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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牢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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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足上带着镣铐,背部紧贴在冰窟似的墙壁之上,手脚发凉。
脸上满是被雷劈过后留下的灰烬,胸口周围也布满密密麻麻血淋淋的伤疤。
不曾被衣物掩盖的手脚,却依旧白皙的不像话。
如果他还是神仙之躯,这些伤口早便可以自行愈合。
如今被贬为凡胎,早已失去了这些超凡的能力。
楚琰自嘲般冷笑一声。
想当年,他也曾是风光无比的仙界战神,只身对抗上百只恶灵都不在话下。
没曾想,有朝一日竟沦落到被仙界放逐的悲凉境地。
然而他手刃亲师一事是真,受罚也是理所应当。
这也是他面对诸神审问,丝毫不为自己辩驳的原因。
他起身打坐调整呼吸,正准备强行运气,蓦然一口鲜血涌上喉间,霎时口腔内充斥着腥涩的铁锈味,股股鲜血从齿间溢出沿着嘴角急速而下,眨眼便染红整片衣襟。
楚琰恨恨的锤了下墙壁——
那些个伪善神仙果然说到做到。
竟真的半点修为也没给他留!
待他调整好气息,用衣角擦去唇边血迹,门外适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咔哒”,牢房的门被打开,几名狱卒装扮之人推门而入。
楚琰那时虽然意识不清,却还依稀记得他们之前的对话。
冷冷望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几个人,低眸瞥了一眼面前碗里的食物——
馒头底部沾着墙灰,粥里掺了不明物体,至于那个长得像鸡腿一样的东西……
鬼知道那是什么做的。
楚琰冷漠将头转向一边:“拿走。”
狱卒们面面相觑有些心虚,却还是壮着胆子向他靠近。
“爷是看在你细皮嫩肉的份上,怕你受不了苦特意给你弄份好吃的,居然还敢不领情?”
其中一个胆儿大的直接上前端起白粥就要往他嘴里灌:“这是爷亲自为你调的粥,还不给我老老实实把它喝喽!”
尽管楚琰已经没了法力,但常年征战积累下的经验还在。
因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早在狱卒的手握住他肩膀之前便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拗向一边。
“哎哟!疼、疼疼!仙君饶命啊——!”
狱卒膀子脱臼,手上的瓷碗瞬间掉下来滚了几圈,黏糊糊的白粥洒了一地。
旁观的几个狱卒见状连忙后撤了几步——
这人不是法力尽失了吗?
为何还有如此功力?
许是方才大意了……
一个人不行,一起上还能打不过他?
思及此,几个狱卒彼此眼神示意,一个拿起地上脏兮兮的白面馒头,另一个抓了只在泥巴里滚过的鸡腿,另两名狱卒趁楚琰注意力被分散之际悄悄绕到他身后一左一右擒住他的两臂。
楚琰身负重伤,让他应付一两个狱卒还绰绰有余,这一下四五名狱卒围涌过来,根本应对不暇。
刚打走一个,另一个又缠了上来。
渐渐变得有心无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寡不敌众,双脚还被锁链束缚。
他最终还是被两名狱卒牵制住了身体,神情厌恶的看着已经快到嘴边的东西,眼看就要被迫吃下那腌臜馒头……
这时,又一个狱卒装扮的人手里端着盆清水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目眦欲裂——
“住手!!”
“哗啦——”
铜盆里的水撒了一地。
那人连忙冲上去推开楚琰身边的狱卒,将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后,大声怒吼道:“你们在做什么!之前几位仙官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他吗?”
对面的狱卒嗤鼻一笑:“呦,战神的忠实信徒来啦,我们就是在‘照顾’他啊,你看这整个地牢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吃的上鸡腿?”
信徒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就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因为他们之前就是这样戏弄其他犯人的。
从前的他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天他们要作弄的乃是自己深深敬仰之人,绝不能袖手旁观。
“监狱长午后便会来此巡查,特意提了要见这位仙君,如果人有任何闪失,你们知晓后果是什么吗?!”
监狱长大名一出,对面的几个狱卒顿时噤若寒蝉,摸了摸鼻子,面上装作不跟他一般计较,实则是害怕上面降罚,只得灰溜溜的谩骂着离开。
狱卒们走后,信徒转身望着倚靠在墙边的楚琰,蹲下身子关心的问:“战神,您没事吧?”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回应,只是兀自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信徒也不计较,盯着对方略显凌乱的额发望了半晌,自顾自道:“我再去给您打盆水来。”
一转眼,便又重新端了盆清水,拿了条干净的布帕回来。
楚琰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警惕的盯着眼前的人。
“你认识我?”他冷声问。
信徒毕恭毕敬的在他面前半跪了下来:“当然,战神您的大名即使在人界也多有耳闻,百姓一向崇拜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您在我们眼里是比他们更加厉害的存在。”
他边说边拿起水盆里被打湿的布帕,刚要抬手为他擦去脸上污渍,却被楚琰一脸嫌恶的避开。
楚琰从他手上夺过布帕,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水留下,你走。”
信徒有些犹豫,半晌才从地上磨磨蹭蹭的直起身来。
却在走到门口,转身准备关上牢门时,忽然瞥见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方才冷面之人已经擦净了半张脸庞,露出白皙的底色。
羽扇般的睫毛浓密且长,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
瞳色是淡淡的墨黑,就连天上的繁星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天上的神仙都生的这般美吗?
信徒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险些看呆了。
又觉得此举是在亵渎神灵,不禁红了脸,不敢再看,回过神后立马像丢了魂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盏茶时间,楚琰已经洗去脸上污渍,如画般无可挑剔的脸庞终于完全显露出来。
发髻也用红色束带重新挽过一遍,整个人焕然一新。
信徒午后再来将铜盆收走时,从进门起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楚琰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不禁有些心烦。
“看什么看!”他低声呵道。
信徒闻声连忙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整理着地上的杂乱之物,再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楚琰盘腿坐在墙边试图再次运功调息。
哪怕是无用功,也想挽回哪怕一丁半点儿的法力。
如果师兄在,一定不会吝啬在这种时候给他渡些修为。
可自从那夜起,他们便再没见过面……
不知道师兄知道自己杀了师尊后,会不会和那些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伪善神仙一样,视自己为十恶不赦之徒,同自己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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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监狱长如约而至,一来便直奔关押楚琰的牢房而去。
“战神大人!”
大腹便便的监狱长人未至声先到。
凡人之身的他平时哪儿有什么机会见到仙界之人,自然要趁机讨好一番。
虽然楚琰是被贬到此地,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他哪天再次位列仙班,说不定还能封自己个一官半职呢。
监狱长如意算盘打的响,露脸之后,笑的一脸谄媚的走了过来。
楚琰背对着牢门,坐在草稞铺成的地面上不动如钟。
监狱长瞧见眼前羸弱的背影眉头一皱——
不会是搞错了吧!
这怎么可能是传闻中无往不利的战神?
半晌又摇摇头,兀自在心里下了定论——
看来是个走后门的神仙。
那可更得好好巴结一下了。
他眼神示意狱卒赶紧将牢门打开,又让他们退下,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快步走了进去。
楚琰在他进门之际便默默收回了运气。
方才他分明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法力,突然被人打断,自然没了好脾气,于是抬头狠狠瞪了来人一眼。
监狱长痴痴傻傻的张着嘴。
本就被楚琰过人的相貌惊的挪不开眼,又被他一双水浸过似得桃花眼这么一瞪,骨头都要酥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一个美人儿会是堂堂仙界战神?
怕不是用的美人计吧!
监狱长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色令智昏,竟然动了歪心思,一心只想将眼前的美人据为己有。
“美…战神大人,您在这里受苦了吧?”美色在前,说话完全不过脑,嬉皮笑脸道,“如果觉得待不习惯,跟我回府上住可好?厢房随您选,跟我住一屋都行!”
然他却忘了面前的人乃是仙界重犯,没有允许,根本踏不出牢房一步。
对方色眯眯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楚琰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滚。”
监狱长闻言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谄媚:“战神大人,在下久闻您的大名,如今终于得见,更是觉得您正如传说中那般清隽矜贵一身正气,如果您跟我走,我一定把您伺候的好好的,保管跟您在仙界时候的待遇一模一样!”
他已经做起了美人在怀的美梦。
鼻子一动一动,循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香味,情不自禁朝着楚琰身上凑了过去。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琰毫不留情的甩了他一巴掌。
监狱长震惊的捂着脸,脸上笑容一僵。
被驳了面子,却因忌惮对方的身份,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愣了半天之后起身拍了拍衣角,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心有不甘的拂袖离开。
刚走没几步又在某个拐角处突然停下,转了转眼珠子,抬手示意门外把守的狱卒过来。
低声吩咐道:“去买点迷药过来。”
狱卒面露为难,无奈监狱长下令,只得乖乖照做。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狱卒就跑了回来,按照监狱长的吩咐把迷药下在了饭菜里。
楚琰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也没喝过一滴水。
监狱长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动筷,一时心急,找人用草稞做了个管状物,将迷药放进去,趁楚琰不意吹进他的牢房。
楚琰察觉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连忙收回运气。
然却已经来不及,一个深吸的动作将迷药吸了一点进去。
不消片刻,紧闭的牢房大门再度被打开。
来人竟又是之前离开的监狱长。
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封,一边笑容猥琐的朝着楚琰一步步走去。
楚琰反应迅速的从地上起身,在对方的咸猪手向自己伸来的同时猛地推了他一掌,又立马擒住他的手臂拗向身后。
“啊啊啊——战神饶命!”监狱长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力气,痛的五官皱成了一团,立马大声求饶。
楚琰对他厌恶至极,又不知道刚才吸了什么进去,气愤之下正准备将他的胳膊强行卸掉。
突然,脑中像被尖锥刺了一般,头痛欲裂,手上陡然失了力道。
监狱长以为是迷药发作,壮着狗胆转身,趁机将楚琰一把摁到墙边,即刻就要动手去解开他身上的系带。
挣扎之中,楚琰的意识愈发混沌,本就褴褛不堪的衣襟渐渐散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
监狱长看着眼前的美景血脉偾张,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腌臜心思,噘着嘴巴凑了过去。
楚琰拼命躲闪着面前令人作呕的猪脸,将浑身的力量汇聚到右手掌心。
他本不抱希望,毕竟他已没了全部法力。
然而奇迹出现了……
也许是他夜以继日的努力有了成效。
他看着手中一把半虚半实的细长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监狱长的后背狠狠扎了下去——
“啊啊啊——!”
监狱长昂首痛呼,叫声惨烈的程度,怕是几里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楚琰狠狠一把将人推开,猛然瞧见匕首的刀刃上竟没有一丝血迹……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低头望了一眼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监狱长。
检查了他的身体一圈,才终于发现他太阳穴处插着的一枚银针。
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琰神情戒备的抬头望去。
此时,一白衣翩然之人陡然闯入他的视线。
楚琰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又对于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并未感到意外。
他脸色一沉,重新拢好衣襟,上前狠狠踹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监狱长一脚。
明知来者不善,却依然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
冷玉般惨白的脸颊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白师弟,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