我们连那样的时间也没有。
「一直淋雨会感冒的。」
来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深蓝色的墨镜把他的眼睛遮去。逆着光,他的脸庞埋在巨大的阴影里,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薄的嘴唇。
我瞥了他一眼,沉默着,依旧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人把手上的伞拿过来了些,直到把我淋湿的身体全部纳入其中。
「算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来人蹲坐下来,长腿叠在一起,溅起的水花很快把他的裤子沾湿。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男人,却并没有一点烦躁的情绪。
雨滴落到伞面,发出嗒嗒的声音,密密麻麻如线的雨,让我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表情。
「林源之,是你的朋友?」
我平视着前方,没有理会男人的提问。
「又或者说,是曾经的情人?」男人面带笑容,用极为普通的口吻,就好像在谈论晚上吃沙丁鱼还是金枪鱼一样平静。
「不关你的事。」
男人被我的口气吓了一跳,眼睛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看来,我猜对了。」
我站起身,离开伞的范围,走到另外一边,静静的坐下。雨越来越大,水滴汇成了一条小河沿着斜坡急速的流动,直到最后形成一个大型的水坑。
男人挨着石碑,静静坐在旁边,衣服已经淋湿了大半,手里的伞形同虚设。
「尽管你不喜欢别人提林源之的事情,我还是…」
「住嘴!」我脱口而出,声音轻飘飘的散落在空气中,「陈潜,你不应该来这里。」
陈潜不大不小的「啊」了一声,依旧没什么突出的表情,「总算是有点人样了,差不多也应该回去了。雨很大。」
「多管闲事。」我不客气的回话,连半点目光都不肯给陈潜。
「似乎,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陈潜半眯着眼睛,像是在躲避雨水,又像是在享受阳光,「难道这才是面具下真实的你?」
「…」我把脑袋偏向一边,用手抱着膝盖,不理不睬。
「人们总是说,如果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和他感同身受。」陈潜甩开雨伞,完全暴露在雨幕中,「既然你喜欢淋雨…」
「喂,陈潜,你明天还要拍戏吧。」
「啊,是。」
我起身走到他旁边,从地上捡起那把黑色的大伞,撑在他的上方。
「你要是不出现,李昀清会发狂的。」
陈潜斜着眼望着我,眼神说不出来的复杂,嘴角泛出的笑意半真半假,「我可以私自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站直身子,朝前方的陈潜伸出手。
陈潜做了个犹豫的表情,把一直揣在西服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
「太假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起陈潜,「这样是演不好「宋汶」的。」
陈潜温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热度在皮肤之间相互传递,那股久久化不开的暖意,如冬日的咖啡一样,叫人无法忘记。
「很暖,」陈潜说,手的力道又多加了几分,「你的手很暖。」
回到禅院,我和陈潜两人已经全身湿透,水一直从衣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僧侣找来了毛巾和干燥的衣物,还给我们熬了一大锅的姜汤。
龙涎香的味道在房间蔓延,我才觉着困乏。
「你一个人来的?」四下寻找也未能发现陈潜的那名「全能经纪人」。
「是,」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但陈潜只顾着紧紧裹着自己,不停的摩擦着双手,「我来出席叶振江的葬礼。」
「叶振江?」谈不上熟悉的名字,但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啊,嗯,你应该也见过他吧,上次的商贾酒会就是他举办的。」
我「噢」了一声,默默的没说话,却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叶老名下的振江企业,你应该也有听过吧。」
「嗯。」听陈没讲,似乎是一个享誉中外的国际大公司,但我并没有过多的了解。
「因为是出殡,所以也没有对外人道。」
「嘿,你就不好奇吗?叶振江跟我的关系。」陈潜微笑着,眼角微弯,「我对你很好奇哦,既然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吗?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觉得额头有些发热。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喜欢不打自招。」陈潜抿嘴笑,把毛巾扔在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拉起干燥衣物的领口。
「早年还在地下乐队的时候,意外经人介绍认识了叶振江,那时他也不过是一个没什么钱的中年男人。后来做了些违法的生意,才发达起来。」
「总之,我真正进入娱乐圈,他有不少的帮忙,后来就认作了干爹。」
「干爹?」我大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潜点点头,转过身来面向我。
「这身衣服怎么样?」
「唔——」我茫然的点了点头,那是一件灰色的僧服,算不上好的质地,但干净的出奇。
「看来我还有当和尚的潜能咯?」陈潜穿着衣服转了两圈,卷起过长的袖子,「说不定以后退休了,还真的只能当僧人了。」
「呵呵,那个不适合你。」我嗤嗤的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暴躁。
「很难想象,你剃光头,整日青灯古卷呢,估计你的女歌迷们能把这间寺院大卸八块。」
「说的也是。」陈潜拉了拉僧服的下摆,「沾染世俗气息的人不适合清静的地方。」
「…」一时间对陈潜的话来不及反应,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来我只有再接再厉,多出几张唱片啦。」陈潜轻松的打趣,眼睛中闪烁未知的光芒。
「雨还没减小。」陈潜朝禅门外摊开手,雨水滴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嗯,」我望着屋外被风吹斜的细密的雨,没来由忽然想起陈没,找不到我他会很着急吧,「真希望雨能小一点。」
「没和陈没讲么,」陈潜莫名其妙的提问,「以他的个性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来这儿的吧。」
「…你」我瞪大双眼望着陈潜,简直难以置信。
「哦,我没什么恶意,也不会四处宣扬的。」陈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抵在嘴唇旁,「陈没和你在交往吗?」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恍惚的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现在的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很容易走神。」陈潜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双目直直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壁画和书法。
「那陈没应该有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咯。」
「嗯,大致有提一些。」我苦笑道,「陈没就像个大孩子。」
「是啊,年轻真好。」陈潜飘忽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何必羡慕,你也曾经年轻过。」
陈潜一愣,然后「哈哈」笑出声,毫无形象可言。
「是啊,我都快忘记自己也同样年轻过了。」
我们都曾经年轻过,有过梦想,也坚持过什么。曾经发誓要狠狠等待,狠狠爱过,最后却也只能随着时间,漂泊在人生的汪洋中。
人有各种各样的不同,有或多或少的不平等,但有一点却是公平的。
我们都曾经年轻过。
「陈潜,你以前唱的可是重金属摇滚…」我哼起一首歌的小调,用手轻轻敲着桌面。
「啊,是这首。」陈潜开始和歌,脸上洋溢着偷吃糖果般的惊喜和幸福,「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种调调…」
「还有那首「半池鱼」。」我眨着眼睛,兴奋的哼着主旋律。
「宋汶你饶了我吧,这首歌Key不是一般的高。」陈潜不好意思的埋低头。
「啊,那就哼哼看「富江」。」
「…」陈潜无奈的笑了。
我和陈潜没有再聊起陈没的事情,也很有默契的对电影只字未提。
在那个下午,只有两个故友在畅聊着自己的人生和世界观。
只有两个被同一场雨淋湿,又被同一场雨淋的清醒的人。
无法抽出时间顾及场景,脱口而出的内容,毫无障碍的交流,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们只是把打碎的片段,重新组合在一起,企图让它能衍生出更多的话题,不涉及隐私也不涉及未来。只是此刻,只是这里。
黄昏将近,雨总算是彻底的停了。
我没有在雨势减小的时候冲回房子写剧本,陈潜也没有在聊天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接到去片场的电话,我们集体翘班了。
想着李昀清暴跳如雷的样子,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
被编剧压榨,还要被演员无限制的耍大牌。
雨水冲刷过的道路一尘不染,四处弥漫的腐朽之气,倒有些新生的味道在里面。
暖暖的霞光投射在陈潜的脸庞,闪闪发亮,橘红色的光铺了一地,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双手插口袋的陈潜,懒懒的向着光的方向吸吮。
就好像在亲吻恋人。
想留住这仅存的光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
时间定格在这里就好,我不禁想。
「一个人回去可以吗?」陈潜询问我。
盘山公路的照明设施并不完善,夜降落后,四周便黑如墨。
「当然。」我不由分说的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重新调整好座椅,通过后视镜望着陈潜,「要不要试试看?」
陈潜好奇的打量了我几秒钟,也钻进车里,「到山脚的便利店为止,输的人请Couleur。」
「一言为定。」我比出OK,一口气踩下油门,和车子一起飞了出去。
夜风吹拂在脸上,清凉的感觉能从皮肤渗透到心脏。
记忆中,有个人尤其喜欢这样的夜风,总是半夜两点叩开我的门,说要去海边。
海浪覆盖沙石的嗡嗡,绵长的来自海底的低鸣,纤细的刨动泥土的窸窣,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那个人柔和的面庞,修长的眉,从手心传来的温暖,都是那样清晰。
甚至包括,他轻轻的一句「我爱你」。
「好险…」陈潜打开车门,从车里走出来,惊讶的望着站在一旁的我。
「差一点就被你超过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进便利店买了两听可乐。
「要是被人知道我的Lincoln输给了一辆二手小轿车,我还怎么在赛车界混。」
陈潜混迹于深夜赛车场是从他刚刚加入地下乐队开始,据说这种刺激而危险的活动能带给创作者无穷无尽的灵感。
「是啊。」我把冰镇可乐递给陈潜,半倚靠在车身。
「这才是24岁时的宋汶吧。」陈潜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最明亮的星永远是启明星,因为它从来不改变自己的位置。
「啊,不知道。」我咕噜咕噜的灌着可乐,「谁有心思管他是谁。」
陈潜没有露出一贯的笑容,只是静默的望着我的脸。
除了重重的黑眼圈,应该没什么特别夸张的地方吧,我想。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如此改变呢,真困难啊。」陈潜捏扁可乐瓶,话中充满着叹息。
「啊,谁知道呢。」我抬头仰望着夜空,寻找着猎户座。
「以前曾经突发奇想,对照星相书,把星座一个一个的找出来。虽然是无聊行为,但还是挺喜欢那样的自己的。」陈潜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仿佛在嘲笑当年的自己。
「我以前…喜欢听海说话。」
「说话?」
「半夜三点的时候,开车去海边,会听到海的语言。」
「那你听到过什么?」
「嗯,「我想拥抱你」之类之类的,」我抓了抓头发,「虽然不太明白她的音节,但朦胧中似乎她是真的在向我传达这样的信息。」
「好像变得神秘起来了。」陈潜似笑非笑。
「或许是吧。以前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会去吹海风,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真的?大海有这样的力量吗?」
我想了想,还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万物中最有胸襟,可以原谅一切,容纳一切,那就是大海。」
「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红色海豚」了。」
「加入船队,刚开始只是因为好奇,想感受一下四周只有海水没有大陆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结果到了后来,开始关注吟游者。」
「吟游者?」陈潜扔掉可乐罐,全身心投入黑夜的包围。
「船员们把会唱歌的海豚叫做吟游者,她们就像浪人一样四处旅行,行踪诡秘。」
「海豚们总是很小心翼翼。」
「是。红色海豚的出现让我们所有的人都很兴奋。」
「那后来呢?」
我噤声,直起身子,打开车门,喃喃的说:「差不多应该走了吧,已经很晚了。」
「是么。」陈潜轻瞟了我一眼,没有继续询问,也钻进了车里。
「下次请你去Couleur喝Green Jungle。」我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稍微自然的笑容,朝陈潜挥着手,「那么,下次见。」
陈潜也朝我挥手,驾着车子绝尘而去。
驾着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我一脚踩了个急刹。
车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寂静的山林,几分回音。
我把头抵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双手紧紧的抱着头。
红色海豚红色海豚红色海豚红色海豚红色海豚红色海豚…
一直在我大脑游动的红色海豚,如血一般的皮肤,痛苦的悲鸣,披着金色和星光与海洋化为一体,血液染红了海洋,眼睛里是一艘老旧航船。
扬起的帆,尖叫的人群,咸的液体…
我爱你,我爱你,但是,我要离开你。
我回来了,你还在不在…
林源之的声音回荡在车里,他的脸清晰的出现在玻璃上。
「你不可以这样…」林源之说,「你只能爱我一个人,你为什么爱上了别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林源之的车子被撞的稀烂,甚至需要拆解车子才能找到他的尸体。
我痛苦的呼喊着,求救着,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来救我,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的光线,黑的快要把我吞噬。
我依在求救。
一定会的,一定会有人来帮助我的。
可是那个人却不是林源之。
「喂——」黑暗中有人在叩我的车窗。
我疲惫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陈潜?」
M老师:陈潜先生~来让我亲个~俺对你好吧..
陈没:= =四千多字里面就提到我一个名字...(蹲墙角划圈圈)
陈潜:嗯,干得好!干巴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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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Ven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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