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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遇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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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涉川到那儿去,并未花费太多力气。
如今他已是元婴的修为,这么短路御着剑来去,不过是片刻之间。不像他先前上山来,需得用脚走上半个时辰。
待他走到练剑场,望着空荡荡一片,才发觉哪里不对劲。
太静了。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白鸟在远处惨叫,声音嘶哑。
殷涉川后知后觉地从不远处嗅到一缕魔气。
再便是千丝万缕地涌过来,几乎教他喘不过气来了。
十二楼附近怎会来这么多魔修?
正好是林声愁不在的时候。
原本出手干预的唐寄雪也被软禁在屋里。
他的师尊正虚弱的时候,魔修打上门来了。
他是在魔修围攻十二楼之后接手十二楼,再软禁唐寄雪的。
这段剧情提前了。魔修围过十二楼,但这是在半年后。而那段剧情唯一的目的是让唐寄雪暴露。
“殷涉川。”
有个黑裙女子从不远处跑过来。
“楚长老。”殷涉川对眼前的人并不陌生。
眉眼唐寄雪有几分相似,眼圈却发红。
唐寄雪的姑姑。
他最后的亲人。
“你入魔了?”殷涉川心一沉,手向剑上按去。
然剑还未碰上,便感到右臂一阵钻心的巨疼,血从断面喷溅开来。
楚江开呆呆的,抓着自己的手,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对不住。”
殷涉川的右手被她砍下来了。
“魔修来了。”她说。
“很多很多…”
殷涉川跪坐在地,粗粝的沙地磨着膝盖生疼。
“嘶…”
“我的心魔失控了。”她面色涨红,说得很急。
她说到这里,便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面上青筋暴起。
“杀了我,殷涉川。”
风吹得她的黑裙飞扬起来,边角缀着的一圈蛟珠断了线,一骨碌地滚落下来。
“杀了我吧。”
唐寄雪的姑姑入魔了。
很重的魔气。
“杀了我…然后快去放寄雪出来。”楚江开捂着脸,失控地在自己臂上划出一道血痕,“寄雪能继承我的修为…继承了我的修为,他的伤势能好上一阵子,才能救十二楼。”
“我入魔了。”她说,“控制不住自己了。”
“来不及了。”
那双眼睛很像唐寄雪,一样深邃的黑,但唐寄雪很少有这样鲜明的情绪。
殷涉川见过她很多次。
唐寄雪的姑姑也是个小反派,总是刁难他,给他吃很难吃的丹药,暗地里排挤他。
后来她死了,是殷涉川逼着唐寄雪杀掉她的。
她那日也穿着一身黑裙子,裙角画着几朵极其艳丽的牡丹花。
“魔修围在外头。”楚江开经脉里魔气乱窜,“林声愁也去找曲山长了。”
“谁知道曲和光只是曲山长的容器呢?”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因疼痛微微发颤,“曲山长能直接操纵曲和光,打起来了,林声愁又去了。后头还有曲红绡,孟西洲被他缠得抽不开身。”
“我这个姑姑真的没用……到了关键时刻反而止不住心魔。”
殷涉川不知道为什么从她面上看到唐寄雪的影子。
唐寄雪也会哭,也会因无能为力而悲哀。
“杀了我。”她几乎是祈求道,“把我的心掏出来给寄雪。”
“我不会杀你。”殷涉川佝偻着腰,艰难地将那截断臂捡起来。
光是这一动作就叫他冒了一身冷汗。踏入元婴之后,他的痛感似乎也被无限地放大了。
“若是杀了你,师尊他会恨我。”
楚江开抓着他的手,素白的手抽搐起来:“用你的剑捅进我胸口。”
“你怎么都不急的…真是…不杀了我,那些弟子要怎么办?”她吸了口气,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快点啊!”
“你别哭了,哭起来难看死了。”殷涉川等着阵痛过去。
他的创口往外流着血,血肉翻开。
“你是唐寄雪最后的亲人,我不想你也死了。”
殷涉川指尖燃起一缕青碧的火焰,眨眼功夫,便化作一团熊熊烈火浮上天际。
那轮青色的火焰,竟是将天中的太阳遮蔽住了,整面天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青灰。
“师尊辛苦了这么多时日,也该我做些什么了。”殷涉川撑着地,吐了口黑血。
“血脉压制?”她惊叫一声。
“心魔被压制住了罢。”殷涉川喘了口气,“你去找唐寄雪,破开林声愁的禁制罢。”
“我的血脉不能直接压制林声愁,只能压制住他的禁制。唐寄雪身子里有我的护心鳞,不会被压制。”
“那你会死的。”楚江开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殷涉川鼻孔里流着血,栽倒在地上,额头磕出一道伤来:“我死不了。”
“快去找唐寄雪,叫他……来看我。”
“欠他的…咳咳…我会尽力赔。”
“一切都在好起来。”
他的骨头被挤压着,发出裂开的声响。
殷涉川感到自己的魂魄在开裂。
*
十二楼的石梯上都是尸体,也分不清哪些是魔修的,哪些又是这些仙门弟子的。血流得到处都是,小股小股地向着低处流去,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落脚地。就连那些青碧色的梧桐叶子上,也落了一层血。
四处都是火在烧。
青色的,红色,在血之上翻涌。还有睁着的,闭着的眼睛,混杂着泥土的脑浆,碎开的四肢。
对战总是会很惨烈的,就连风里都夹杂着血的腥气。
“去死罢!”穿白衣的青年弟子才喝道,身首便已经分去两处,脑袋被魔修用剑一挑,眼中惊愕还未来得及散去。
殷涉川便是在这时候来的。
挟着一圈青色的日光,如神祇般降临。
他手上还是用做练习的钝剑,没来得及开锋。
若是他一会儿还有意识,得请唐寄雪为他找把好剑。
血溅了他一身,那魔修正攀着石梯向上爬,被他一剑削平了手掌,露出半截森白掌骨。
只听得惨叫一声,殷涉川便在他胸口的位置开了个空。
他想将这些送给唐寄雪。
他疲惫得很。
这种时候用血脉压制,教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殷涉川想自己是死掉了的,只是他的死亡被夺取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又是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低头望去,望见的是血红的的刀尖。
“殷师兄来了!”
“看天上的太阳!”
不知是谁喊了起来。
一呼百应的。殷涉川听了也笑不出来。
他擦了把面上滑腻的血汗,长剑向右一晃,取了那魔修的项上人头。
他都分不清自己和那些魔修了。
都是红色的血,手里握着剑,淋了血,打滑。
头顶的青色火焰还是不偏不倚的,光芒万丈,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唯独他握着剑,剑法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不是像来杀人的。
剑捅进去,人就会死。
会被他踩在脚下,殷涉川血里的那些好战分子翻滚起来,被魔修淋了一身滚烫的血,反叫他愈发激动了起来。
怒目圆睁的,笑着的,或是恐惧的眼珠子,被他一一剔了出来。
脑袋也被人削下去了好几次,被人将眼珠子戳爆了,不一会儿才从那滩难泥聚拢重新成殷涉川这个人。
殷涉川是会痛的,但是殷涉川不会死。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十二楼的弟子忙着保全性命。
耳旁金属碰撞的声音密集到叫人耳朵发麻。
这是天道喜欢看到的么?
多有血有肉啊,每个人都在血泊里不断挣扎,指甲缝里都满是血,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忙着去送死,或是杀死他人。
殷涉川见多了这样的生离死别。
那轮青色的火饮饱了他的血,从来如此耀眼过,几乎是压得刀枪声都放缓了。
只殷涉川还在挥舞着。
向前舞剑,五脏六腑开裂,眼眶鼻孔都往外冒血,眼珠子掉落下去,又被他自己塞回眼眶里,手却被人削了。
他看得朦朦胧胧,沾了血的视野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已经死去了,有人还在望着天。
望着天是没用的呀。
天道不会帮他们的。
这些死掉的人,他们的气运甚至会被天道夺了去,兜兜转转化作殷涉川的机缘。
多让人感动啊。
红色的血,青色的太阳。
还有白色的衣裳。
像是天边可望不可及的月亮,向他奔过来,所到之处滴血不沾。
殷涉川的耳朵被削掉了,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
是唐寄雪。
唐寄雪和他的剑。
多漂亮。
“你是来杀我的么?”殷涉川勉勉强强发出那几个字的音。
唐寄雪似乎是对着他笑了笑。
殷涉川的眼珠子还没被放回原位。
他看得清,只有唐寄雪是衣不染尘的,周身笼着一层苍白的光。
“我是来救你的。”
唐寄雪的口型这么说。